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约既定
敬之缓缓扶起平躺的祖父，翻手祭出一团真火，望了祖父漫长的一眼，然后决然地将真火推向他。 熊熊烈火之后，祖父的骨灰被燃成一枚黑色的指环。敬之轻轻接过，颤抖着将它套进右手的中指。 追、求、定、结、离，是五根手指各自代表的含义，敬之将这枚指环戴在中指，是想告诉仙去的祖父，他这一生，心中只定下了祖父一人，再无更改了吗？ “明日就是十五了，我答应过阿深要送你回去，就一定会做到。”敬之转身面对着我，施法将绑在我手踝脚踝上的绳索生生劈开。 “敬之，你手上的指环能让我再看看吗？”我不理会他的话，只是盯着他的手指，“我母亲曾经说过，只要飞升成了上神，便可以永生不灭，与日月同辉。她，骗我吗？”我的祖父因为救我仙去了！我曾经一度认为他很不通情理，可恶的很！可如今，明明不久前还坐在我面前淡然品茶的他，此刻却成了一枚玄色的指环。 “什么永生不灭！什么日月同辉！不过都是骗人的鬼话！”敬之痛苦地笑，“如果真有永生，那远古的众神怎会一个个地陨落？阿深又怎么会死？永生不灭，不过是用来骗世人苦修的借口罢了！” “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也许祖父根本不会就这样仙去！”结界外的魔神怨灵也许就是我引来的，祖父却以为是自己没有守好神隐山的结界，才叫我受了伤。他拼了命也要救我，是我对不起他！ 我哭得无法自抑，我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自己从前认为他蛮不讲理，自以为是。 敬之看着哭得伤心的我，缓缓将套着指环是手伸到我的面前。我轻轻抚着指环，朝着它跪了下去，重重地磕着头。 敬之收回了手指，将我扶了起来。“你休息吧！明日我自会送你回青林，答应阿深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我不再反驳，只是看着敬之摇摇晃晃地出了门，徐徐消失于眼前。之前仍清俊挺拔的敬之，此刻的背影看起来是那样沧桑，似是受尽岁月的雕磨。 我目送着他离去后，倒在寒冰床上，觉得冷到了骨子里，冷的只觉心都蜷缩成了一团。 辗转反侧了一夜，当我从寒冰床上爬起时，远处的长河上仍旧布着星子。躺着也是无眠，我干脆起了身，出了结界，看一看这祖父呆了万年的神隐山。 隐隐绰绰的傲梅深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长身而立。他手执竹箫，清泠的夜色下，吹奏着如水般的笛音。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 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 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一曲相思，哀怨却悠扬。漫山的红梅花瓣此刻纷纷扬扬地洒满了天地之间，每一片花瓣上似乎都承载着一份思念，或轻或重。 这是属于他们的世界，我想我不该打扰，便悄悄地回了结界。 星辰退去，天色渐亮。敬之携着我，一起回了青林。 踏入战神府的一霎那，我竟觉得像隔了一世那么久。父亲抚着母亲，迎立于府门前。 一见父亲，我满腔的委屈顿时翻涌而出，立马扑进了他的怀中。祖父仙去的事，我不知该如何告诉他。 父亲搂着我轻声安慰，“怎么了，丫头？几日不见，怎么哭哭啼啼的？” 母亲站在一旁，看着我，一副欲说还休的表情，“月儿啊，”母亲终是开了口，“九天上的太子这几日不巧染了疾，册封的日子，怕是要往后推一推了。” 回来后我一直沉浸在祖父仙去的悲痛中，竟一直没有发现，原该举行册封礼的战神府，今日与往时并无不同。 “霖…，太子他怎么了？”沈籍终究还是找去了天宫吗？他果真也赏了霖云一顿胖揍？可我却并开心不起来。 “天宫来的使者只说太子染了疾，具体怎样，我却也不太清楚。”母亲看了我一眼，像是怕我伤心，于是安慰我，“没事的，推迟片刻又如何，你始终是天族定下的太子妃！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而我此刻，却仍不知要如何把祖父离世的消息告诉还完全不知情的父亲。 “父亲，祖父他，祖父他……”我真的不知要如何说才是好。 敬之望着语塞的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立在一旁。 直到父亲将我迎入府内，我仍然没能把这个噩耗告诉他。 最终竟是敬之，一脸平静，无悲无喜地将祖父仙去的事告诉了父亲。 一霎那的惊诧之后，父亲似乎倒无太大的悲痛，只是问了问祖父临终前交代过什么后，便独自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我明显感觉到父亲的步伐显然有些不稳，母亲上前欲扶，却也被父亲制止住了。 三日之后，祖父仙去的讣告传遍了仙界的每一个角落。又一位远古神袛陨落了！如今六界之内，远古的神族，也就仅剩下老凤凰朱烈一位了。 天帝亲下御旨，上神东方羽深的丧事务必要大办，以告慰亡灵。 扶灵那日，风刮得很大，我身穿白色孝服，头上插了一朵素色小花。跟着放置祖父生前衣物的灵柩，一路从神隐山行至茫茫死海，亲眼看着那灵柩沉入死海深处。死海里葬着历代远古众神的沉寂仙元，成为世间的至阴之所，从无半缕生灵，此刻阴风习习，刺骨的很。 一回到战神府，只见府里挤满了前来吊唁的仙人，连久未露面的老凤凰朱烈，竟也罕见地出现在了宾客名单上。 满堂的宾客，连偌大的战神府，也顿时座无虚席，好些小仙连个落脚之处也没有，只能遥遥站在灵堂外面恭敬地鞠着躬。 站在灵堂内，我看见青凤在外面东张西望，却仍然未能觅得一出歇脚之处。一看到我，青凤一个激动差点没扑过来，却在我母亲与老凤凰凌厉的眼神下，被深深吓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