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赤子之言

    在这间小小的茅屋里，立身于安老员外的床前，看着这位老人安详的面容，王雷的思绪已经回到了还在安府之外之时的情形。

    在王道一说天香城很有可能变成一座鬼城的时候，王雷和慧玄都不由得担心了起来，他们不懂其中关键，只是作为商业繁华之地的天香城若是变成一座鬼城，未免过于可怕，而王雷因为之前经历过乌镇一事，对这种恐惧更是深有体会，不由得紧张了起来，询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王道一摇了摇头，道：“你们觉得，什么样的鬼魂身上都会携带着罪业？”

    这个在刚刚王道一还说过，所以听到王道一的这个问题，王雷想也不想便回答道：“就是那些生前作恶多端，死后仍要害人，化为恶鬼的鬼魂便会携带罪业。”

    王道一点头道：“可是这些鬼魂却任由罪业加身，也要救安老员外。”

    这听起来似是有些矛盾，恶鬼只会害人，不会救人，即便王道一多次与王雷说过，善恶是很难分辨开来的，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所谓善恶不过是人们的一念之间，只是对于已经携带罪业的鬼魂来说，善对于他们来说永远是一种遥远的存在，要说到这么多只恶鬼突然来此行善事，这样的事情是很难让人相信的。

    而在安府内外，甚至应该说遍布整座天香城游离于街道房舍间的鬼魂，不管他们生前做过何事，是善是恶，都不应该会携带有这般多的罪业，这些罪业就好像是凝聚了这世上一切的恶而形成这浩大的血幕，它的存在本身就很难以理解。

    就像是被平白安上罪名，所以被称为附加的罪业，这样的情况很难遇到，但在很久很久以前，像这样的事情也并非没有发生过，但即便说这些罪业只是附加，但其本质依然不变，也就是说，这罪业所在之处，必定会有着恶的因果。

    只是这一些对于王雷来说依然还是很难理解的事情，慧玄虽然自小修行，但修为尚浅，而且一些事情在古籍之中也没有记载，若非有特殊的渠道是无法得知的，所以他并不知道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自然也不能明白王道一的忧虑，除非王道一讲出来。

    王道一道：“业力加身，是对人之一生最终因果的凝聚，生前所为，死后得报，善报与恶报便是区分业力的根本。罪业本身就会带来恶力，让鬼魂在往生之时亦要为生前欠下的债做出偿还，而这些因果只能用痛苦来偿清，这就是罪业。可是对于那些不愿入轮回的孤魂野鬼，对人间还有着执念，甚至已经迷失而化身厉鬼、煞鬼，罪业对于他们来说便是最佳的美味，也是强大的根本，他们生前不行善事，死后还通过为恶为害来增加身上的罪业，让自己变得更加阴森可怕，也变得愈加强大，像这种千万年难得一遇的附加罪业的情况，对他们的诱惑是无法想像的。”

    慧玄顿时明白了过来，道：“也就是说，到时候会有很多恶鬼被这罪业所吸引，而出现在这天香城中？”

    王道一点头道：“相信就在不久之后。而且我最担心的，还不只那些恶鬼。”

    听着王道一的话，王雷只感觉心里沉甸甸的，好像有高山在前面将要倾倒，给他如欲窒息的压迫感，他忍不住开口问道：“还有什么？”

    王道一道：“有这些罪业挡住路，安老员外的灵魂被一直压制在rou身之中，而为了能够容纳灵魂一直存在于rou身之中，便需要rou身被完整地保留下来，这一点儿光靠日常进食是很难做到的，不过那些鬼魂引罪业加身，将自己纯粹的灵魂力量分给安老员外，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中形成了一种情况，就是灵魂反哺rou身的情况。那些恶鬼出现在天香城只是为了要得到那些罪业，为了得到足够的罪业之力，他们巴不得这里的罪业更加强烈，而这些罪业是因为安老员外而存在的，所以对于那些恶鬼而言，安老员外本身就是一块宝，他们是不会伤害他的。只是对于一些妖物魔物来说，安老员外的身体因为被灵魂反哺而变得纯粹，那些污垢都被清除，对他们而言是极佳的美味，就好像是群妖必争的唐僧rou，恐怕很快安老员外便会暴露在危险之中，而且……”

    听着事情会越来越严重，王雷与慧玄只感觉快要喘不过气来，没想到王道一又说出一个而且，让他们几乎都要忘记呼吸，异口同声道：“而且什么？”

    王道一道：“对于一些修仙无功，而专走歪门邪道的人来说，身携无尽罪业的安老员外的身体可是修炼的好材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比那些妖物鬼物还要更加难以对付。”

    王道一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安老员外已经认命，放弃了抵抗，从这罪业的规模还有后续的发展看来，安老员外此时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欲望，照这样的情况下去，到了最后即便是他有再多再好的办法，恐怕也无法将安老员外从鬼门关前拉回来，这也是他让王雷与慧玄进去安府的原因，有些事情需要尽早打好预防针，不然等到时候再来便一切都太迟了。

    而且除了那些恶鬼凶灵，妖魔鬼怪还有邪道中人，正道也不会什么都不做，这天香城上空凝聚着这股罪业，即便现在消息还没有传出去，不过想来只要不久，特别是随着鬼节日子的逼近，这个地方的一切都瞒不过那些修仙者，为了打压邪道，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种种事情让巫族重现于世这样的传闻开始在修仙界中流传，不管这天香城的变化是因为什么原因，正道中人都必会采取行动，到了那个时候鱼龙混杂，恐怕事情还会更乱。

    这些事情都是王道一所担心的，所以从进入安府的那一刻开始，王雷便已经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为自己的师傅分忧，所以他现在一定得要做点儿什么才行。

    安行善点了点头，他们已经完全没有了办法，听到慧玄所说，他也知道自己的父亲很难挺过这一关，但不管这一关有多么难以跨过，他还是不愿意放弃这好不容易终于看到了的希望，除了让王雷放手一试，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什么。

    王雷走近安老员外的床边，然后轻轻地蹲了下来，在他的床头道：“安爷爷，您能听到我说的话吗？我们想救你，请你也一定要活下去。”

    安行善苦笑，像这样的话语，他与其他兄弟姐妹不知道在安老员外的床边念过几回，若是真的有作用，安老员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失去了活下去的执念？

    如同安行善所预料的，也如同过往几次说话的情形一样，安老员外一动不动，双眉宽松，呼吸平缓，一点儿变化也没有。

    慧玄轻轻一叹，道：“阿弥陀佛。”

    不管说什么话，安老员外都不会有反应的了，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因为想要活过来，想要挺过这一关，安老员外一直在与病魔相争，不知道吃尽了多少苦头，他想必是累了，不想再受苦了，所以他才放弃了，也认命了。

    可是王雷却不想放弃，即便他说过了话之后，安老员外依然无动于衷，连是不是真的能够听到他说的话还很难说，可是只要一想到王道一，王雷便知道自己不能放弃，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做，怎么可以在这里打退堂鼓？要是自己这么做了，又怎么能够称得上是王道一的徒弟？

    从离开小林西镇之后，跟着王道一踏上了旅途，这一路上发生了很多事，也见识到了很多事，让王雷成长了起来，眼界也已经不同，他轻轻道：“安爷爷，我来自南国一个普通的村子，叫小林西镇，听说你想要在南国养老，那真的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只是像这样漂亮的地方，还是有着很多悲伤的事情发生。很多人在那丛林里迷了路，或者被丛林里的强大存在伤了性命，再也没有回来，然后他们的家人从此生活在对那些人的思念中，孩子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父母，父母也同样失去了孩子，每次想起来，都会哭……来到中州后，其实很多地方也一样，人们一直在失去亲人，一直在痛苦着……”

    言辞之中似有泪，王雷一字一顿地道：“安爷爷，活下去，不要让您的家人以后生活在悲痛中，而且，还有很多人需要您的帮助，您还要帮助更多更多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