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国师临渊4

    我看着湿漉漉的鲛珠，噗嗤偷偷一笑。垂手捡起来，此刻发现那鲛珠表面不像原来那样坚硬了，拿针一桶，居然轻而易举地穿了过去。

    难道鲛珠遇到唾沫就会变得柔软吗？我讶然看向窗外，那小鹿在界口向我回望，骄傲地一拧脖子，撒蹄跑远了。我知道自己错怪它了，原来它不是想偷吃，只是想帮忙。可是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只鹿会这么通人性，简直到了神奇的地步。只不过这次我把它得罪了，不知道下次再遇上，它还会不会再理我。

    我又捧起鲛珠看，没有再出现任何异样。于是又打来清水冲洗，没想到那鲛珠一沾水立刻变得冷硬如铁，如果没有那鹿，怕是用尽力气也穿不透吧！

    我坐到铜镜前，将鲛珠挽了个结戴在脖颈上，不想那珠子莹莹然然衬着肌肤似有宝光流转，煞是好看。

    一想到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我就得老老实实地留在芝罘宫，心下无聊便搬了个藤团坐在台阶上，捉了两只蟋蟀，自己和自己打擂台。等到天黑之后，我又悄悄爬上房顶，躺到琉璃瓦片上晒月亮。

    不知道三哥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受真岚老妖婆的气，父皇会怎么待他，会不会重视他，还有我的侍女东歌，这个时候西凉的天气应该有些变冷了，她有没有提前准备柴禾，是不是还抱着被子缩在墙角，冻得打颤。

    我是个恋家的人，鸣沙山石窟算不得是我的家，可是离开敦煌，我竟然还很想念那四壁空空的洞窟。百无聊赖，索性双手枕着后脑哀哀歌唱：“小狐狸站在沙丘上啊，谁家娶新娘？噫，迎亲的队伍十里长，黑鹅骑白马，鹌鹑做红娘……”

    我正唱着，蓦然传来一阵笑声，声音是从我头顶上方飘过来的，我倒仰着脖子去看，月色下一人头冲下脚冲上，端端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身形是阏川郎。

    我忙撑身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他在我旁边坐下，笑道:“刚从师父那里过来，出来散散，听见有人唱歌，特意过来捧场。”然后又仔细咀嚼着那些歌词，不解道，“小狐狸站在沙丘上，它在等它的新娘？”

    我摇了摇头说不是，“小狐狸在太阳落山的时候穿上草鞋，它就能变成人。它是沙漠里的信差，日落开始送信，日出回到月亮城。”

    想必阏川郎一直待在中天，听够了仙乐，有些闻所未闻。

    “这是你们西凉的儿歌吗？”

    我又摇摇头，“是我自己编的，在石窟时无事可做，只有唱歌打发时间。”

    阏川郎笑着哦了声，“看来鸣沙山的大漠很是玄妙，居然还有一只穿草鞋的狐狸精。”

    我两眼望着月亮，低低道：“算是吧！”

    “你今日看起来似乎很不高兴，是因为九仙和掌教他们质疑你的事吗，方才师父回来时我听他说了。”

    我托腮叹了一声：“不是，只是我想念三哥，想念我的西凉了。虽然我也希望能够留在中天，但是眼下我知道留在这里不会得到列仙们的认可，所以仔细一想我还是希望能够重回西凉，至少可以自由自在地在三哥身旁待着。”这么说着，眼泪也从眼角缓缓流出。

    阏川郎握住我的肩将我转向他，又伸手轻轻拭去我的眼泪，正襟危坐道：“别哭了，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其实说句实话，今日国师选择让你暂留在中天确是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连你也这么说？”

    “阿墨，若是有可能，我阏川甘愿冒犯中天天规和冥界之辖制送你回西凉看看，可此时若将你送出中天，只怕你的魂魄不安，在中途便有可能魂飞魄散。”

    我心里一惊，犹疑问道：“怎么会，我不是还活着吗，怎么会魂飞魄散？”

    他沉声慢慢道：“因为你身为人身，却未真正入死；脚踏冥河，身体却仍有桎梏无法前往。所以，你暂时回不了西凉，而冥界也无法收你，只能留在中天。”

    阏川郎的话，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要从我的心里破体而出，令我浑身痉挛。

    “这么说，这么说我是——”

    他点点头，道：“阿墨，也许你已经猜到了。不错，若真的严格的来说，你现在介于非人非鬼之间……”

    “非人非鬼……”风从芝罘宫的屋顶上掠过，我的头脑忽然一片空白。

    原来，我既不是人，也不是鬼。那我究竟是什么？一个怪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