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争
暮色四合彩云翻滚,染红半边天际,像娇女羞红的脸庞,斜阳余晖返照山光水色,交织成一幅飘动着的画面,瑰丽无比。一片深红色的云霭,映照在璧幽泉面上,把水面集成了蔷薇色。 翊坤宫里早早的燃上了蜡烛,烛火跳跃在华臻芝娇容之上,只见她挑眉勾唇,明灭可见,更添上几许风情。 流彩暗花云锦宫装,杨柳蛮腰,粉颈乌鬓,华贵富丽之下压不住的妩媚风流。三千青丝绾成惊鹄髻,簪一支金累丝双鸾点翠步摇,举手投足间环佩叮当。 华臻芝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长黛上挑,眸光不带一丝温度,林容站在身后为其按摩。 她朱唇轻启,声色婉转如莺鹂出谷,吐出的话语却叫人字字惊心:“一个盏子罢了,瞧瞧薛更衣这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儿,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本宫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呢。” 薛清闻言,身子抖得更是厉害,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眼眸中噙满泪水,贝齿紧咬下唇。她抬头扫了一眼明妃,又飞快的低下了头,牙齿打着颤儿,哆哆嗦嗦地开口:“是……是……是妾……妾身的错,是……妾身失手……打碎了茶盏。” 华臻芝捻了捻耳畔的发鬓,也不答话,神色懒懒地拨弄着手上的白玉镯子,继而咯咯笑了起来,言道:“本宫还以为薛meimei瞧不上本宫这儿的茶水,这才摔了盏子呢。” 一阵寒意砭骨,薛清忙出言解释,嘴里直呼不敢:“妾身……妾身确实失手,绝非有意,还请……还请娘娘恕罪。” “既是无心之过,本宫也不是那般不讲理之人,薛更衣还跪着做什么呢,快起来吧。”言罢,又转向薛清身侧媵女,喝到:“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快扶你主子起来。”宝珠惊了一惊,慌忙称是,抖抖索索的去扶薛清。 薛清早已吓得腿软,宝珠扶了几次才堪堪扶起。她的面容惨白如纸,额上豆大的汗珠,浸湿了鬓角。半壁身子倚在宝珠身上,身躯摇摇欲坠,若非宝珠搀着,怕已是瘫在地上了。 华臻芝见此,发出一声嗤笑,传进薛清的耳朵,她顿时觉得嘲讽极了,一张面皮涨得通红,又转青,最后还是恢复至原先的惨白。 华臻芝冷眼睨其,愈发瞧不上她这小家子的模样,心中腹诽:果真庶女就是庶女,上不了台面。 “本宫素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既然薛meimei承认自己错了,那么就请meimei将这碎瓷片打扫了吧。本宫累了,就不陪meimei了。” 薛清站在空荡荡的内殿,怔楞了会,瞧着满地的狼藉,又忆起方才明妃言语中的讥诮,强忍的泪水滑落,压抑的呜咽回荡在半空。 薛清强忍着难堪,开始收拾起地上的瓷片,两行清泪划过她清丽的脸颊,叫人瞧着更是不忍。 “主子,奴婢来吧,您怎么能做这种事儿呢。”说着,搀起薛清,将她扶到一旁花梨木椅子上安坐,遂又自己动手收拾起来。 薛清一脸麻木,任由宝珠动作,像个木偶一般,只有低低的啜泣声昭示着她还有一丝生气。 天日窈冥,西边的太阳还在挣扎着挣扎着,直至最后一丝亮光也消失殆尽了。 薛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玉暖阁的,她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只有宝珠在一旁愤愤不平,喋喋不休的说着:“主子,那明妃也欺人太甚了,怎么能仗着自己位分高就这样欺负您呢……” 薛湄进门便听到了这么些话,想也没想便出言呵斥:“住嘴。”她螓首微抬,便瞧见薛清白得过分的脸色,心中担忧话便出口:“二jiejie,你怎么了?” 薛湄原想着早些过来的,到不曾想花更衣到访闲扯许久。 那花氏原不过是个歌姬,因着姿容俏,嗓音绝妙也让皇帝宠了一些时日,但到底身份卑微,到如今也不过封了个从六品的更衣,比起初入宫的薛湄都还生生低了一阶。 薛湄想着花氏虽然位卑,但好歹也是在后宫中呆了好几年,算得上是个老人儿了,因此虽然心底焦灼,但还是耐了性子陪着花更衣七扯八扯了好半天。
时间到底不等人,等到花更衣离去,算算时间竟已是晡时了,薛湄索性在明辉阁用了晚膳,于是她来到薛清居住的翊坤宫时,宫道上已经点上宫灯了。 甫入门,薛湄便瞧见了桌上摆得好好的晚膳,她知道该是出事了。果然…… 薛清抬眼瞧她,欲语泪先流。薛湄素来知晓这个jiejie的性子,知道现如今从她那儿也问不出什么了,便转而向宝珠:“宝珠你来说。” 宝珠絮絮叨叨的便把今日的事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倒也不曾偏颇,只是最后还在抱怨明妃。 薛湄听罢,得知薛清自己被明妃吓得摔了茶盏,神色也是涌上些许无奈。 原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但薛清素来胆小,明妃又是武将出身,张扬惯了,最是见不得这些怯懦的女子,适才有了今天的事儿。 薛清以后在翊坤宫过活的日子也不是一日两日的,若总是这般也不知如何是好了,薛湄不免得有些头疼。 她又忆及宝珠方才的口无遮拦,出言教训,声色俱厉:“宝珠,慎言。如今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你的主子,二jiejie仁慈,平日里纵着你们,我可不是。祸从口出的道理想必你该懂,若是你的言行给二jiejie惹来什么祸事,我必定不会放过你,包括你的家人。” 宝珠吃了一惊,满脸慌乱,身子抖得如筛糠,牙床咯咯作响,连忙伏地告罪:“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薛湄也知自己方才语气重了些,到底是迁怒了。告诫过了便不再与宝珠纠缠,转而安慰起薛清来。薛清既是害怕又是难堪,薛湄好一通宽慰,又是扯了些家常,方才叫她缓了神色。薛湄在玉暖阁耽搁了好些个时辰,好在她下午小憩了会,倒也不觉得困倦。 月光皎皎,银芒洒落,给九重宫披上一层银纱衣。 薛湄领着秋扣走在长廊上,极目远眺,廊腰缦回没有穷尽,四周静谧无声,只听得二人跫音哒哒回响,一声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