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何以红颜薄

    看着三个部下嬉皮笑脸的，澹台勍想到一句话，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几个家伙怎么越看越有种照镜子的感觉……

    澹台勍又拿出一锭银子将店铺剩下的包子买下，顺便问了去周边最近城镇的路。

    毕竟进入南宣的路只此一条，那几人衣饰奇特，一定惹人注目，一路问下来总有迹象可寻。

    众人这才启程，沿着店老板所指前行。

    却不想，在身后五里之地，正有他们所寻之人。

    山野间，一处树林阴翳，遮蔽赤日炎炎。

    三人身着异服，坦胳露臂，手臂间佩戴银饰手环，一条布带腰间穿过，半垂于侧，衣着简单，多着银饰。一看便知非是南宣北邺之人，他们肤色较暗，呈小麦色。

    一人站立在前，两人站在之后，目光全聚在身前那棵树上。

    “云绥，这里就是云大叔所写之地？”一位身材最是矮小的男子问道，他声音清澈，脸上婴儿肥未消，约莫不过十六岁。

    “不错，苍阑，”那名名叫云绥的男子目光点点上移，过了许久也未望见眼前这颗树的顶端，“圣疆南宣边境南行二十里，山野之中一见可知。”

    “周围树木低矮，唯有此树，竟能高达数丈，可见皇女她曾经来过。”另一名男子慢慢走近轻轻抚上树干，仿佛触摸到了逝过的流淌岁月，轻蹲下来，扒净树干底部杂草，一片红土之上，树木正是茂盛。

    “帝皇蛊虫，辟世间万毒，名晓天下，众人皆知。帝皇稀珍，独诞寄皇女一脉，为异族不可觊。云苍一族，其后子孙誓言，庇皇女，护帝蛊，舍生死，天地为鉴。”

    男子一字一句念着这段誓言，正如二十二年前在开国女皇神像和她——当朝女皇——清冉面前所发誓言一样，只是这次是由心而发，却是晚了十六年。

    二十二年前，圣殿之上，众人朝拜，她皇袍凤衣，凤眸半睁，问道：“怎么，身为云苍下任族长，你竟不知道你族的使命吗？”

    殿台之下，一八岁稚童直挺腰板，毫无惧色，仰头直言：“知道。但是我不想当族长，也不想从命于你。”

    “哦？”她半阖的双眼缓缓睁开，打量着稚童，道：“原来我这么令你厌恶，不过惹怒我的话，这后果可不是你能承担的。”

    清冉皇女微微一笑，谈笑间便可主宰云苍一族中苍之一脉的命运，这至高无上的权力随着她体内流动的血液自她出生开始，就已经决定，圣疆的王，非她不可，无论她愿与不愿，已经注定。

    圣殿内气氛凝重，云苍一族的几个长者挺直腰板，一个哆嗦都不敢打，屏息等待着皇女发落。

    “王者，能忍人所不能忍，容人所不能容，”稚童低头沉思半晌道，“云苍忠诚之心天地可鉴，若皇女因我一人之罪迁怒云苍，绝非王者之量。”

    殿下众人心蓦地一沉，这孩子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顶撞皇女——圣疆最高权力者，万一皇女雷霆一怒……几个云苍长者更是连连倒抽了一口气。

    然发展出人意料。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苍佑。”他回答。

    她扬眉一笑，“好，苍佑，那我们就打个赌，我给你二十年的时间，二十年后，若你武功凌驾我之上，我便撤去你云苍下任族长之责，给你自由，若你败于我手，此生此世，你命由我。你可愿赌？”

    “好！”

    稚童万分惊喜，云苍族人生来宿命便被决定，终生以护佑皇女为使命，可是他虽然不过八岁，然也是堂堂男子，宁死也不屈服于女子之下。

    他不愿，才有了这出抗命。

    可是没想到她竟答应了，还与自己打赌，只要自己能胜了她，就可以得到自由，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打败她，并不是很难的事，皇女虽精通蛊术，毒不侵体，但武功并不厉害。

    哪里需要二十年这么久！而且只要他能离开圣疆，回不回来还是一回事，哪用再管什么赌约！他暗笑一句皇女太笨，而后大摇大摆离开了圣疆。从此后，云苍族两脉中苍之一脉淡淡没落，由云一脉继任云苍族长。

    那一年，清冉女皇十六岁，是苍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她。

    直至他岁及弱冠，才知道，她早就料到自己会一去不回，之所以赌约之期会那么长，只是为了让人淡忘，二十年，谁还会在意当年那个孩童现在如何，会不会成为下任云苍族长。

    原来，自己想要的自由，她早就给了自己。

    于是他苦学武艺，有成后欲与她一决高下，一入圣疆才知世事变迁，清冉皇女已故，长老们昭告天下，皇女是为云苍一族谋害，因其并无子嗣，圣疆皇权暂由长老一派掌管。

    他闻言不过嗤笑一声，除却自己，云苍一族的忠心天地昭然，怎么可能谋害皇女，明眼人一看便知，长老们贪图圣疆皇女之位已久，奈何帝皇蛊与皇女一脉相承，又因云苍一族的势力才隐晦多年。

    没想到，不过十余年，圣疆的局势便翻天覆地，皇女身故，苍云一族也惨遭灭族之祸，他暗藏圣疆多年，才寻得苍阑和前云苍族长之子云绥。

    如今，圣殿之上，那气色清丽，神采飞扬的女子不再，甚至连一座青冢都没有，留下的不过是临终前交代云苍务必寻找的所藏在南宣的唯一遗物。

    男子将埋藏在红土之下的物什掏出，解开包裹着的手帕，将上面附着的尘土轻轻抖落。

    “苍佑大哥，这是？”云绥看着手帕下的雕花木盒问道。

    “应该是族长要我们来找的东西。”苍佑将木盒打开，只见一白色玉石放于盒中，只是单单系上了一条绳子，并未细细雕琢，细看一个针孔大小的孔洞横穿玉石，只是开口似乎被封，乍看上去勉强像是个饰物。

    这是她的饰物？

    想来是了，通然天成，不着雕饰，虽不如佳玉玲珑剔透，却又透着清灵之气。

    “哎？这帕子上好像有字？”苍佑云绥两人正拿着玉佩细细研究，忽听苍阑一语，展开布帕，“云苍亲启”两个大字落于帕首，而后几行小字许是由于时间久了，难免有些模糊，勉强可以看清写着：圣疆暗使步步相逼，清冉料命不久矣，遂藏攸月，望天乞怜，佑吾女安康，他日云苍后人得见此书，以玉石寻得我女，望其远圣疆，平静度日。云苍之恩，清冉不胜感激，由此后圣疆皇女血脉不再，云苍誓言终已，珍重。

    这是……她最后的心愿。

    三人盯着那张帕子，沉思不语，半晌苍阑打破静寂，恨道：“果然是那些长老害死了清冉皇女！”

    那些伪善者，杀害皇女，欺骗着圣疆的百姓，将一切罪责推到云苍一族身上，使云苍流放不毛之地受尽唾弃，今云苍一脉竟只余下三人，多少苦楚不言而喻，。

    清冉皇女亡故时，苍阑未满周岁，但圣疆百姓对云苍的辱骂和鄙夷充斥了苍阑十六年。如今亲眼见证真相，恨意如烈火般焚烧全身。

    如果现在在圣疆境内，自己一定控制不住血刃圣殿！

    看着目眦怒极不住颤抖的苍阑，云绥走近轻轻拍了拍苍阑的肩膀，“我也很恨那些人，可是不能意气用事，现在的我们别说手刃仇人，就连圣殿都进不去，当务之急是寻找下任皇女，才有一线生机。”

    “可是，我忍不住。”

    “等了十六年，还在意这一时吗？要学会隐忍，云苍现在只剩我们三人，你还要枉负性命如何对得起枉死的族人！”

    苍阑自小随云绥一起被族长藏于一处人家，才免受戕害，云绥如同苍阑亲生兄长般，他说的话苍阑最是听从，可是年少轻狂，自尊心强些，这次云绥语气又重些，轻哼一声说了句“知道了”便背过头去，不过紧握的双拳和紧绷的心已经松了下来。

    看着不坦诚的苍阑，云绥也只能无奈地笑笑。

    云绥现在知道，为何在云苍密室找到父亲遗书时，自己和苍阑摇头恨晚，而苍佑却只是低头沉思后点点头。

    若是早些找到，只凭着自己和苍阑，一定草率行事，也许会……丢了性命。

    更没想到的……前任族长之子，对族长之位不屑一顾远离圣疆的他，竟然在云苍最困破的时候回来……

    云绥握着手帕，正想与苍佑商量之后计划，听苍佑看着白色玉石，忽咦了一声。

    “怎么了？”云绥忙探身问道。

    苍佑看向云绥，嘴角一弯，几步走到太阳照射下，右手一抬，光芒直射白石而过，清晰可见横穿白石的孔洞中，一条白色小虫正缓缓蠕动。

    “这是蛊虫？”云绥看到时一惊，“竟然有这么小的蛊虫？”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就是‘眝’。”

    “眝？”云绥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眼睛一亮，“云苍蛊术秘籍记载，眝由帝皇蛊寄主血液供养，能识所食血液之后。”

    “没错，有了它，就可以找到攸月皇女。”苍佑答。

    云绥高兴不已，这可是一大突破，瞬间可少了不少麻烦事。

    苍阑背在一边，听着云绥和苍佑的话不由欣喜，可是忽然笑容一僵。

    虽然眝可以找到帝皇蛊，可是万一……攸月皇女早就……那这一切，不是无用功吗？

    “已经过了十六年，不会有什么变故吧？再说疆土辽阔，要去哪里找？”云绥问。

    “有帝皇蛊在，毒物不敢近身，眝同皇女血脉相连，看眝的状态，皇女应是无恙。至于地方……清冉离开圣疆时，只去过南宣，我们先去南宣一探！”苍佑笑，总算有了进展，护云苍，寻攸月，报血仇……云苍直系后代云绥和苍阑已找到，等到找到攸月，就可以找那些老不死们报仇…….

    这样的话，九泉之下，你也瞑目了吧，清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