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清照鬓丝

    直到亥时，三姨娘才带着倦容回到向塘庭，由得春桃搀着进了院子。苏乔韵听得声响，吩咐了芍药去备吃食，起身迎了出去。

    “姨娘……”苏乔韵已经有好几个月未曾见过姨娘这番面容。三姨娘也不过二十七岁，却早生华发，略微发黄的脸色将唇衬得更加苍白。

    “咳咳……这么大的风，韵姐儿又出来作甚？”三姨娘只怕是病情又加重了。“春桃，你去熬药，我扶了姨娘进去就是。”春桃应着跑向了小厨房。向塘庭正对池塘方向有一主屋，是以往老爷来的时候歇息的地方，三姨娘住在主屋偏侧。穿过主屋外的回廊向东走，是苏乔韵住的地方，后方便是丫鬟mama们住的地方，现在也只有两个小丫鬟住罢了，苏乔韵的奶娘早已在嘉和二十八年卖出了府，其余的丫鬟卖的卖，撵的撵，无一剩余。因着苏乔韵自幼身体孱弱，便将闺房安排在了离下人最近的地方。往西行原本是储物的三间屋子，如今已经荒废，小厨房就在储物间南侧。

    苏乔韵扶了三姨娘进了屋子。“姨娘，大夫人今天怎的又难为你了？”苏乔韵眉头深皱。“休得胡言，要叫母亲。你一言一行都要谨慎，万万不可……”“姨娘！这只有我们两个人！”“唉，韵姐儿，咳咳……你要记得，无论何时，都要小心着，隔墙有耳的道理你并非不懂，我们这向塘庭也不是密不透风的，这里里外外打扫的小丫鬟们，但凡有个歪心思，提到了夫人面前，你我又如何自处？除非有一天，你有足够的资本去斗争，咳咳……咳咳……”苏乔韵小心的顺着三姨娘的胸口，低头沉默。

    “万一，哪天姨娘不在了……”“姨娘！”“唉，韵姐儿，你还是小，很多道理虽然看的懂，却不得通透，莫因自己的一点聪慧而自傲。”三姨太太一脸疼惜，“唉，假若当初你不投胎在姨娘肚子里，若是在夫人肚子里，那该有多好。”

    “姨娘，韵姐儿现在就很好。我只要姨娘，而且，我也不小了。总有一天，我会保护姨娘的。”苏乔韵将头趴在了三姨娘的膝盖上，口气里是不可置疑的坚定。

    三姨娘微微裂开了嘴角，手抚摸着苏乔韵的头。“韵姐儿好就行了，再熬几年，等你及笄，嫁一户好人家……唉，好人家……说起来，还是姨娘对不起你。”

    “会好的。”苏乔韵何尝听不懂姨娘话中的意思，自己一个不受宠的庶女，何来的好人家可嫁呢？苏乔韵心中反而淡定了许多，她知道，自己应当争上一争，为了姨娘。只是小小年纪，纵然聪慧，又哪得那么多计谋？

    若干年后，每当苏乔韵想起那件事的后果，总会心底一阵酸痛。真正的成长，果真是要付出代价的。如若再让她选择，宁可一辈子被欺压，也万万不会再做出那等荒唐事。从那时候开始，她便明白了一个叫做韬光养晦的道理。等她隐忍十年再发时，已经是胜券在握。她常常想，如若当初未曾做过那件事，现今的结局又当会如何？只是这个世界没有当初，这个世界也永远不会允许一个人倒退悔恨。从那个时候，她就明白了，只能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