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三章 丰收铜板
铜制大锅上方烟气缭绕，里面滚油沸腾，双头人首领的右手刚伸到一半就感到了灼热逼人的热气，不时溅出的细小油星更是烫得他的手臂一阵哆嗦。“难道这个方法真的不灵？”他心中疑惑道，然而他们双头人自祖先开始就一直是用这种方法辨别谎言的，如果不灵为什么还会传承这么多年呢。等等，他突然想起在他记忆之中每一个油锅捞钱的人都无一例外被烫伤，而他们最后也都承认了自己说谎，难道这是巧合，那也太巧了吧。 正出神间，他手臂上渗出的一滴汗珠落到了油锅里，热油当即发出“噼啪”的炸裂声，将一大滩油溅到了他的手上。“哎呦！”双头人首领一声惨呼，脸色惨白，面容扭曲，刚想把手臂抽回来，耳旁却又传来艾伦提示的咳嗽声，只得打消这个念头，可又没有勇气继续往油锅里面伸，于是就把手臂颤抖着悬停在了油锅上方在。热气的熏蒸下，更多汗水从手臂里渗了出来，一滴滴掉入油锅中，激起一次次爆炸，将一滩滩guntang的热油溅到他的手掌和小臂上。他虽然没有伸进油锅中，但和伸进油锅中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正当他进退两难、备受煎熬之际，一支手伸进油锅之中，顺着锅底捞了一圈，麻利地捞出三个金币，一边往下淌着油一边递到了他的面前。“我什么也没有说，没有说真话也没有说谎言，但却捞出了金币，可见能否捞出金币与说的话是真是假并无关系。”这只手的主人说。 双头人首领凝神一看，发现三个金币被一只洁白晶莹的白骨手掌捧在手心，他顺着手臂往上看去，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白骨骷髅，上下颌一开一关，发出和刚才站在那里的人一模一样的声音。 “你……”手臂上的剧痛使他的反应有些迟钝，一时惊惧不已。 “小把戏而已，”艾伦耸了耸肩，取消骷髅变形术，变回原先摸样，“想不被油锅烫着的方法有很多，所以说这个法子根本就不灵嘛。” 双头人首领这才把悬在油锅上方的手臂收回来，扭曲的脸上羞恼交加，部分是因为油锅测谎法似乎真的不灵，部分是因为竟然被对方的突然变形给吓着了，于是兀自嘴硬道：“怎么可能不灵，我们自古以来就是用这种方法测谎，如果我们弄错了，难道我们的祖先也弄错了。” 艾伦知道他下不了台，也没有继续刁难，反而替他解围道：“你们的祖先肯定没错，只不过真正的油锅测谎法恐怕已经失传了，并不是煮上一锅油这么简单，说不定还要配合特定的咒语或药剂，也有可能经过长期的进化演变，你们的体质发生了变化，油锅测谎法不适应了。如果你还是疑惑不解，等我出去后替你问问别人，说不定他们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听要把这等糗事说出去，双头人首领忙说：“不必了，我们自己琢磨，别人对我们不了解，也多半说不出个所以。” “还是问问吧，”艾伦坚持道，“否则你们还是信不过我，认为我是伙同白手套来骗你们的。” “这个……”双头人首领尴尬地笑着，“那不过是和你开的玩笑，你敢孤身一人来我们双头人部落，就是有胆识之辈。有胆识却无信义之人，我是从来没见过。” 石臼被抬出了大厅，油锅也被抬出了大厅，真正的款待这才开始。现在架在火盆上的是一个圆形铜板，上面放着一块块刚从牲畜身上活宰下来的带血鲜rou，被烤出的油在铜板上滋滋作响，喷香扑鼻的气味充斥着整个空间，艾伦虽然刚才已经吃得很饱，但还是忍不住食指大动，流下了口水。“你要是早把这个拿出来，我又何必去啃那又腥又硬的rou干。”他抱怨道。 如果早点拿出来，烤在上面的只可能是你的rou。双头人首领一边腹诽道，一边挤出笑容说：“如果不是过节，我们也很少拿出来，因为你说能帮我们寻回失踪的族人，我才特意破例的。” 艾伦用铁丝扎起一块流油的烤rou，吊在半空中，歪着脑袋啃过去，突然看见铜板的边缘生起了绿锈，于是随口问：“这个铜板应该有些年头了吧。” “你说这个丰收食人板啊，年代很久远了，我们祖先每次打完胜仗回来，都把俘虏放在上面烤着吃，以庆祝又一次的丰收。”双头人首领说。 “什么？你说什么？”艾伦停止咀嚼，含糊不清地问。 “我说我们的祖先就在用它了，年代很久远了。”双头人首领提高了声音。 艾伦把嘴里尚未嚼烂的rou用力咽了下去，强忍着胃中的不适，又问：“你说它叫丰收食人板？” “是啊，”双头人首领说，“我们用它来庆祝丰收。” “你们所谓的丰收，就是抓来俘虏？” “是啊，难不成我们还种地。” “就在这上面烤俘虏吃？” “是啊，有时候是整个儿烤，有时候就是用刀分成一块块烤。” “活烤？” “是啊，死人rou又不好吃。” 艾伦胃里剧烈的翻腾，几个呼吸之后，他再也憋不住，“哇”的一声，把刚才吃下的烤rou，以及更先前吃下的rou干、鲜果和喝下的美酒全都一股脑吐了出来。 “咦，这么快就吃撑着了？”双头人首领奇怪地问，“早知道就晚些再招待你了，我们有时候吃得太饱也会吐，你知道的，美味的诱惑总是难以抵挡。” “不是，”艾伦忍着呛鼻的酸气说，“我是听不得活烤人rou。” 双头人首领忙解释：“你吃的这不是人rou，而是牲畜rou，人rou不是这个味道，人rou的味道是那样的，嚼起来特别有韧性，仿佛还是活的，在你嘴里不住跳动，咽到肚子里，又在你肚子里跳动，如果你吃下去的是一颗心脏，这种感觉会更加强烈……” 又是“哇”的一声，艾伦把隔夜的饭食也呕吐了出来。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一幕都是艾伦心头挥之不去的浓密阴影，每当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个架在火盆上的圆形丰收食人铜板，并幻想出放置在上面呼救挣扎呻吟着的所谓丰收作物，眼前再可口的美味也难以激发他的食欲，如果是在咽下食物之后才幸运或者不幸地回想起，他则会不受控制地产生出想要呕吐的强烈愿望。他努力想要从脑海中彻底抹去这一噩梦般的场景，却每每发现不过是徒劳，记忆在他一次次的遗忘尝试中被强化和修补，越发清晰、生动和丰满。直到有一天他尝到了真正的烤人rou，才发现一切都是心理作祟，作为一种rou食，人rou虽不怎么鲜美，但也远远算不上难吃，更不恶心，比它难吃和恶心的rou食比比皆是。 请艾伦吃烤人rou的人是一个肥头大耳、扮相怪异的苦行者，据他所言，他身无分文却从不乞食，每当饿了就从大腿上割下一块rou来架在火堆上烤着吃，到了第二天，他的大腿会神奇般地恢复如初，然而又可以再次割下来烤着吃，如此循环不绝。见他都能毫无顾忌地啃着自己身上掉下的rou，艾伦才接过他递过来的另外一块烤大腿rou，小口地咬起来。当他吃完之后，肥头大耳的苦行者笑着说他已经破除了心魔，既然万物众生是平等的，吃动物的rou和植物的果实，与吃智慧生物的rou又有什么区别，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就不是真正的而是虚伪的平等主义信徒。艾伦质疑了一句“如果允许吃同类的rou，那人们就会变得很残忍”，苦行者反驳道“即使不吃同类的rou，人们也依然很残忍，吃同类的rou是基于切实的欲求而杀人，不吃同类的rou则是基于虚幻的理念而杀人，后者杀掉的人往往是前者的不知多少倍，就算不吃其rou，剖肠挖肚剥皮割舌等种种残酷刑罚依然不能避免”。艾伦于是再无他言。 等艾伦从呕吐得天旋地转中清醒过来，双头人首领被滚油烫伤的右臂也恢复了一些的时候，两人签订了一份口头协议，艾伦因呕吐而苍白的面容，双头人首领因烫伤而同样苍白的面容，以及由此而产生的同病相怜和惺惺相惜之情，是这份协议的抵押信物。协议内容如下： 双头部落暂时不去攻打混乱之环，而是由艾伦作为他们的代理人，负责找回失踪的族人，期限是一个星期。如果成功帮他们寻回了失踪的族人，双头部落则会全力支持幽灵党在混乱之域的立足，并为他们的业务开展提供相应的便利，如果没能在一个星期内寻回失踪的族人，或者寻到的只是一具死尸，则上述约定全部作废，双头部落将按照原定计划联合其他部落攻打混乱之环，届时将再无斡旋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