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二 后金的继承人之问
“呜！”随着一声号角，后金军停止了一天的攻击，开始后撤百步，与明军隔河对峙。 莽古尔泰晃动着硕大的脑袋，大步流星地跨到努尔哈赤面前，弯腰道：“父汗，为何传令撤军？孩儿还没厮杀得痛快呢。” 努尔哈赤盯着他，没说话。 一旁的黄太吉说道：“明军已经发现我大金军的行动，并同我军打了半日，我军突袭的计划已经不可能实现，下一步，要从长计议。” 莽古尔泰摇头晃脑道：“什么都要先计划，太慢！再说，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不硬打怎么行？全靠用巧计骗城？要我说，先猛地打了再说，不行就赶紧走，另找时机再来打！” 黄太吉耐心解释道：“你说的是蒙古骑兵的打法，快打快走，不恋战。他们是逐水草而居，游牧活动，往返几百里的运动是常事，所以适合这种打法。我们不同，我们是打猎和种粮食的，不像蒙古人那样，牛羊放牧到哪里就能吃到哪里。说起来，我们同明朝汉人更像，吃粮食多，所以稳步占地盘最为重要。而要占住地盘，就要足够的人口和能战的壮丁，死不起人的。” 努尔哈赤听着两人的对话，脸上不露出表情，心中却是思潮泛滥：“唉！到底选谁继承自己的位置呢？黄太吉虽然智谋出众，但为人不够热情，不能很好团结各旗大小将领。而且，他母家是叶赫部的，人数少不说，还被将领们警惕提防——毕竟，我们建州同叶赫的仇，是最深的。” 想到这里，努尔哈赤又看看莽古尔泰，心中苦笑：“莽夫一个，被他额娘和我宠坏了。在原建州和哈达部里，他有不少支持者，但是，乌拉、辉发、叶赫的人，又同他毫无关系。” 努尔哈赤摸了摸头顶，想到：“要是褚英不死就好了。他年纪最大，功劳最多，代善的部众也会服气的。” 随即，努尔哈赤又自嘲道：“都是我逼死他的，还有，五大臣也参与了。再说，他和代善的母亲家的家底不厚，远远比不上富察·衮代和乌拉纳喇·阿巴亥。空有原配长子的名义，没有部众和财产，有多大用？” 想到阿巴亥，努尔哈赤感觉身体一阵燥热，随即又有些气馁，感叹道：“老了啊，她才三十岁，以后怎么过呢？阿济格勇敢强悍，但是心思粗鲁，不能管人管事。多尔衮机灵多智，但是身体单薄。多铎最像我，可惜太小。唉，还得多活十年，才能放心啊！” 想到这，努尔哈赤又望着正在争论的黄太吉和莽古尔泰两人，心中叹气道：“要是代善不被明军俘虏就好了。他为人忠厚，应该能忠实执行我的决定，无论我是不是选他做接班人。” 想到代善，努尔哈赤又是一阵头疼，心里重新泛起疑惑道：“当初，那个德因泽，是不是诬告？” 原来，当年努尔哈赤是准备将汗王之位传给代善的，并且对大妃阿巴亥说了。结果，没过多久，就有一名叫德因泽的侍妾报告，说阿巴亥跑到代善家，送了很多礼，还逗留许久。 这下，努尔哈赤的醋坛子就打翻了。他疑心说：老子还没死呢，你这贱妇就迫不及待地爬代善的床了。嗯，嫌我不中用，满足不了你么？ 于是，怀疑自己头顶发绿的努尔哈赤大发雷霆，命人彻查整个事件。虽然最后没查出阿巴亥同代善有什么jian情，但努尔哈赤还是废了阿巴亥的大妃之位，并疏远了代善。 不过，女真的风俗，本来就同北方游牧和渔猎民族相同：父死，儿子娶后母。兄弟死，活着的兄弟娶其妻妾。 所以，阿巴亥的行为，并不算出格——毕竟只是事先讨好嘛，又没上床，女真的风俗就是如此。 更何况，努尔哈赤告诉阿巴亥和代善要传位的事，本身就有托付的意思，是在预售“所有权”。按照常理，阿巴亥和代善交流一下，又有什么错呢？ 于是，努尔哈赤过了一段时间，又把阿巴亥找回来，重新立为大妃。他这样做，一是老来要人陪伴，二来是笼络归降的乌拉部众，三来就是动了立阿巴亥孩子的心思。 结果，整个事情发展下来，就是代善最吃亏，丢掉了继承人的位置，空欢喜一场。 努尔哈赤事后想起来，总疑心有人从中作梗，毕竟，当年褚英也是被人告到丢位丢命的。这件事也提醒了努尔哈赤，继承人的问题，变得紧迫了。 “还是得让阿布泰多管些事。汉人有句话，外甥靠舅。阿布泰是阿济格他们的舅舅，会尽心辅助阿巴亥的孩子们的。再说，乌拉部众占现在总部众的四成多，得选一个乌拉部的人来笼络他们。” 想到这，努尔哈赤收起思绪，回到现实中来。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喝道：“不要吵了！现在已经到了申时末，人马都得休息吃饭，就休战吧。黄太吉，你今晚挑选精锐，暗自潜伏到上游渡河，等到明天进攻时，你从侧翼杀出来，击破对岸的明军！” “遵命，父汗。”黄太吉跪地领命道。 当天深夜。 太子河南岸，明军阵地。 马佳领着亲兵，巡视着沿岸的工事。他不时地拍拍站岗的明军士兵，聊聊天，并送上两口酒，让士兵暖暖身子。巡视到阵地右侧时，他向远方望去，只见太子河上游一片宁静，远处的天空、大地、山林，都是黑乎乎的。 马佳对值守的参将林世铎说道：“你们虽然构筑了土木工事，但还是不能放松警惕。现在建奴有了线膛铳，骑兵又比我们多，很可能冒险绕道偷袭。你负责的右翼的后部，最是要紧。我知道你一向谨慎严谨，希望你这一次也不要让我失望。” 林世铎立正回答道：“总兵放心，我就是死，也不让建奴踏过一步！” 马佳纠正道：“不要动不动说死，要全胜，懂吗？我们打仗，就是要占据优势，杀敌一千，自损微小。我们就是要用先进的武器和优秀的战法、工事，占尽优势地击败建奴！” 随后，马佳又望向太子河北岸，望着后金军军营的灯火说道：“要是川兵和贺世贤他们还在，我才不会缩在这里等打呢，肯定掏他老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