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迷惘

    「所以啊，塞西莉亚，可以给我说一下你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吗？」

    我盘腿坐在分配的帐篷内，面前则是正向我屈膝跪着、脑袋快要埋进双腿之间的塞西莉亚。

    「我、我我我……这个……我可以解释的！」

    「我不要听你的解释！还有，蒂努维儿别再在外面偷看了，还是你想和塞西莉亚一起受罚吗？」我恶狠狠地往帐篷的出口喝道，那道十分明显的黑色人影立时就消失无踪。「所以你现在想清楚怎麽回答了吗？嗯哼？」

    「……对……对不起！」塞西莉亚用以前被我处罚时学会的土下座伏在我的面前，像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猫似的瑟瑟发抖。

    「对……不……起？就这麽多？就这三个字？」

    「是、是的！」

    「那你做好觉悟了吗？」我扬起一边的眉毛带着威胁地问道。

    「哎？觉悟？这、这个……」

    竟然给我犹豫了，刚才明明就那麽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斩钉截铁地用「对不起」三个字来作为回应，没想到才那麽一句就被我给击败了啊，塞西莉亚你也太没用了吧！

    「总之，你跟着我们到前线来干嘛？诚如路西斯所说，战场可不是给小孩子玩耍的地方，你难道就不害怕吗？」

    我直直地盯着塞西莉亚，在压力之下她的视线起初还四处乱转，最後似乎是终於下定了决心，迎着我的视线与我四目相投，坚毅地向我说道：「因、因为我想给姊姊帮忙啊！自从遇到姊姊的那天开始，我就一直一直的受到jiejie的保护，所以……所以塞西莉亚也想尽一点自己的力量来替姊姊分担一下啊啦！」

    什麽嘛，这个小笨蛋。

    我按了按额头，脑袋似乎开始隐隐作痛起来──说要报恩啊分担什麽的，这不就是我来找池田的原因吗？这理由简直就是我的翻版啊，总觉得好像稍微能够了解这小家伙的想法呢，不过……

    「不管怎样也好，你就没想过会给我添乱吗？要是跟蜥蜴人战斗起来，我可没有分心照顾你的余裕啊。」

    「哼，jiejie你可以放心，塞西我才不会是姊姊的负累呢，塞西莉亚可是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喔。」说着，塞西莉亚还把一边的衣袖拉起拍了拍自己小小的胸口，摆出一副「一切就交给我吧！」的样子。

    「你该不会打算告诉我你其实是战斗的高手吧？」

    面对我的询问，塞西莉亚只是嘿嘿地一笑带过，大概是打算保持神秘，然後在适当的时候给我一个小小的惊喜吧？虽然我对她到底隐藏了什麽样的实力很感兴趣，但可惜的是她大概没有在我面前展现能力的机会了。

    我看着塞西莉亚那清澈而且坚定的双眼，虽然很想现在立即就把她给赶回帝都去，但是这个情况之下也不能让她自己一个回去啊，更别说没有多余的人手可以护送她回去，既然这样也就没有办法了。

    我一边摇了两下头，一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好吧，我认同你的想法……」

    「这、这麽说……」

    喜出望外的塞西莉亚正要欢呼，却又马上又被我迎头泼上一盆冷水：「别高兴的那麽早，我也没说过可以让你随着我一起战斗。」

    塞西莉亚刚露出的笑容立时就暗沉下来，苦拉着一张脸不解地问道：「为什麽？姊姊既然都认同塞西莉亚了，为什麽还不让塞西莉亚待在姊姊身边？」

    「姊姊我可没说过不让塞西待在身边喔，只是不打算送你去死而已。」我轻轻地弹了一下塞西莉亚的额头。「而且说不定我们也不用到前线去呢。」

    「什麽？」

    「……算了，没什麽。」

    虽然要我随军出征是帝王的命令，可是安洁莉丝塔却特意把我安排到这种不需参与战斗的补给部队里去，还将我安置在这个离前线有着一段距离的营地，分明就是不想要我参与到战斗之中，要是运气好的话很有可能在战事结束之前我们都会一直呆在这里。

    当然了，我可不是在前线镀金的那些贵族子弟，要是战事失利的话我在公在私也必须到最前线给战斗进行支援，只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出现这种状况……总没有人会希望己方大败而回吧？

    「总之现在要你回去也没办法了，在战斗完结之前你就一直跟我一起吧，不过……」我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直让面前的塞西莉亚不由得打了个大大的寒颤。「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什、什麽活罪？」

    我一副很累的样子活动活动了两肩的关节：「嘛，我暂时还没想到，就先帮我搥搥背好了，没问题吧？」

    塞西莉亚本来还担心等着她的会是什麽样的惩罚，当她听到暂时的处罚只是这种小小的劳动之後立时就松一口气：「什麽嘛，这种小事塞西当然……」

    「啊啊！这个小不点太狡猾了，竟然想一个人独占jiejie大人！」蒂努维儿突然大喊着从帐篷之外冲了进来，在我面前单膝跪下向我正色说道：「这件事情我也有错，请让我一同受罚！」

    「……欸？」

    哪会有人喜欢受罚的啊，这家伙脑袋该不会是坏掉了吧？

    「哎……怎麽说呢……这跟你有什麽关系吗？突然跑来跟我要求受罚实在是有点……」看着蒂努维儿那狂热的眼神，我不由得有点尴尬起来——虽然说我是负责处罚的人，可是遇到这种好像很想受罚的家伙还真有点不知该如何应对呢。

    「当然有关系啊，要不是有本大小姐的帮忙，这个小不点又怎麽能轻轻松松的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来呢？」蒂努维儿瞟了一眼在旁边不满地鼓起腮帮子的塞西莉亚，一脸得意地说道：「所以jiejie大人也应该罚我搥背才对！」

    「这、这个……既然你那麽想的话……」

    帮别人搥背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劳动在蒂努维儿的眼里竟然就跟奖赏一样……我还真是败了。

    看着正为着谁先替我搥背而争论不休的二人，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不怎麽重要但却让我难以想通的问题：「对了，话说我们到这里来足足花了一个星期以上的时间，这阵子塞西你总要吃喝上厕所吧，可是我几乎所有时间都呆在马车里头，为什麽完全没留意到你有离开过那个木箱？总不会是我看走眼了吧？」

    「塞西莉亚朝蒂努维儿吐了吐舌做了个鬼脸，然後便一脸自豪的向我答道：「jiejie你忘了塞西莉亚在学院修读什麽科目了吗？」

    「练金术？」

    「是的，我研发出了一种喝了之後就会陷入假死状态的药水，喝下去之後除非被强大的外力干扰，不然在药效持续的时间里完全不吃不喝不上厕所也是没有问题的喔！」

    慢着，这药也太方便了吧？虽然这种药物多半都有或多或少的副作用，但是如果副作用没有产生多大影响的话那根本就不需要食物和饮水啊，当发生饥荒或是受到围城的时侯，只要一直服用下去直到食物短缺的日子结束掉不就好了。

    这说不定是一个能够拯救大量生命的伟大发明，虽然与我没有多大的关系，但是只要推广出去的话说是能够让塞西莉亚名流青史也不为过！

    「塞西，这个药有副作用吗？」

    「这、这个嘛……」

    本来还是一副「我的研究我自豪」模样的塞西莉亚突然一下子就面露难色，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扭扭捏捏的，而正在此时帐篷外亦恰好的传来伊凡的惨叫声：「啊啊！我那一星期份的珍藏甜点怎麽全都不见了！？」

    等等，有甜点小偷？在这个前线据点里？也太奇怪了吧？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我早就知道伊凡是个甜点狂，可是还真没想到她竟然带了一整个星期的份量来到前线，她对甜点的依赖程度也太夸张了吧？

    我正要出外看看到底发生了什麽事情，塞西莉亚却死死地拉着我的衣角不让我离开。

    「塞西？怎麽了？」

    「这……这个嘛……」

    塞西莉亚尴尬地把脸别过，在这一瞬间我立即就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副作用该不会刚好就是肚子会变得异常地饿，然後把甜点吃个清光的犯人就是你……之类的？」

    「也、也可以这麽说啦……」

    「呵呵呵，所以说就是你把我的甜点给吃了吗？二。小。姐？」我背後一凉，伊凡的声音不可思议地在我身後响起，转身一看才赫然发现她不知何时跑到我的背後来了。「二小姐可以借我一用吗，大小姐？」

    「这个嘛……」

    「二.小。姐。可。以。借。我。一。用。吗？」

    在伊凡那压倒性的气势之下，我所能做的就只有在塞西莉亚那祈求的眼光之下把她给「卖」了：「请、请便吧。」

    等到伊凡把尖叫着的塞西莉亚从帐篷里拖了出去之後，刚才还吵吵闹闹的帐篷立时就静了下去，只剩下我与蒂努维儿面面相觑。

    「……要帮我搥背吗？」

    「……好啊。」

    －

    「嗯……咕……这家伙怎麽睡到我的帐篷里了啊？」我奋力地从像无尾熊一样把我抱着的蒂努维儿身上挣脱开来，在身上披了一件长斗篷就离开了帐篷。

    在刺骨的寒风中把斗篷拉紧，我一边看着满布天际的星星，一边漫无目的地在营地里四处游荡，最後还爬到了作过简单修缮的堡墙之上，结果在那里遇上了披着厚重的大毯子、全副武装地从堡墙上向外面的森林远眺着的伊凡。

    「嗯？大小姐你睡不着吗？」

    「倒也不是睡不着，只是……」

    「是有点紧张，对吧？」伊凡微微一笑，张开毯子把我一拉就将我给拉到了她的怀里，然後重新把毯子盖上。「第一次上战场都是这样子的。」

    「不，我不是感到紧张，」在暖和的毛毯里，我往伊凡的身上蹭了蹭，同时望着远处那不时闪起的火光。「我只是觉得有点……没有实感。」

    「怎麽说呢？」

    「我们现在就在最前线了，离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只有几里之遥，可是我到现在还没有多少身在战场的感觉……该怎麽说呢，光是蒂努维儿和塞西莉亚那两个人就让我产生一种现在仍然身处大宅之内的错觉──完全没有多少危机感，对我来说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嗯……这可以有两种不同的解读，」伊凡竖起了两根手根，「第一：你和那两个傻孩子一样完全不清楚蜥蝪人到底是多恐怖多致命的东西；第二：你对於我们能否击败蜥蝪人毫不担心，对我们的胜利有着无容置疑的自信……你觉得是哪一个？」

    「大概就是二吧？毕竟我也和蜥蝪人交过手，对牠们的凶残可是有着贴身的体会……可是要说我丝毫没有在担心战斗的结果也好像不太对的样子。」

    「那麽就是第三了，」伊凡把那两根手指收起，然後用另一只手竖起了另外一根手指：「你在迷惘着。」

    「迷惘……吗？」

    「嗯，迷惘。我不知道你是在迷惘什麽，但你正陷入了迷惘这点绝不会错。」

    「迷惘……」

    我抬头仰望着无际的星空，感受着远处所传来的微弱震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後把双目闭上──也许吧，我对自己的存在，对於未来，对於很多很多现在还搞不清楚的事情都充满了迷惘，至於步出迷惘的方法……

    如果有的话，希望能从这里找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