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众望
死，是一种很简单的事，寻死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也许在真正踏出那一步之前要经历许多苦痛，要饱受几多恐惧，可是真正迈出这一步，生与死之间不过是那一线之隔，让人不由得怀疑，其实人一直只是活在死亡的陪伴之下。 要死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人们在生活中但凡遇到不顺心不如意的事，但凡遇到挺不过去的坎，寻死觅活是常见的事情，似乎在他们心里，只要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了。 至少活着的痛苦是不用再去考虑的了。 可是真的是这样的吗？ 王雷说出这样的话来，让李沐之一惊，心想怎么可以对老爷说出这样的话来？要知道老爷这一生行善积德，很少考虑到自己，只是不想老来竟然还要面临这样的苦痛折磨，其实老爷不说，但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么多年来，老爷累了，要不然为什么在这最后关头，他会选择放弃抵抗？可是王雷开口，竟然想要让老爷再经历过去的那些事儿，李沐之想要让安老员外活下来，可是却不想他再像过去那样活下去，那样没有考虑到自己的活法，实在是太累，他张嘴欲言，可是安行善却伸出手来制止了他，只是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听着王雷说话。 都说童言无忌，可是一个孩童能够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以前安行善从不会将孩子的话放在心里，因为在他看来，孩子都是不懂事的，大人们的世界孩子又能够领会到多少呢？只是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正因为是孩子，所以考虑问题的方法非常简单，他们心目中的是与非，很多时候往往是大人们应该察觉、却被刻意忽略了的事实。 在王雷说出还有很多人需要自己去帮助的时候，在听到还有那么多人等待着他的作为的时候，安老员外双眉微微动了动，往中间靠拢了一些。 安行善眼中闪过一丝精芒，紧接着感到有些高兴。 皱眉，虽然大多是人在遇到不好处理的事情，或者是在一开心的时候，眉头会不由自主地皱起来，在那个时候他们会苦恼，精神集中起来，就只是想着怎么解决问题，怎么度过难关，而在这种情况下，也是将精神集中起来的表现，特别是在身心匮乏之时，更是能够将自身的意志调动起来，强行打起精神来。 就像王道一说过的一样，如果安老员外双眉松弛，脸色平和，那么便会回天乏术，因为那表示安老员外自己也接受了死亡的命运，他认命了，只是在等待着时间到来而已，出现这样的情况，即便是王道一能耐再大，也没有办法将安老员外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安老员外神色的变化虽然轻微，可是却落入了安行善的眼中，他看得清清楚楚，正是因为这个样子，所以他的眼前就好像真的看到了希望，那是最后的希望光芒，所以虽然微小得很，却让他感到这光芒是那样的切实与耀眼，即便它实际上随时都可能会熄灭。 人皆是如此，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就算是再细微的光芒，也会想要去抓住，就算这种光芒在以往的自己看来是多么的微不足道，甚至以前的自己根本就不会去在意。 王雷说道：“我爹娘很早以前就已经不在了，在遇到我师傅之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其实对于只有一个人的我来说，活着是很痛苦的，要是死了，就可以不用再去经受这些痛苦，可能死了之后，还可以找到我爹娘，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死，即便活着那么痛苦，那么悲伤，但我也要活着，因为我要是死了，就没有人可以为我爹娘悲伤了。而且我想，正是因为能够感受到悲伤，所以人都要活着的。” 王雷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动容，没有人想过，一个十岁的孩子居然能够对人生有着这样的觉悟还有见解，安行善长长一叹，道：“爹，您听到了吗？就是因为感觉到悲伤，所以我们都要活着，您以前不也经常说，人若要死，其实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但遇事就想要靠死来解决的人其实都是软弱之人，活下去才需要莫大的勇气，这是您一直以来说的啊。孩儿知道，这么多年来您也累了，确实也应该休息一下，可是还有许多人需要您，孩儿还有很多事情想要跟您学习。况且孩儿希望，爹若要休息，也应该活着享受生活才是，爹辛苦了大半辈子，要是这么死了，不是很不值得吗？难道您不想知道，那些因为您的帮助而活下来的人，是怎么继续活下去的吗？” 见安行善都开口说话，李沐之亦是急忙开口道：“老爷，请您一定要挺过来啊。” 茅屋外不知什么时候聚拢了人来，足有十来个，他们都站在门外，可是没有一个人进来，而且他们都很安静，不想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惊扰到房间里的人。 李沐之瞅瞅门外，然后对安行善小声开口道：“少爷……” 安行善对李沐之点点头，道：“你有心了。” 李沐之低下头来，然后往后退了几步，这才转身，小心地走了出去，没有过去多久，屋外的人一个个安安静静地走了进来，站立在安行善身后五步外。 房间里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虽然他们都没有说话，不过也显得拥护了起来，慧玄看看这些人，然后又看看安行善，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情况。 李沐之走了进来，小声解释道：“因为不知道小师傅看了之后会怎么样，不管怎么说，在下还是着人通知了少爷小姐们过来，也许有需要他们帮忙的地方。” 慧玄了然点头，微微一笑，走到安老员外床边，道：“阿弥陀佛，安老爷真是福缘深厚，您这一生行善积德，晚年如此过去实在不公，佛言有言‘善有善报’。善恶皆是因缘，身边之人皆希望安老爷能够度过如此难关，这亦是安老爷的因缘，安老爷理当随缘，再抓住这最后的一线生机。” 房间里没有吵闹，保持着安静，安老员外在听到慧玄的话后，双眉微微舒展，只是并没有松弛，在那舒展之中，带着某种执着，似是已经要活下去的决心。 只是经过刚刚的事情之后，房间里气氛变得有些沉重，安行善向后挥了挥手，那些刚刚赶过来的兄弟姐妹便都纷纷向后退去，小心翼翼，不敢弄出半点声响，然后房间里又一下子变得宽敞了起来。 看着安老员外的神情已经不似一开始一般，王雷略感安心，心想这样一来，应该就可以了，此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所以他也站了起来。 安行善见王雷站起来，然后向后退来，不由得诧异道：“小师傅……” 王雷点了点头，道：“这样一来，安老员外应该可以多支持三个月，到了那个时候，我师傅自然会尽全力救他。” 安行善心下稍安，道：“却不知令师傅是？” 王雷摇了摇头，道：“我师傅乃世外高人，于世上名声不显，但是我师傅是一个大好人，已经救过很多人，要是安大哥愿意相信我师傅……” 安行善连忙表态道：“在下自然愿意相信令师。” 王雷放心地点点头，道：“那就好。” 如果安行善心中存有疑虑，对于王道一来说并不是好事，因为毕竟事关他的亲生父亲安老员外，难免安行善会有额外的担忧，这样一来王道一的一些行动恐怕也会施展不开。 几人退到客厅，将安老员外休息的房间的帘布轻轻拉上，慧玄上前道：“我二人今日前来，便是为了来探望一番安老员外，并且确定安老员外能够有活下去的执念，现在看来目的已经达到，我们就不加叨扰了。” 安行善听了一惊，道：“既然已经来了，不若在府上安顿下来，我们也好略尽心意。” 王雷摇头道：“此行我师傅已经有所安排，在天香城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住在府上多有不便，不过安大哥放心，我师傅既然已经答应会救安爷爷，肯定会对此事上心的。” 王雷一口一个“安爷爷”，让人感觉非常亲近，安行善也对王雷有着好感，听到他说王雷那位还未现身的师傅在天香城还有着另外的安排，他也只好不勉强，不过看安行善的样子似是心中尚有疑惑，而且目光不时扫向慧玄，这让王雷感觉到有些奇怪。 而王雷都感觉到了，做为当事人的慧玄自然不可能一无所觉，只见慧玄双手相合，道：“施主可是心中还有着疑虑？” 安行善眼中确实带着疑惑，见慧玄问起，他便不再隐瞒，道：“小师傅，在下心中确实有一些疑惑，还望小师傅能够指点一二。” 慧玄连忙道：“不敢。” 安行善顿了顿，道：“不瞒小师傅，我安家世代与佛门也多有交情，认识不少深谙佛法的大师，对于佛法虽然见解不及小师傅佛门中人这般深厚，可是也有一些了解。就在下所知，佛法劝人向善，劝导人放下，讲究一切随缘，只是小师傅今日所为，却是让家父重拾执念，与佛门的做法岂不相悖？对于这一点，在下百思不得其解，还请小师傅能够解释一二。” 听到安行善的话，慧玄沉默了下来，王雷在一边看着他，不由得为他担心起来，心想慧玄不会钻进什么牛角尖了吧？可是自己一来并未成为一名真正的修仙者，换句话说，他还没有完全走进修仙界中，二来他所修的也不是佛法，对于佛法中的精义并不知道，所以他也无从思考，更别说怎么帮慧玄了。 慧玄心中也带着疑惑，这疑惑也清晰地表现在他的神色上，让安行善也是一怔，紧接着暗暗自责，心想自己刚刚真的是过于冲动，问出这个问题来，不过就在他思考着怎么补救之时，慧玄已经开口道：“阿弥陀佛，施主请见谅，在佛法上小僧修行尚浅，施主的问题小僧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过往后的修行里，小僧会带着这个疑惑，好好地修行佛法，尽所能去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而对于施主刚刚的问题，小僧也只能这般回答，只因小僧想要救安老员外，而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没有其他的办法。” 见慧玄这样说话，安行善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位小师傅能够这样想，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而听到慧玄的回答，他心中也感动不已，向王雷与慧玄鞠躬道：“既然如此，多谢两位小师傅，还请小师傅也替在下向令师道谢，但凡有用得上我安府之事，还望令师尽管吩咐。” 王雷与慧玄也还礼，然后在安行善与李沐之的陪送下走出安府。 王雷发现，在走出安府的过程之中，安府之中那些鬼魂都远远地向他们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