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劫后余生
莫天行默默的看着水潭,潭水清澈见底。突然,潭底突兀的出现了一条鱼,一条身躯扁平的怪鱼,他隐隐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脑袋灵光一闪,猛然想起,对了,是碧波谭,这里怎么会出现碧波潭里特有的怪鱼呢?难道此处竟然连通着碧波谭。想到这里,他大喜过望,深吸一口气,跳进水潭。怪鱼被水声惊吓到了,迅速向着潭底游去,莫天行尾随而至。怪鱼游到潭底,一闪就失去了踪迹。莫天行大急,迅速游到潭底,情急间呛了几口水,好在发现潭底下方有着一道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窟窿。从小水潭表面看去,根本发觉不了潭底隐藏的小孔。他看着那漆黑的水道,体内暗自运转铁剑术,周身的毛孔纷纷打开,吸纳水中的灵气,理顺气息。他双手抓住窟窿两侧,身体慢慢探进黑暗的水道。水道宽窄不一,有的地方仅有半尺高低,若非他正值少年,体型稍小,再加上修道筋骨活络,双肘紧贴两壁,慢慢爬向小孔的另一端,爬行了上百米,终于爬到了水道的另一端。看着周边的怪石和游来游去的怪鱼,再看着那一株散发着莹白光芒的鹿角植物,莫天行的心彻底放下了,赶快向着谭面游去。很快,他浮出水面,趴在潭边的巨石上,感觉整个身体似乎散了架,仰身躺倒,看着天空那轮耀眼的太阳,一股劫后余生的欣喜,让他忍不住大声呼啸,吓得树林里的鸟雀四散飞去。 不多时,一堆篝火升起,一根木棍插着一只洗剥干净的野兔在火焰上翻转,莫天行饱食一顿兔rou,恢复了体力后,带着沉重的心情奔向落霞镇。 大地春回,小草冒头,树木抽枝,生气盎然。往日的落霞镇本应充满了欢声笑语,只是此刻集镇的街道上却只有莫天行孤零零的走着。每走一步,他的心像被针扎一次,在滴血,痛入骨髓,满头白发在风中张狂的飘扬。昔日繁华整齐的落霞镇,如今却是残垣处处,焦木纵横,倒塌的房屋似乎在向他无声的控诉当日的惨烈,玩伴们往日的身影仿佛在眼前来回旋转。 莫天行闭上了眼睛,一串热辣的泪珠从眼角悄然滑落,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平复内心的思绪,默默的继续向着落霞镇广场走去。越靠近广场,惨状更胜,焦黑的断木横七竖八的散落在广场上,青石地面上隐隐能看见多处已然干涸的血迹。只是广场上没有发现一具尸体,更没看到父母和师傅的遗体,很明显在此之前,有人来过这里,究竟是谁藏匿了乡邻们的尸体?他的心里有了一丝担忧,难道所有的尸骸都在大火中湮灭了吗? 过了广场,转过几道弯,莫天行来到莫家商号。商号的牌匾一侧已经掉落下来,耷拉在门头,大门半掩,表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布满了蛛丝,显然已经很久没人从这里进去过了。莫天行在门外伫立半晌,最终还是伸出左手,推开了大门,走了进去。 前厅内的帐房凌乱的摆着几副算盘,原本用来储存货物的大柜子已经斜倒在地上。莫天行看着这些往日熟悉的桩桩件件,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平静的走向内堂。内堂中央的阁楼半侧已经倒塌,阁楼里的饰物已经在大火中化为乌有。内堂里四处可见破碎的瓦砾,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整洁和宁静。莫天行找遍了整个内堂,还是没有发现一个幸存者,自己心存的那一丝希望岌岌可灭。 看到此景,莫天行原本抱着侥幸的心,逐渐变的忐忑不安。他一步一步走向**,猛然一个高大熟悉的背影映入了眼帘。莫天行内心里原本像潮水一样的冰寒退去了,仇恨暂时消退了。他张大嘴,努力的大声喊道:“福叔!” 假山边,背对着莫天行的身影仿佛呆了一下,然后才艰难的回转身,一双血红的眼睛,眼眶深陷,一看就知多日未曾合眼了,带着不可思议和惊喜。莫福转过身,看着满头白发的莫天行,使劲揉了揉眼睛,又用力拧了一下自己的脸,疼的不自禁的‘哎呦’一声,这才迅速起身,跑到莫天行的身旁,一把抱住莫天行那儿大半个成人模样的身躯,挂满泪珠的脸庞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大声叫道:“少爷,真的是你,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活的好好的,阿福一直都在等着少爷。” 经历了生死存亡的考验,亲人离别的痛苦,尽管莫福不是莫家的血脉,但是在莫天行眼里,莫福一直都是他的亲叔叔。他看着眼前这个唯一幸存的亲人,心里十分欣喜。一番诉说之下,莫天行终于明白落霞镇上的尸骸不见踪影的原因。原来,在去年年终之际,每年这个时候,莫亮生都会派人去外地收账。莫福是莫天行的爷爷在路途中捡来的孤儿,从小生活在莫家,人很憨厚老实,虽不是那种能说会道之人,可是心细心明,深得莫亮生的器重,便将此重担托付给莫福。莫福在年前就离开了落霞镇,使他逃过了杀劫。当他收齐所有的外债,兴冲冲的归来,迎接他的却是让他目瞪口呆的一幕,落霞镇成了尸山血海。他翻遍落霞镇所有的角落,找到了四千七百七十九具尸体,其中包括莫亮生和莫母,以及天羽道人的残存之躯。而整个落霞镇应该是四千七百八十一人,除了他,应该还差一个人,而他找到的尸体中,并没有发现少爷莫天行。他觉得少爷很可能还活着,可是他找遍所有可能的地方,包括落霞山,都没有找到莫天行的踪影。那时,莫天行正困在地底石室中,唯一通往外界的通道也被坍塌的巨石掩盖了,与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莫福找不到莫天行,又不能让乡邻们的尸骸暴露荒野。于是,他离开了天府集镇,经过长途跋涉数十里,用收账的钱在隔壁的青阳小镇上请来数十名工人,经过三天三夜的奋战,才把乡邻的尸体聚集在一起埋在了落霞峰山脚下的一个山坳里,并把莫亮生和莫母合葬在一处,入棺收殓。葬好了众人的尸骨,莫福没有离开落霞镇,而是留在了莫家商号的的**之中,夜夜为天府集镇死去的乡邻烧纸祈祷,也盼望着少爷能够出现。虽然他不知道落霞镇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依然没有放弃,坚持等着少爷回家,他坚信莫天行没有死。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三个多月的等待,终于让他等到了。
莫福忍住心里的悲伤,问道:“少爷,镇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隔壁镇上的伙计都说我们落霞镇是遭了天灾,这是真的吗?还有你的头发怎么突然全变成了白色?”莫福心里的疑惑在此刻终于找到了倾泻的对象。 莫天行看着一脸疑问和焦急的莫福,久久不语,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慢慢开口道:“福叔,我想先去看看我爹娘。” 莫福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然后点了点头,带着莫天行向着莫亮生夫妇的坟茔走去。春季,一年之际最重要的季节,一切都是崭新的,一切都将从头开始。莫天行走在落霞镇外的荒野上,看着曾经枯萎的小草再次焕发旺盛的生命力,心里的悲痛渐渐放到了心底,藏了起来。他想起他起初选择修真的时候,师父说过的一句话‘当你选择修真之路时,你就要做好承受某一天亲人生离死别的那种无奈和孤独’。在那时,他体会不到孤独,而如今这一切就这么突兀的发生在他的身上。然而一切都将过去,就像小草一样,过了寒冷的冬季,在春天里再次绽放出新的色彩和活力。渐渐的,他的心不在绝望和悲凉,而是像春天一样充满了希望,人活着就有希望,就有找到答案的那一天。 落霞山脚下,数百座新坟掩盖了整个山麓,其中有两座比其他坟墓大了数倍。两座坟茔静静的矗立在山坳里,坟前摆放着四色的时鲜水果,还残留着祭奠所用纸钱的灰烬。莫福老泪纵横,沉痛的低声叫道:“老爷,夫人,天羽先生,少爷回来了,少爷来看你们了,少爷没事,我一定会把少爷照顾好的,你们一路走好。” 莫天行缓缓跪倒在墓碑前,看着父母的坟茔,一串热辣辣的泪珠顺着嘴角流入口中,很苦很涩。他的脑海里不断的回放着父母曾经的面容和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双膝缓缓地跪倒在父母的坟前,双手轻轻的抚着父母的墓碑,嘴里低低的呼喊着‘爹,娘,孩儿对不起你们,孩儿现在才回来,孩儿一定会好好活下去,为你们讨回这个公道,问一问这苍天有没有人间公理。’ 莫天行用力搂着父母的墓碑,小心的摩挲着,脸颊紧紧贴着冰冷的墓碑,生怕再次失去似的。过度伤心引动石室中留下的暗伤,再也压制不住,涌上心头,喉头一暖,一口鲜血喷在墓碑上,身子萎顿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