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琉璃的星月（五十二）
就像是出于食rou动物嗅到鲜rou的味道，怪盗敏锐地察觉到了修女的迟疑。 和那个冷血的上司不同，面前的裁决者没有将杀戮和残忍贯彻到底的决心，她在迷茫中挣扎着。 从那不知如何是好的眼神和趋于失措的动作中就能看得出来，她心中的动摇和无助。 没错，多么纯洁和善良的少女啊，即使在永远无法触碰到光明的地方生活着，被冠上和身份和年龄不相符的名号和苦差，日复一日地在厮杀和伤害中消磨着高贵的灵魂，却依然没有放弃只会徒增痛苦和烦恼的思考，以天生的良知作为路标艰难地探索，一心地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为人们带来幸福、会让世界更加美好，所以也相信着这样走下去的自己终有一天会得到救赎，从阴暗的过去走向曾经无比憧憬的地方。 是的，和那些被自己收拾掉的裁决者有着决定性的不同，少女仍然保有着自我和希望，她不是完全被洗脑的傀儡，也不是只为了以信仰上的解脱为名而大开杀戒的机器，而是在信奉着圣主的荣光的同时，肯定着人类的可取之处的清纯少女。 那颗高洁的心，或许能够容许因为斩杀邪恶而染血，却决不答应以牺牲弱小无辜来讨伐罪孽的行为吧。 而现在，原本相信斩jian除恶和保护民众之间并不会发生冲突的魂魄，一定在不知不觉地哭泣和沮丧着。 是为了消灭仇敌而弃无辜的生命于不顾？还是为了守护他人和心中的那块净土而饶恕眼前的恶行？ 年轻的裁决者面临着裁决自身命运的抉择。 恐怕这将使影响她一生的选择吧。一旦做出了决定，她的心灵将发生不可逆转的剧变。 是贯彻裁决者的身份，走上一条布满鲜血和荆棘的修罗之路呢？ 还是踏上一条从某种程度上比修罗之路更加困难，挣扎于杀戮和拯救之间的道路呢？ 但是无论如何，在做出选择的一瞬，那灵魂发生蜕变时所绽放的人性光辉，一定会令怪盗眼前一亮。 对于怪盗，不，对于在幕后筹备着盛宴的石破来说，再没有比这更美味的开胃菜了。 想知道，好想知道，她到底会怎么做！ 即使不择手段，也要逼迫她做出这个诱人的答案！ 于是，怪盗以三根肋骨破碎、内脏严重出血的代价，换取了几秒的时间，从身后将绑在斗篷上的小鬼向彷徨的对手扔了过去，然后纵身而上。 将一直维护的可贵生命和必须由她自己面对的问题，统统丢给了索菲亚。 决定一生的选择来临了。 接住这个孩子，修女将无法躲闪和防御怪盗强力的攻击，最终导致自身的死亡，不但无法完成圣徒的任务，也会让更多的人遭到怪盗的毒手。 不管这个孩子的话，怪盗紧随其后的拳头将夺走他的生命，但裁决者却可以利用敌人鲁莽的进攻将其从侧面击倒。以一人的牺牲作为祭品，排除灾难的未来。 选择前者，将保留眼前的希望和自我的完整，却可能带来不可预估的损失。 选择后者，则是抹杀了遥远的幻想和纯洁的灵魂，从现实出发采取最冷酷也最有效的做法。 两方似乎都没有错，但是正因为如此，才会显得如此可贵、值得一看。 让我来看看，你的最终选择吧！ 让我来欣赏，你那最强烈的命之光辉吧！ 人类，就是站在舍弃什么、获得什么的十字路口上时，才是最有趣的！ 那份表情、那份纠葛，是这世上最值得珍藏的风景。 怪盗的强烈杀意背后，是难以掩盖的愉悦。 来吧，给出你的答案吧！ 并没有让怪盗等候太长的时间，索菲亚很快就给出了答复，她紧紧拥抱住了抛向自己的死亡，将之珍重地保护在怀中。 看不出来任何的犹豫，那肯定是在深思远虑地衡量利弊之前，就已经做出的决定，以致于大脑还没有充分理解外界的信息，身体就在此之前采取了行动，可以说是近似发起本能的反应。 明知道最终的结果可能是谁也拯救不了，也要抱着祈盼那万中无一的可能性的愚痴作为选择的基准吗？ 那么自己也要对这份心情做出回应才行！ 在失职的裁决者接住人质的瞬间，怪盗不顾自己伤势地发动了空间能力，在对手还在调整架势的时候，出现在她无防备的背后。 分别袭向背脊和侧腹部的白光和红芒迅速地将战斗结束了。 “记住你在今天所做的选择，修女，然后在今后的人生中贯彻下去、纠结下去吧！” 突兀而剧烈地痛楚让精神被训练得如同钢铁的索菲亚在顷刻间丧失了意识，四散的血花片片而落，连同身体一同倒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看似不堪一击的败北，实际上是由于脊骨发生了压缩性骨折和腹部的一部分遭到毁灭性的剥离而造成，能在这堪比地狱的折磨中保持精神没有被摧垮，体内仍维持着一线生机，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圣主显灵程度的奇迹了。 痛下杀手的怪盗实际上已经刻意留情了，否则将一切化为虚空的手就不会只掏取了腰部的侧面了。 即使如此，能不能得以继续活下去，仍要看索菲亚的意志还能坚持多少时间，而怪盗则擅自地认为这个少女一定会得救的，因为否则的话，不是很无趣的事情吗？ “真是麻烦啊，拥有复生和治疗能力的我都不在这里，以现在的状况，又不能将她送到医院……” 怪盗自身的伤势不比索菲亚好到哪里去，最后的孤注一掷已经让他的伤口流出了维持基本生命活动的血量，如今的他不要说顾及别人，就是逃跑和自我治疗的力气也没有了。 “虽然不知道这位可爱的修女有着怎样的执念，但是在气势上可不能输给她呢。怪盗迪伊，可不是轻易就放弃的人啊。” 话虽如此，礼服被鲜血浸透的男人连站都站不稳了，只能靠在墙壁上令自己的身体不要倒下。 “还没有到吗？再不赶快的话，周围的野猫野狗们可就闻着死亡的味道围上来了……” 苍白的假面从狭窄的小巷中仰望着仿佛被切割为横条状的天空，但注意力却分散在阴暗的角落中。 怯懦而贪婪的视线随处都可以感受到，那应该是这个被遗忘之地的住民们。怪盗很清楚，一旦自己失去了自保的能力，他们一定会像看到了尸体的乌鸦一样飞扑上来，不问缘由地将有价值的东西掠夺一空，这可不符合他的目的和意愿。 所以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在可靠之人到来前让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生命力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僵硬的双腿已经无法掩饰颤抖的惨状。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豺狼们兴奋的蠢动。 真是的，刚才酣战不休的时候躲在旁边，现在却想出来捡便宜，果然是一群名副其实的人渣。不过也没有关系，趁自己还有意识的时候，将打头跳出来的几个干掉，也应该能起到杀鸡儆猴的震慑作用吧。 来吧，就让我为你们那可悲的空虚生命赋予一些意义吧。 月光下，面具上的血红微笑似乎鲜活地残忍了起来。 就在耐心用尽的掠食者们准备碰碰运气，浑然不知自己将一脚踩入猎物的陷阱之时—— “四周的各位，我奉劝一句，最好呆在原地不要动，那位先生即使摇摇欲坠了，也不是你们所能对抗的。” 清朗的风吹过，就像将腐败的气氛一扫而空般清新。 两个人影渐渐从巷口处接近。 “那么，怪盗先生，需要我将您和这位修女送到医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