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许氏其确

    洛氏听两位嫂嫂这一分析，心下更觉得悲苦，只扑倒在被子上痛哭起来。洛家妯娌还没想出主意来怎么劝解小姑子，就听门房上报：姑爷到了。

    得，你们两口子的事还是自己解决吧，我们不掺合了，走人。

    许其确见了洛氏，既未道歉更没责备，只是长叹一声，落寞问道：“娘子，我们六年夫妻，为夫是何等人，你心里没数吗？我岂会这等做出私德有亏之事？再退一步，我若是那等不讲究的，前些日子岳母赐我侍婢，我又何苦推辞长者所赐，被人讥笑说愚顽。”

    洛氏本来见丈夫肯来哄劝自己，心里就好受了些许，又听他分析的在理，这满腔的悲苦之气也消散不少，只是仍带着委屈道：“你对我说的通，可是哪里知道外面的人是如何说我的，我，哪里受得了？”

    许其确正色道：“若因此让娘子受了委屈，全是岱远的罪过。在这里我就给你一句准话，青山决计不是我的私生子。只是这孩子的亲生父母与我大有渊源，只是身世颇为曲折，实在无法明言于世。眼下他别无亲长，我是断乎不能坐视的。你放心，我并不是要他改了祖宗同我姓许，只要将他养育成材，也就无愧于心了。”说罢又是长长一叹，俊秀的眉眼间挂着不寻常的伤感。

    洛氏再单纯，也与他做了六年夫妻，有几分了解，晓得他是起了身世之叹。

    话说许其确全无亲族，能在官场上如鱼得水，不过三十岁就是三品鸿胪寺卿，四十三岁以中书令一职致仕，两任娇妻都是国公府嫡女，实在是不能不让人侧目。但是，却也没人感到奇怪。

    因为他几乎可以算是太祖皇帝的养子。

    许其确亲爹名曰许琅，字雪沉，或许百年之后的华史上不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是在老一辈打天下的人心里，绝对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人。此人世族出身，教养本事都算上佳，可惜家里是掌兵的，犯了前朝末帝的忌讳，硬是给安了个“叛国通敌”罪名，灭了全家，只是侥幸跑了一个许琅。

    许琅甫遭家破，发誓要跟前朝过不去，必要为家人复仇，又为自己取字“雪沉”意为冤得雪。不过他一介少年，又没了家族，首先想到的是应该如何躲避朝廷追捕，活下去。作为一名全无忠君爱国之心的复仇者，他果断投奔了叛乱割据的赵将军--太祖皇帝的养父，现在关东赵王的老祖宗是也。

    赵来一看来了个文质彬彬的世家子弟，还对自己毕恭毕敬地，心里甭提多高兴了。他虽然是个行伍之人，但因为老爹是个教书先生，与大字不识一个的兵痞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奈何在世人眼里，他这里就是个兵窝子，而且还是个造反的兵匪窝子，眼看周围都是些没文化没礼貌的老兵侉子，赵来深感力不从心之余，也很是担心养子亲子也长成这样的大老粗。

    那他就没脸去见自己的老爹和结拜兄弟了。

    此时，天降一个许雪沉。赵来深觉痒时有人挠，直接把人送到了几个孩子身边。

    可以说，许琅的到来，改变了太祖皇帝的半文盲的命运，因为赵来的身份，他也请不来什么名师。而后来太祖皇帝对别人回忆起许琅来，总说，“雪沉于朕，良师益友也。”许琅会于太祖皇帝格外投契，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首先他们都算是出身世家，但是却被自己的“君”或者“亲”，害的家破人亡，而且两人都不是愚忠愚孝，以德报怨之辈。许琅扎实的学识，丰富的见闻让他可以指导太祖皇帝了解这个乱世，而太祖皇帝的身份又可以促使许琅融入这个兵窝子，不必受到歧视。

    后来，赵来在对外战争中横死，也是许琅帮着太祖皇帝，安抚人心，掌控了赵家地盘。及至征战天下，真正的将门子弟许琅所建之功更加出众，草创军功等级，划分职权范畴，保障后方粮草。基本上都是他一手抓的。这份共患难之情，远比后来投诚的徐国公洛达，当年还是娃娃的第一任赵王来的深刻。

    可惜，对于太祖皇帝来说，许琅注定是一个共患难，不能同富贵的人。在平定天下的最后一仗中，他代天子督战，身中流矢，不治身亡。年不过三十余。

    消息传来，太祖皇帝久久不语，静思良久，让近待都怕他憋坏了，开始寻思着去后宫请皇后，太后前来了。才听得他吩咐，整理成少年时的书册，评籍，永远封存。

    最后，这批由许琅手书的几册，都跟随着太祖皇帝入了皇陵。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许琅身后，他的一个姬妾才被发现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生下来，又是个男娃娃。皇帝看见好友没有绝后，自然是开心的。

    本来，许琅死了，追封王侯也不过是个名义，但若是能把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血脉照顾好了，才真是不负这半生的相交。作为一个对庶出有着天然心结的人，他绝对不能允许好友的遗腹子跟着奴婢长大，那成了什么？于是，他将小婴儿接入皇宫，由正宫赵皇后亲自养育，那名姬妾自然是再也没有出现。

    太祖皇帝夫妻两个都对他很好，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来养，吃的用的，都和皇后老来的四皇子等同。

    后来，他长大成人了，出仕一帆风顺，若不是太祖皇帝长女彭城长公主已嫁，次女城阳公主年方五岁正在换牙。众人对于他能尚主是绝不奇怪的。就算皇家闺女娶不成，太祖皇帝也亲自做媒给他定下了当年勋戚第一家的英国公府的嫡女，英国公府唯二的嫡女，一个嫁了他，一个成了后来的太宗原配惠全皇后。

    太祖皇帝对于别人，或许是个嗜杀，冷血（气死了祖父嫡祖母）的人，可是他对许其确，没有一点不好。

    但是许其确心里，也是有遗憾的，为了无缘的生父生母，为了懂事之后那难以言说的寄人篱下之感。

    因为如此，他才会对林青山这样的疼惜。

    洛氏看着丈夫如此，又是心疼，又是惭愧，为着自己的小性儿，又叫丈夫想起了不开心的事。夫妻两个互相安慰一番，许其确道：“咱们已经叨扰岳母家良久，再不回去，晚晚该向我要母亲了。”

    洛氏于是开开心心地跟着丈夫回家了。

    但是，心结一旦种下，就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

    林青山虽然没有入籍，但是毕竟成了许家的义子，吃住都在一道。每逢初一十五是要向义母洛氏请安的。可是洛氏看着他就隔应，虽然不会薄待了他，总归是亲近不起来。

    见着了他，总会让洛氏想起，自己不能生育。

    而对比他那冷冰冰的模样，桑晚娇气粘人的性格就更加可爱，至少，洛氏是这么想的。所以从那以后，她待桑晚越好，吃的用的认清往来就是不肯叫她委屈了半分。因为只有如此，她才会觉得自己像个母亲。

    严苛一点说，桑晚养成后来的脾气，洛氏的溺爱居功甚伟。

    作者有话要说：世界上有两种典型性的后娘，一种是对继子极为不好，漠视的。一种就是对孩子太好，好到刻意，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