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晓枫之语搅人心

    约莫少时,饭堂已熙熙攘攘,孩子们津津有味的吃着碗里香喷喷的饭菜,满嘴油亮,师生亲密无间,其乐融融。“小佟，好久不见。”昔日同窗,如今已为教学主任的蓝斓正巧坐两人对桌。宝石蓝皮衣搭配黑皮裤,与初来扎到的那身碎花袄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身装扮令佟骥眼前一亮,仔细端详后才认清，“蓝老师，我竟没认出来。”

    没等对方回答，另个陌生面孔提醒说：“什么蓝老师,该叫蓝主任。”此人约近古稀。

    骥面露尴尬，“抱歉,蓝,蓝主任。”并收起笑容,鞠躬致歉。

    她则爽朗笑称，“别这么客气,都是老朋友了,你快吃吧,我先走了。”一阵浓郁香气随之消散,望其扭动的腰身正出神,韵荻从旁唤道：“看什么呢”

    他朝那蓝背影指了指，“你猜那是谁”

    荻定晴看去,见此女窈窕身姿,波浪卷发，服饰靓丽,并伴有葡萄美酒般甘醇的芬香,一时绞尽脑汁,仍无从知晓,便疑惑地问：“谁呀”

    佟骥拿过桌角的纸巾擦着嘴,不紧不慢说：“蓝斓,如今已是主任了,蓝主任。”他特意把重音压在主任两字上。“这有何惊诧，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韵荻接过纸,平静地说,可心底却犹为嫉妒曾被众人当作笑料的土妞,如今竟能改头换面至如此,想必定是历经过几番寒彻骨。“原来她总喊我荻凤凰,现今我该改麻雀了,风水轮流转。”

    话音才落,便觉肩膀被重重拍了下,“你俩愣什么神呢连叫三声都没反应。”风尘仆仆从教室赶到的晓枫,衣领还沾有粉笔灰。“怎么才过来”看下墙上时钟，距饭点已过半个小时。“刚刚打走廊经过,校医拽住我,满脸愁容的寻问校长去处,想来情况不妙。”她有板有眼,令众人不知所措。“什么情况”枫四下看看。听他如此问,打开饭盒的手又松开,“你们没去找校长吗”荻点头应和，“去过了,可没觉得有异常,他怎么了”

    晓枫圆瞪双眼,顿了顿又安详地说：“也难怪,一向好面子的人。”她左顾右盼,见四下皆无熟悉面孔,忙轻声道：“月初被查出肺炎,养了好一阵,本有所好转却又突然加重,他硬撑着不肯休养,谁也没法劝动。”此言出口，使人未曾料到。“肺炎怎么会呢校长身子多硬朗呢。”韵荻感叹。“说来话长”她从包里拿出筷子,用纸巾擦了擦,插进菜碗里接着说：“你俩离开没几日,他老婆不慎从山坡滚落,后脑勺磕在硬石块上,当场毙命,可惨呢。他也跟着丢了半条命,身子大不如前,这少了老伴照顾,日子不好过。”说罢,夹起菜放进嘴里,只觉得苦涩,便罢手。”

    这次换佟骥瞪直双眼,自言自语道：“老婆死了”

    荻重复着，“怎么可能”

    晓枫为表此言不虚,又跟道：“怎么不可能,追悼会我也在场,眼见他哭晕过两次。这件事大伙谁不知情,连看门的老顾都在场。”

    荻喃喃说：“可方才,方才他，”见其还显疑问，“方才什么”枫凑过头去。

    佟骥从桌底捅捅韵荻,自己则解释说：“许是唬我们,说昨晚包了香喷喷的饺子。”他刻意保留了部分原话。“饺子定是骗你们呢,一连几天校医给送的饭几乎都剩下大半。”枫朝附近看看，确定并无外人偷听。

    韵荻猛然起身,“你慢吃,我先走了。”甩下几个字朝大门奔去。

    这突如其来之举,吓了晓枫一跳,还来不及反应,佟骥又起身道：“真抱歉,耽误你这么长时间,你快吃饭吧。”说罢,也追了出去。这俩人怎么回事她摸不着头脑,饭菜本已凉透,又平添些许苦涩,令人毫无胃口。真扫兴,不吃也罢。于是端起碗,朝水池走去。下次定要让他俩请客，请吃大餐,补偿我。

    食堂外,佟骥追上韵荻并拉住她,喘着粗气问：“你去哪里”她用力甩开紧抓的手,“明知故问”,继续向前走。“不许去，”他挡在前面,厉声说:“还有意义吗”她推开伸展的臂膀,同样干脆地说：“有。”

    骥不甘示弱，“他病了,刚失去家人,你去戳破真相,只会给他的伤口上撒盐,只会带给不幸者更沉痛的打击,这打击兴许是撕碎希望的魔爪，不能这么残忍。”

    连番呵斥,韵荻逐渐冷静下来,近乎恳求地问：“我们该怎么做”不知因何而崩溃,仿佛隐约间有股无形之力在不断召唤,似乎行走的不仅是脚步,而是一颗濒临北极点,被层层冰凌笼罩的心扉。骥见她如此绝望,心纠缠成一团乱麻,忙安慰道：“别这样,等下校长见着可怎么好,想来他有意瞒咱们,也是用心良苦,你若因莽撞而戳破,就好比翱翔天际的气球突然爆破,只剩坠落的命。”荻点点头，“好,我听你的,不说,什么都不说。”于是，擦掉泪痕，“走吧,如约去还饭卡。”经他提醒,方才记起此事。真想打自己一剂响亮的耳光。“别想太多,校长在等我们。”如此告诫她,亦连同自己。

    正徘徊楼口,恰巧迎面见校长,她赶忙朝佟骥身后一挪。“食堂的饭还合口味吗”依旧和蔼地问,未显丝毫疲倦。佟骥竖起大拇指,频频点头称赞：“特别香，吃了两大碗呢。”他瞥过头,“韵荻呢觉得还合口味吗？”目光直射被遮挡的后方,并向前跨进几步,并肩而站。荻半低眼,尽量忍住哽咽，“合口味,特别合口味。”话虽短,却仍因声带颤抖而露出破绽,而被轻易捕捉。“你怎么了”他关切地问，又看向小佟。“我,我，”韵荻嘴上结巴,大脑则飞速运转,“方才汤溅到眼里,本想揉揉,不料愈发红肿。”总算敷衍个四不像的原因,旁边的佟骥则舒口气。听罢,可惹他满脸惊慌,不住地说：“快去找校医,小佟,还不快带她去。”催促不止。“校长您,您的饭卡。”不合时宜的答复,自知答错了场合。“饭卡不要紧,眼睛坏了可怎么好。简直胡闹,分不清轻重缓急吗。”经他呵斥,韵荻因欺骗而自责,赶忙说：“我没事,您,您吃饭了吗”他满脸温馨,“吃了,饺子可香呢。”令旁观者难辨真伪。倘若不曾听闻晓枫一番话,如何能识破。“好了,快去吧。”又催促几句,见两人朝校医室走去,这才转身走开。

    一路上,韵荻和佟骥未敢回身,不忍与他相视,默默的边流泪边前行。

    一个人究竟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的度过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