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风刀霜剑严相逼 上
汉国都城上京戒备森严,自从传出汉皇病重无暇理政与皇太女重伤昏迷不醒的消息,汉国朝政动荡,上京军政大权将近一多半都被二皇女凤梦岚掌握在手中。汉宫守卫禁军一万五千人,上京兵马司三万人都已经暗中听命于二皇女,城郊还有藩王投靠来的两万人负责皇城周边护卫。但凤梦岚依旧不敢大意,汉国五路兵马总元帅冷紫淳手下拥兵二十万,尽管远在天边,却和上京遥遥相望,成对立之势。此时她如果想顺利地登上皇位,除非拿到她母皇凤筠给她的亲笔传位诏书,或者,她能取得钳制五路兵马的虎符,那样她再想办法命人去边关易帅夺权。 天坤宫外,又有一班老臣聚拢要求探视汉皇的病情。这半月之内,不断有臣子上书要求汉皇亲政。凤梦岚被这些自诩的忠臣们sao扰的有些精疲力竭,几次狠下心肠想杀一儆百,临到动手又因心虚作罢。她的顾虑也并非没有道理,现在应该还不是与皇太女党撕破脸的时候。凤筠不肯写诏书,虎符也下落不明。一旦大开杀戒,消息很快会传扬出去,万一冷紫淳带兵前来救驾,她这点人马几乎没有胜算。 一想到此处,她反而有些懊悔当初的莽撞,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耳根子太软全听旁人的撺掇?她狠狠捶了自己脑壳几下,凑巧楚玉晶进来瞧见,用扇子掩住嘴连声娇笑,“我的二公主,你这是怎么了?谁招惹了你?好端端的你拿自个儿的脑袋出什么气呀?” 这位楚国七皇子是凤梦岚的心头好,凤梦岚篡权夺位也是他一手怂恿策划,因此,凤梦岚逼宫夺权之后,楚玉晶出入汉宫如平常街市,无需腰牌也无需通传。再加上他那张脸本身就是他的金字招牌。汉宫征选的良家子纵无一千也有八百,其中中上之姿少说也有数百人。然而,就把这些人和楚玉晶都放在一处,无论他站在何种角落穿着何等寻常,丝毫不施脂粉,不带配饰,你都能轻而易举的察觉到他的存在。看到他笑一笑,你也会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一笑,看着他眼泪汪汪,你也会觉得内心不是滋味。 凤梦岚除了贪恋楚玉晶的美貌,更仰仗于他的身份和他对自己的扶持,往往有了楚玉晶在身边,她干脆就省去活动心眼儿的过程。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楚玉晶离开了五日,凤梦岚的思念每天都备受煎熬,两眼都快望穿上京的城门了。如今楚皇子风尘仆仆的归来,平日娇生惯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二公主竟亲自搀扶着心上人坐在本属于她自己的座位上。 茶杯是青玉的,茶叶是雨前的新茶,凤梦岚吹了又吹,亲密地递到楚玉晶的嘴边,目不转睛的瞧着爱慕之人喝了几口,对她温柔一笑,她的心立马怦怦直跳,差一点就魂飞出窍。 楚玉晶伸出玉葱般细嫩的手指,在凤梦岚额头上用力一戳,调笑道:“你还没回答我,刚才你为何敲打自己?我离开这么久,你有没有想我?” “当然想了,我巴不得你转天就能回来,谁知你一走就耽搁了这么些天?”凤梦岚苦着一张脸,“眼下时局紧,光靠我一个人坐镇怎么成?今儿早上,顾明曦又带着一班御史在天坤宫外折腾,连哭带闹的,好像母皇被我囚禁了似的……” “呵呵,你敢说你母皇不是给你关起来了?” “哎,你小点声,也不怕隔墙有耳……,我实话与你说,我现在真有点后怕。咱们是不是动手得太仓促了?边关二十万大军压着,我真的睡觉作梦都不踏实……” “呸!”楚玉晶轻轻啐了一口,“现在嫌动手仓促了?当时被人家拿了要紧的证据在手上,你是怎么跟我说的?告诉你,开弓没有回头箭。要么你坐拥江山美人,要么你等着你母皇翻身把你打入十八层地狱。这两样你选哪个呀?” “当然是前一个!”凤梦岚一把握住楚玉晶的手,“其实我这不都是想你想的,心里头总不是个滋味,所以正主意全没了。” “哼,你什么时候有过正主意?”说笑归说笑,楚玉晶顺手翻了翻书案上的奏折,撇撇嘴有些不满,“我临走时交代你办的事儿,你一准又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哪能?你说的话我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母皇那边儿消息封锁,皇太女府的人都关起来了,凤梦雪暂时用药吊着她的命,你看,你交代的事儿我都照办了!” “那我也叫你把顾明曦杀了,她怎么还气若洪钟似的领着一帮人喋喋不休的?”楚玉晶提起杀人,眼皮都不抬,说得像闲话家常一般轻松。凤梦岚本来理直气壮,此刻却低下头不言语。她虽然是个公主,从小也习惯了掌握别人生死,但她从来没有杀过人,就连命人在凤梦雪马鞍上做手脚也是楚玉晶挑头。她生平有两大爱好,一好色,二贪财。她喜欢把美色藏在家里慢慢享受,也喜欢把财宝运到宝库里屯积。但她一直都很小心,不显山不露水,慢慢的扩大她的收藏领域。直到有一天,一个叫楚玉晶的男子闯入了她的视线,叫她热血沸腾;直到又有一天,有人向凤梦雪秘密提供了她这些年贪贿枉法以及与楚国秘密来往的证据,使她再也不能置身事外逍遥快活。 “顾、顾明曦好歹也是三朝元老,杀了她,我怕引起轩然大波……”凤梦岚的辩解话音未落,楚玉晶气得站起来一扇子敲在她头上。她疼得哎哟一声向后闪,楚玉晶不解恨,朝着她肩膀又是一扇子。 此扇不是普通的折扇,每一股由纯钢锻造,内藏银针,看似平常无奇,却是不折不扣的杀人利器。楚玉晶自幼习武,招式多为阴狠斗巧之类。这两人一进一退之间,别看凤梦岚是个人高马大的女子,也从小练些功夫,却因楚玉晶出手诡异,不仅没躲过,肩头还狠狠挨了一下子。 凤梦岚痛的龇牙咧嘴,忙告饶,“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还不成吗?这顾明曦人就在天坤殿外,我现在就派人把她抓了,直接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胡闹!”楚玉晶两眼瞪着她,“你真傻了不成?光天白日的,你处死她什么罪名?你也说了她乃三朝元老,若这样枉死朝臣们还不炸了窝?你的刀再快,能杀多少人呀?” “那怎么办?”美人当前,还是这样有智谋有主意有权威的美人,凤梦岚已经决定放弃自我,乖乖听从美人的吩咐。 “这事儿需要暗中下手。你别管了,我派人去,我自有我的办法。哼!我就不信,杀了这个出头鸟,还有人敢往刀口上撞?”楚玉晶说着举起茶杯一饮而尽。忽然,他目光瞥向凤榻,现在才值午后,床榻已经乱的不成样子。床脚下一件东西闪闪发光,楚玉晶快步过去拾起,是一根男人用的金簪,看质地和手工想必是后宫有品级的人才配拥有的。 楚玉晶举着簪子在凤梦岚眼前晃悠着,嘴角挂着冷笑,“二公主看起来小日子过得挺自在的,我不在宫里,你又把什么香的臭的拉上你的床了?” “呵呵,瞧你说的,那、那咱们还没成亲,你又要守着清白之身,我这年纪有时候也忍不住呀……”凤梦岚说话间脸颊也红了,当真不能干亏心事,特别是不能干对不起美人的亏心事。 楚玉晶犹自坐了,举着金簪仔细端详,“我若记得不错,这宫里有位五品的宋昭林。一天深夜我来找你,瞧着他正从你殿里出来。我问你怎么回事,你说他是你安插在汉皇身旁的眼线,如今要指望他与你里应外合。好哇,你们真的合作无间,里应外合都呼应到床上来了?还有,我才走了几天,这内殿外殿伺候你的四名内侍都不见了。你老实说,是不是都承了你的宠幸,飞黄腾达做贵人去了?” 楚玉晶此话不假,他离开五日,凤梦岚因无人陪伴又无人约束,自然心猿意马,不仅把身边伺候的四名侍从尽数吃干抹净,还与宋昭林勾搭成jian,上了凤床,那金簪就是两人媾和时宋昭林不慎遗失的。 见楚玉晶面容冷冷的,话中醋海翻腾,凤梦岚心虚得要命,臊着脸凑过去挨着他坐下,央求道:“你别生气,我还不就是因为你不在身边儿,我心烦,心烦就得排解不是?再说了,哪有馋猫儿不偷腥儿的。不过我心里只有你,旁人都是露水夫妻,过去就算了。好玉晶,好玉郎,你饶了我这回儿吧,你想怎么着我都依你!” “真的?”楚玉晶转过头残忍一笑,“那好,宋昭林如今还有用,暂时留着他,余下四个奴才我瞧着厌烦,我要你把他们都杀了,你肯不肯?” “啊?”一听到杀人,凤梦岚又开始犹豫。楚玉晶见凤梦岚半天没吭气,哼了一声把脸别过去,哀怨道:“我就知道,你平时说如何如何爱我都是诳我的!凤梦岚,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呀?亏我在外头餐风露宿为你卖命,你倒是高床暖枕坐享齐人之福。如今不过是几个奴才,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人物,你就这般舍不得?还说将来登基为皇娶我为后,可见全是哄我的!好了好了,你既不愿,以后你抱着他们过日子去。我走!我就不信,离开了你,天下就没有人对我楚玉晶真心实意的!”
美人一落泪,面容凄凄惨惨,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凤梦岚最怕楚玉晶哭,心里头酸涩涩的像吃了青柿子,神儿也慌了,脸色也变了,见楚玉晶捂着脸向外跑,哪里舍得他走,急忙快赶两步从背后紧紧搂住他的腰,“小心肝儿,别哭别哭,我最怕你伤心了。别说是几个侍从,这宫里你看谁不顺眼,还不都是一句话的事儿?唉,也怪我,你为了我cao心劳力,我竟然还惹你难过。这样吧,那四个奴才你想怎么处置都行,杀剐存留悉听尊便。” “此话当真?”对于凤梦岚来说,楚美人有一大优点,就是眉间愁云聚得快散得也快。只要答应了美人的要求,美人转脸就会露出甜甜的微笑,叫人仿佛喝了蜜,直甜到五脏六腑,神魂颠倒。见凤梦岚一个劲儿点头,楚玉晶用力弹了她脑门儿一下,“以后不许再欺负我!” “是是是!”有时候,瞬间的疼痛可以转化成无限的柔情,还可以转化为爱情的动力,为了美人高兴,凤梦岚爽快答应。 “那,你稍后把那四个奴才送到我寝宫去。”楚玉晶挣脱开凤梦岚的搂抱,伸了个懒腰。“好累,这一路上你那位好弟弟没少给我惹麻烦,我得去歇歇。” 提到凤雏,凤梦岚眼睛一亮,对楚美人的崇拜顷刻间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玉晶,你真是有勇有谋,我越发离不开你了。我现在都想不通,你怎么知道凤翼宁他要回汉的,你又怎么知道他要乔装入楚?对了,你抓到他的时候虎符在不在他身上?” “别提了,提起这事我就生气。”楚玉晶牙根恨的直痒,“那个叫冷玄玥实在是个极难缠的人,虽然受了弩伤,还是叫她逃了。你那位好弟弟就更有本事,趁我们的人不留神,把装虎符的盒子扔进了山涧里。” “什么!”凤梦岚一惊,“这么说虎符没了?你就没派人下去捞?” “捞?怎么捞?那是悬崖峭壁,底下是万丈深渊,别说是一个盒子,就是个大活人也顷刻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还怎么找?”楚玉晶因这个恼恨凤雏,一路押解他回汉没少给他苦头吃。凤雏先是被喂了哑药捆绑起来,关在帆布密封的木笼车里颠簸了三天。待进了汉境,楚玉晶见凤雏不肯屈服令他没脸面,为了泄私愤,用钱财买通了一班押送囚犯的差役,将凤雏化装成囚犯混在押解队伍中,足足折磨了他一整天。 凤雏哪受过这样的罪,重镣加身,扛着十几斤重的木枷被人呼喝驱赶。一天之内不知摔倒多少次,摔倒了爬起身又十分艰难。楚玉晶反觉得有趣,有时凤雏走得好好的,他也故意丢一枚石子打他的腿,叫他摔倒再起来。凤雏咬紧牙关忍着,直到再也忍不住晕过去,楚玉晶才大手一挥,有侍卫把凤雏塞进马车算完事。 关于楚玉晶种种残忍行径,凤梦岚一无所知。楚美人在她看来是千好万好,只要楚美人开心,谁都可以牺牲掉。此时她听了楚玉晶的抱怨,只恼恨凤雏做事决绝,自己失去虎符,便不能再惊动边关二十万大军。 她高声骂道:“可恶!凤翼宁现在在哪里?我要去狠狠教训他!” 楚玉晶情不自禁的嘲笑,“阶下囚还能在何处?我给他在天牢开了一个单间儿,叫他舒舒服服地享受享受。话说回来,你单独见他不是不行,只不过你可不能心软。还是那句话,如今你只有登基称帝这一条光明大道,若是连他都弹压不住,将来你在天牢苟延残喘,肯定生不如死,也别指望我去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