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烈火熊熊
清晨的基地,依然是灯火通明,黑白不分,通往隧道出口的机枪阵地上,两名士兵正靠在沙袋上打瞌睡。 林川叹了一口气,慢慢向他们走过去。 自从回到基地后,每天早上五点半出发到地面去收听早新闻已经成了他的习惯,这时候基地中照例是一片寂静,只有少数值夜班的士兵和工人还醒着。为了省电,灯光也大多关闭,只留下几个比较重要的地方彻夜不灭。 基地中的人们往往要七点半以后才会陆续起来,而每天早上八点检修组启动日常的发电机组后,变强的灯光才能让人感觉白昼已经到来。 基地管委会刻意地想要营造一种与末日前相近的生活氛围,但无论他们怎么努力,依旧无法改变一切正在不断恶化的现实。 油料持续减少,建材基本耗尽,虽然林川带着队伍几次到地面搬运了一些急需的物资,但近两千人的消耗仍然让基地的物资一天天空乏起来。 唯一让人能够感到高兴的是,因为深埋在地下,基地降温并不明显,没有额外的增加取暖的消耗。 正在打瞌睡的哨兵被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猛然惊醒,回过头,看到又是基地名义上的负责人林川。 “林队长……又是这么早啊。”他有些尴尬地笑着说道。 林川默默地点点头,等待他把通往外面的门打开,关掉动作感应报警装置。 他向两人道了谢,快步地走了出去。 “真是个怪人。”哨兵对着同样打着哈欠的同伴说道。 “谁说不是呢?”同伴点点头附和着。“每天那么早就出去,真不知道他都在忙些什么?” “可能是去找吃的。”哨兵悄悄地说道。“我听说他一顿饭就要吃十个人的份!” “那还是人吗?”同伴惊讶地说道。“难怪有人说他是机器人。” “要是机器人就好了。”哨兵摇了摇头。“我听说他是变异人……变异人你知道吗?就是那种受了感染的人形怪物,但是不知是什么原因,他没有变成怪物,还是人的样子。” 这是在基地里流传很久的谣言,但大家都只是私底下议论。 “阿弥陀佛……不管是什么,只要别伤害我们就行。” 哨兵看看周围没人,又小心翼翼地说道。“那可不一定,听说他受了重伤以后就会发疯,周围所有活的东西都会被他杀了。” “天哪!那我们怎么办?为什么基地里会有这样的……” 身后传来的声音每一个字都传入了林川的耳朵里,逼得他越走越快。 这样的传言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开始的,曾羽认定是冷素安搞得鬼,但他和周涛追查下去时,却发现有些谣言的源头来自于曾经同林川一起战斗的队员。他们曾经看到过林川爆发时的样子,也经常和他接触,难免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表现。基地里的业余生活贫乏到可怕,于是他们在不经意间把一些东西作为吹牛时的谈资说了出去,几经添油加醋和流传之后,便成了现在的样子。 这让林川既愤怒又悲伤,却毫无办法。 压制传言的结果是私底下流传的谣言更加离谱,在基地里,林川总是感觉别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充满了猜疑和提防。 这使他的心情变得低落,几乎无法正常带队开展工作,到后来,他要么就躲在办公室里,要么就一个人到外面去,把所有问题都丢给李明峰去处理。 更多的时候,他选择到外面去。 地面上已经下过四次大雪,路面和建筑物上都结满了冰,许多房子的玻璃都已经被冻裂了,新闻里播报的最低气温是零下九度。 在林川的记忆里,最近几年江海很少有过这样的低温。 这或许是所有工厂关闭,所有汽车停运的结果之一,林川不想去妄自揣测真正的原因,他只是担心着那些分散在城市里的幸存者。 林川习惯每天清晨登上隧道出口周围最高的建筑物海鸿酒店去一边听新闻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况,每一个早晨总能看到低温让许多怪物倒毙在路边。冬季的太阳已经不再对怪物的皮肤有灼伤的作用,太阳出来后,总有许多怪物从汇集到这些尸体旁分食着,傍晚时才四散离开,躲藏到避风的地方。 寒冬让幸存者们能够活动的时间变得更加短暂,大部分人不得不在最冷的夜间出来寻找食物和可以烧来取暖的东西。林川有几次在这里待到夜里,期望能看到灯光或是火光,但为数不多的几次发现里,当他赶过去时,都只见到残破的遇难者尸体和疯狂抢食的怪物。 李伟林的队伍只向基地输送了不到四十名幸存者,他们全部都是青壮年,在这座城市,老人和孩子已经绝迹了。 进入一月份后,李伟林终于带着队伍进入基地,地面的情况已经恶化到让他们这个队伍也难以维系。林川同意他们继续保持**,并且在基地里划了一小块区域给他们。他们依旧看不起基地里那些庸庸碌碌的人,为了回报林川对他们的收容,他们每一天都会在附近的隧道里巡视,把那些进入隧道的小型怪物清除掉。 今天的新闻依旧没有值得一提的消息,让林川比较介意的是,北方有几个海岛周围已经开始结冰,岛上的幸存者正在冒着严寒拼命凿冰,希望能把怪物继续挡在外面。 希望他们能活下来。 他叹了一口气,望着北方这样想到。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大约四公里外的一幢楼房里有一缕淡淡的黑烟正飘散开,他马上冲了过去。 这样的距离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问题,梁瑾仔细地研读过关于恶魔王直的文件,判断他此时的能力大约已经到了王直第一次受到国安部攻击时的水平。 很低下,但已经足够他做很多令人无法想象的事情。 他在十几米内投出的钢矛能够直接穿透大部分中小型怪物的颅骨,将它们一击毙命。他也能够直接折断它们的腿骨,甚至是脊柱。当他能量全开时,五层楼高的变异人也曾被被他狠狠地扔出去。 但这样做的代价是他已经吃掉了基地将近五分之一的存粮。 哨兵的猜测还不够大胆,远远没有接近事情的真相。 他在大楼与大楼之间飞速地纵跃着,只是几分钟,他便站在了那幢房子的顶上。 与他预想的完全不同,这不是幸存者做饭时的炊烟,而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它发展的很快,起火的房间已经整个烧了起来。 林川听到了一阵凄惨的嚎叫声,他毫不犹豫地沿着墙面爬了下去。 房间里堆满了家具,一个男人全身已经着了火,正站在窗边痛苦地嘶吼着,林川扑了进去,发现他面前有一大一小两具正在燃烧的尸体。 烈火已经让他的皮肤绽开,有的地方甚至已经露出了组织和器官,林川不敢直接用手去接触他的身体,他看到旁边有一床还没有开始燃烧的被褥,马上把它抓起来,裹住那个男人把他带出了房间。 上百头怪物已经被火势吸引,聚集在楼下,林川提着他爬到楼顶,抓起屋顶上的积雪洒在他身上,他痛苦地哀号着,但身上的火终于熄灭了。 这个人的样子惨不忍赌,许多地方都已经烧到了骨头,血正在沿着那些裂开的肌rou喷涌出来。 林川皱着眉头,默默地看着他。 他已经没救了。 他的哀嚎终于停了下来,每一寸肌rou都在抽搐,让林川看了心惊rou跳。 “你……你是……什么人?”男人挣扎着问道。 “我是来救你的。”林川善意地欺骗着他。“我马上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那里有医生,一定可以治好你!” 他希望男人能够怀着希望死去,而不是像大多数人那样死在绝望之中,但那个男人愣了片刻,却一头撞了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他大声地哭号着,整个人从被褥里扑倒在积雪里,一大片殷红的血迹蔓延开来。 林川试图把他扶起来,他却趁势狠狠地咬了他一口,林川用力想把他甩开,他却用最后一点力气死死地咬着林川的手。 “你疯了吗!”林川捏着他的牙床,终于挣脱开,他又倒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大哭起来。 “小梅……琼芬……我好恨啊……好恨啊!为什么……为什么啊!”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林川只能猜到那应该是下面那两具尸体的名字。
“发生了什么?”他问道。 “她们本来不用……不用死的……你……你为什么……”男人疯狂地在地上扭动着,试图再一次咬住林川的脚。 但他的伤势已经无法支持他这样疯狂的举动,他很快就倒在雪里不动了。 林川无法理解他这样做的理由,他用被褥裹起满满一包雪,再一次爬到起火的房间,把雪撒在火头上,几次往返之后,火终于熄灭了。 房间里一片狼藉,几乎无法看出最初的样子,林川怀着委屈和困惑细细地查看着房间里残留的痕迹。 火焰是从那两具尸体的位置开始燃烧的,看上去像是预先浇了油,尸体已经几乎完全被烧毁,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林川在一旁看到了一根没有烧完的绳索,旁边的房间里,他看到了一张还没有完全烧毁的全家福。 可爱乖巧的女儿,漂亮文静的母亲,高大帅气的父亲。 他看到所有窗口都曾经用木板加固过,整个楼层的房间都被人打通了,通往楼上和楼下的通道都被用家具死死地塞满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依稀能够看到一家人在这里生存了四个月留下的痕迹,作为起居室的房间里,放着最后一次早餐后空荡荡的碗筷。 父亲母亲和女儿,每人一份,舔得干干净净。 林川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林川完全可以想象,年轻的父母是通过了怎样努力才生存下来。他们幸运地躲开了怪物的袭击,撬开每一户邻居的家门,用他们留下的为数不多的食物生存了下来。 四个多月的时间,一家人进行过怎样的努力,林川无法想象。 但是到了今天,他们终于绝望了。 他们在这里吃了最后一次早餐,回到自己的家。 或许换上了最体面的衣服,然后父亲下手勒死了妻子和女儿,把她们放在床上,搬来所有家具,然后点燃了房间。 他进入房间时,年轻的父亲不是在为了求生而嘶吼,而是在为了妻儿的死而哭泣。 林川回忆着他最后那恶毒疯狂的眼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你不早一点来?”他已经可以理解男人最后的一个问题,如果他早一个小时来到这里,或许他们都不会死。 但他有什么办法? 如果不是看到火焰燃烧时的黑烟,他根本无法知道这里还躲藏着幸存者。 他们躲避怪物的同时,也让林川无法找到他们。 真的是这样吗? 一个声音在拷问着他的灵魂。 你明明可以变得更强壮,更灵敏,更敏锐。 你本来可以救更多的人。 但你没有。 你无法忍受那种痛苦,无法直面你自己。 你是一个懦夫。 林川把床上的尸体残骸小心地搬到楼顶,收集了更多的木料,然后点燃了它们。 “请你们安息吧,你们所去的地方,一定是一个比这里幸福得多的天国。”他自欺欺人地说道。 一头变异人从墙边爬了上来,它已经变异得很厉害,几乎看不出人的痕迹了。 但林川依然能够感觉到,它身体里那微弱的能量。 那是它残留的还属于人的部分。 也是林川能够利用的部分。 变异人咧开大嘴,露出了獠牙,试图恐吓林川。 林川却直扑过去,抓住它的脑袋把它按在地上。 它拼命地挣扎着,四肢疯狂地抓着,却没有办法让林川移动一丝一毫。 他看着暗红色脖颈上鼓起的血管,终于一口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