第二百二十二章 琉璃的星月(五十一)
阴暗潮湿、带着腐败气味的小巷,是每个城市都具备的地方。 就像是被刻意遗忘的角落,这里和远处光鲜的繁华似乎毫无关系,只是默默地生存着,同时接收着不被外面容纳的污秽和垃圾。 妓女、罪犯、流浪汉和做着见不得人勾当的家伙们,如同害虫般聚集在此地,浸yin在毫无廉耻、违法乱纪的生活中,用带着不屑或嫉妒的口吻,尽情嘲笑着外面和自己的内在没有本质区别的衣冠禽兽们。 孕育着罪恶的温床,有着不逊于外面的喧哗和繁荣。但在今天,往常的一切就像梦一样不再重现,长长的巷子中,被不安的死寂所笼罩着。 或许是太过寂静了,所以那一下钢铁破碎的声音就显得尤其刺耳。 钢板拼合而成的巨大垃圾箱被轰飞,在升到顶点之前就寸寸破裂,天空如同下起了垃圾雨,一时间被恶臭和霉味所充斥,但在它们落到地面之前,就被强烈的气流吹得不见踪影,空气也为之一清。 就是这阵席卷一切的旋风,让所有的垃圾退避三舍。 能让栖息在这里的人们屈服的,只有单纯的暴力和不可抗拒的死亡。很明显,这阵旋风同时具备这两个要素。 旋风是有两个人组成的,一个是身穿礼服、头戴面具的怪人,一个是修女打扮、蒙着面巾的女性。 如果是平常的打架,如今躲在墙壁后、阴暗处瑟瑟发动的家伙们会很开心地在一旁观看,还会时不时地吹口哨助兴、指指点点地说三道四。但现在不行,因为眼前的打斗早就超出了他们对打架这一概念的范畴。 墙壁被削平、地面被掀翻、钢铁被贯穿,卑劣而顽强的街巷连同脑子中固有的常识被破坏殆尽,死之旋风在相互纠缠的同时禁止着一切物体的靠近,如果想要打破这蛮横的规矩,就要抱着支离破碎的决心。 会死的,一定会死的,哪怕只是被狂风的边缘擦到,也会被完全卷进去,绞成凄惨的rou渣,彻底从这个世上消失。 横扫而过的旋风,明确地如此警告着。 根本不需要任何怀疑,光是看身处在风眼的两个人的动作,就明白这场景是令人惊叫的噩梦。 一边是臭名昭著的怪盗,能从刑警的天罗地网脱身的他,其身手是毋庸置疑的。即使如此,他还是受了看上去绝对无法再进行活动的伤势,浑身浴血、左手臂扭成了一团,却仍如同怪物般气势汹汹地抢攻着。还有不时亮起的白光和赤芒,完全具备将街道毁于一旦的威力。 和怪物对战的似乎是神的使者,想想也是,只有天使才能降服恶魔,这是常识。眼前的修女的确符合天使的身份,但是如同雷击的拳头和阴沉的电光根本无法将仁慈、圣洁联系在一起。如果非要比喻的话,在圣主贬下地狱、沉沦在凶暴和极恶的堕天使更适合来形容她如今的身姿。 这是名副其实的诸神之战,凶暴的战场绝不是人类之躯能够插足的。 “气势不如刚才了哦,是在顾忌我身后的孩子吗?那么尽管放心,就算我自己被杀也不会让他受到一点伤害的,我可以用我所剩无几的信誉做出保证。” 用能力胡乱地将胸前的伤口缝合,止住不断外溢的鲜血,但方才激战的后遗症仍令他头脑眩晕、步履蹒跚,全靠顽强的意志支撑,外加上用披风绑在身后的一个小鬼,怪盗的力量已经被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那就将孩子放下!你不是想要一场堂堂正正的较量吗,我会奉陪到底!” 索菲亚的情况同样不占优势,从审判长那里得到补充的圣钉已经将近用完,最重要的是两个小时的连番对战已经大大削弱了她的体能和神力,脆弱的精神已经到了一旦罢手就会昏迷的程度,还要兼顾不能伤到敌人背上的无辜者,裁决者也到了筋疲力尽的边缘。 “什么嘛,亏那个冷血的圣徒不顾自己的名声亲自示范,难道你还没有领会他的意思吗?如果舍弃一个微不足道的生命就能做到斩草除根,就要毫不犹豫地举起屠刀。连我都能明白的道理,难道生活在教廷的你还做不到吗?” 隐藏在面具下的干涩嘴唇被紧紧地咬着,密不透风的攻势也为之出现松弛。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不用圣徒大人的提醒,在成为裁决者的一刻起,自己就早已有所觉悟了。 此身既不是英雄,也不是救世主。背负不名誉而降生的不洁之女,注定无法沐浴在主的荣光和神圣的名誉中的罪人,只能寄身于阴暗和罪孽之中,为染满鲜血而生,为剥夺生命而生,为斩杀罪恶而生,为忏悔己身而生,直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流尽最后一滴血液。 温柔、善良、幸福、乃至理所当然的希望,也不能够去触碰,那是重罪的自己不能靠近的领域。 唯一被允许的,只有对圣主的献身和对此身的罪恶感。 战斗。 忘我的战斗。 不带有一丝感情和慈悲的忘我战斗。 终有一天,会到达此身毁灭或者诛尽世上亵渎之物的彼岸。
在此之前,只有像是追求自我毁灭的战斗。 既然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了,那么也没有重视他人生命的必要。只要可以抹杀异端,无论中间出现怎样的障碍,都绝不留情地统统摧毁。 裁决者,必须是这样大义无私、割舍本性的杀戮机器。 “第五天”犹大阿基拉就是所有裁决者最好的范本,残酷、无情、冷静彻底地以教廷的天平衡量一切事物的轻重缓急。 因此,早就决定了,要变得和那位大人一样,只有全身心地侍奉于心中的唯一神,才能得到救赎! 修女在心中重复着那一天的誓言,逼迫自己的身体作出更猛烈的攻击。 可是、可是,又是为什么,平常向机器一样输入命令就会执行的身体却不听从指示,擅自地在留有余地,主动地网开一面? 自己的心在违逆着自己的信仰,不再将神圣而污秽的使命视作唯一和绝对,而是在无意义地为那条如风中之烛的性命而担忧。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既然眼前必须斩杀的邪恶存在对那个孩子的重视程度超过自身,那么就应该利用这一点执行战术,利用无辜的生命作饵布下死亡的陷阱。这既是为了将受害范围降低至最小,也使为了那个被恶魔盯上的孩子好。 但是太奇怪了,明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为什么就是无法付诸实行呢? 还在坚持狭隘的正义吗?还是不愿弄脏血红的双手吗?还要执着于毫无意义的伪善吗? 索菲亚德埃马努埃莱质问着自己,辱骂着自我。 醒醒吧,这种东西,就应该早早地扔掉,自己永远无法成为伟大的人物。 肮脏的血脉,背德的身体,只能伏在地上远远地憧憬天上的光辉。 “那么像拯救这孩子吗?好,那就如你所愿!” 怪盗将背上的人质突兀地扔了过来,索菲亚是知道的,这卑劣的手段之后隐藏着怎样致命的后手。 但是就像一个在沙漠中路途的旅者,即使知道天边的海市蜃楼是永远不可触及的,却还是消耗着所剩无几的生命力,将手伸向那虚无缥缈的希望。 真是愚蠢啊,这样的我。 心中发出这样的感慨,索菲亚的精神和rou体被强行分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