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离乡
莫福大惊,赶快上前抱起莫天行,轻轻摇晃着他的身体,焦急的喊着“少爷,醒一醒,醒一醒啊”。 半晌,莫天行才‘嗯’的一声,缓缓睁开眼睛,坐起身,看着带血的墓碑,涣散的眼神突然闪过一丝摄人心魄的凌厉,静静的开口道:“爹,娘,孩儿走了,孩儿再回来的时候,会带着答案回来的,你们放心吧。”说完站起身,摆摆手,莫福快步跟上,一起离开了落霞山山脚,再次回到了莫家大院。 回到莫家大院,莫福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递给莫天行,道:“少爷,收账总共收了三千两白银,除去付给工人的工钱和收殓费用,还剩下的两千两都在这里了。”莫天行没有伸手接袋子,而是看着莫福,“噗通”一声,双膝重重的跪在了莫福的面前。 莫福吓了一大跳,赶紧伸出双手要把莫天行拉起来,道:“少爷,你这是干什么?折杀阿福了。” 莫天行没有起身,眼神直直的看着莫福,开口道:“福叔,谢谢你,若不是你,可能爹娘已经暴尸荒野了。这第一个头,是我答谢你的葬父葬母之恩。”说完,莫天行的额头重重的磕在青石地板上。 莫福口中连道:“我自幼就是孤儿,若非老家主带我回莫家,阿福早已被那山间野狗豺狼果腹了。莫家这数十年来的恩德,对我如同再造,莫家就是我唯一的家,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就要搀扶莫天行起来。莫天行虽然只有十三岁,可是经过锻体,力量远远超过普通人,莫福搀扶不动。 这时,莫天行闭上双眼,咽下心中的苦涩,道:“福叔,我即将出行,归期不定,或许客死他乡,天行拜托您代我照顾我的父母,每逢年末清明,您能代我在爹娘的坟上点上一炷香,烧上几打纸钱。”说完,莫天行再次重重的扣了一记响头。 莫福见莫天行一直不起,佯怒道:“少爷,你要是再不起来,阿福可就真生气了。你有什么事就直接吩咐阿福就好,你这样会折杀阿福,阿福担待不起。” 莫天行闻言,身子仍旧未动,道:“福叔,你且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福叔心中疑问甚多,但是天行请您不要追问。这第三个响头,是天行代落霞镇的父老乡亲们磕的,谢谢您的收殓之情。”说完,磕下第三个响头。 莫福的眼眶红了,他知道落霞镇的剧变绝非外界传言那般天降灾祸,其中必有隐情。尽管他心中万分想要知道真相,在这一刻,他沉默了,把所有的问题深深埋在心底,永不再提。他明白少爷真的长大了,懂的担起重任。无论是作为仆人还是长辈,他都必须成全眼前的这位少年。他重重的点了点头,道:“少爷,阿福会牢牢记住您的话,今生永不再问,正如外界传言那样,落霞镇是毁于天灾。”说完,老泪纵横,闭上了双眼。 莫天行深吸一口气,脸上勉强挤出些许笑容,道:“有福叔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莫福扶起莫天行,轻轻的揉着莫天行的额头,拍打着膝盖处的尘土,看着衣衫褴褛的他,忍不住心疼,道:“少爷,你看你,刚回来就把头磕成这样,要是老爷和夫人看见了,少不得心疼一番。对了,少爷,你要出远门吗?” 莫天行挺直腰杆,任凭莫福揉着自己的额头,内心一片温暖,点了点头,道:“福叔,我要修道,继续我的修仙之路。” 莫福曾经听人说过,仙人的世界很残酷,他本不想让莫天行走上那条路,只是当他看到莫天行那坚定的眼神,打消了劝说的想法,谈了口气,道:“少爷,你放心去修仙吧,家主这里有我呢,我在,家主就不会孤独。我不在了,我还会让我的子孙后辈继续守护着落霞镇的乡亲们,等着你回来,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你要记住,在这个世上,阿福是你唯一的亲人,阿福的家就是你的家。如果你在外过的不好,那就回到阿福身边,阿福会伺候少爷一世。” 莫天行鼻头一酸,抱着莫福,失声痛哭。莫福轻轻拍打着莫天行的后背,就这样,两个唯一幸存的人在漫漫长夜里,坐在莫家老宅,度过了最后一个夜晚。 青阳镇,离落霞镇只有数十里的路程,马快的话,不过一个时辰就能到。莫福驾着马车,莫天行坐在马车里,目光穿过车窗,看着一片残渣瓦砾的落霞镇,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打在车内的坐垫上。落霞镇祖祖辈辈栖居地地方,就这样孤独的离开了。心里的痛让他忘记去想怎样应对外界广阔的世面,马蹄声中,马车渐渐远去,直到山林彻底掩盖落霞峰。 哒哒的马蹄声在青阳镇路口响起,不是是谁小声喊了一句“那不是落霞镇上的莫福吗?没想到那般大的天灾,他竟然安然无恙,真是福大命大啊。”街口十多家商铺的伙计和商旅闻言,纷纷转头看向街口驶来的马车。青阳镇街面没有落霞镇大,镇上的人口也没落霞镇多。平日里,青阳镇与落霞镇唇齿相依,关系和睦,无论是经商还是婚嫁,多有往来。青阳镇内不少居民都和落霞镇上的人沾亲带故,尽管落霞镇遭了天灾,倒也没人说三道四,排斥莫福。车内,莫天行听着马车外青阳镇上的人议论纷纷,心里自是百感交集。不过他的心里仍是暖暖的,莫亮生一生行善,即便是青阳镇,也有不少人受其恩惠,议论中多有惋惜。莫天行始终没有露面,那个黑袍人的强大令他刻骨难忘,他不确定黑袍人一旦知晓他还活着,会不会因此给青阳镇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马车绝尘而去,过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停了下来。莫天行隔着马车的窗帘,侧眼看去,只见朱门碧瓦,门前坐落着两座石狮子,门房两侧站着两名仆从,大门上横着长约六尺的黑匾,黑匾上刻着“秦府”二字,一看便知这个秦府在青阳镇上定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了。莫天行暗自寻思,似乎曾经听爹爹说过,他与青阳镇上的秦昭阳是八拜之交,在生意上也是合作伙伴,想必这个秦府便是那素未谋面的秦叔叔吧。 正暗自揣测时,大门开了,一位年过五旬的老伯迎了出来,与莫福交谈一番。在老伯的带领下,莫福驾着马车沿着秦府的围墙绕到后门,马车从后门进入秦府。马车一进后门,老伯便吩咐下人关上门,独自在前领着马车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老伯看了看四周,方才对着马车弯身一拜道:“小的是秦府管家秦林,奉老爷之命,特此恭候莫少爷莅临秦家。”
莫福坐在车头,转过身,拉开车帘,道:“少爷,秦老爷是老爷的结拜义弟,自从落霞镇遭遇天灾,少爷下落不明,秦老爷对少爷的安危甚是关心。今日少爷到秦府一事,只有秦老爷和管家秦林大哥知晓,少爷无需忧心。” 话声落处,莫天行从车内探出身来,跳下马车,抬手扶起秦林道:“秦伯伯无须多礼。” 秦林一听,对莫天行顿起好感,忙道:“不敢当,不敢当,莫少爷请叫老朽秦林即可。” “哈哈,贤侄,秦叔叔总算把你盼来了。”突然厅内传来笑声,听声音便知来人十分豪放。待近身一看,只见说话之人国字脸,丰神俊朗,双目炯炯有神,行走间颇具龙虎之势,全然没有半点儿商人模样,反倒像个绿林侠客。 莫天行微微一怔,心中尚未确定来人身份。突觉耳畔生风,修行铁剑术的警觉心让他侧身避过,下意识的抬手和来人对了一掌。虽说莫天行修行铁剑术时日尚短,但是铁剑术乃是世间顶尖道法,已为他打下坚实的基础。再加上地底石窟诡异莫测的异变,体内真气已成,即便遇上凡尘武林宗师,也有取胜之力。尽管他不确定对方的身份,倒也稍稍收了些劲道。 双掌对接,莫天行身子丝毫未动,来人却“哎呦”一声,止不住退后之势,仰身跌倒,摔了个狗啃泥,弄了个灰头土脸。 不远处,莫福看清来人长相,还没来得及出声,二人已上手。待交手过后,他是又惊又喜,喜的是自家少爷不知不觉间已有这般本事,惊的是摔得灰头土脸的人正是秦府家主秦昭阳。他急忙上前,拉住莫天行的手,道:“少爷,他正是老爷的结拜义弟,赶紧跟你秦叔叔道歉。” 莫天行一听,暗呼不妙,连忙扶起倒地的秦昭阳,道:“小侄不知是秦叔叔,还望秦叔叔海涵。” 秦昭阳站起身,弹掉身上的泥土,爽朗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月前曾听大哥说到贤侄拜得名师习武,恰逢你秦叔叔生来好武,也曾学得三招半式,一时技痒,便想考校一下贤侄的武功。这一试倒好,反倒是我这个叔叔武功不济。哈哈,不错,不错。”两人有说有笑,走进内院,院里早已备好酒食,秦林带着莫福到前厅休息,只留下秦昭阳和莫天行二人饮酒论剑。在秦府盘桓数日,秦昭阳见莫天行执意出外寻道,倒也不好劝阻,便吩咐秦林准备好上路的用度。为了不引人耳目,只有莫福一人送行,趁着夜色,离开了青阳镇。 明月当空,偶有归巢的老鸦啼叫,莫福站在路口,不断的摇着宽大的手掌,看着莫天行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通过天府山外的官道上,忍不住老泪纵横,口中喃喃的道:“少爷,你可要回来呀,阿福会一直等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