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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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皇上之言,一份情都敌不过,储位之争,皇权之争。 这至高无上的权力。 呵,这才是天家夫妻,皇族父子,说到底也不过是君臣一般,只能顺从。不,连做臣子也有直言犯谏的时候,我们这样的人却也是不能的。只有低眉,只有顺从,只有隐忍。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足雪,为有暗香来。 日色明媚,难得这样好的天气,笑意忽而带了一抹光影的阴翳,把手中的这支寒梅一同留在了这昭阳殿里。 夜里,前几天的宿雪还没消融,映着月光,白皑皑的照厅前那片如同白昼一般,夜来的朔风又把这满地的残雪吹冻了,踏上去只是簌簌地作响。 我柔婉垂,低声道:“阿婉,是王爷回来了么?” 果然,抬眉,他笑得亲切走来,“这么晚了,还在作甚?。” 他折了摘的梅花进来,**齐全,朵朵开得正盛,一应插在纹瓷瓶里。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笑道:“今年的梅开的极好。。” 我撑着腰,缓缓的站了起来,他忙着过来扶我,我笑盈盈道:“你去过了昭阳殿了?” 他看着我,笑意微敛道:“一晃快八年,昭阳殿里的梅倒是越来越茂盛了。” 他说得缓慢,然而话中隐有悲伤之意。我抬眸,迎着他的目光,“梅还在,人心还在不是么?”我再度叩在他心怀,手指绕着圈儿:“你若是想念,我便派人移几株梅花在王府中?” 贤妃中的寒梅,可亦是为了思恋而移植的? 他停顿片刻,方笑道:“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宫中的梅只有昭阳殿的最好。” 我微微一笑,“你有心,我有怎可辜负。”我看一眼瓶中的寒梅,道:“今日母妃找我去小坐了儿。” 他神色温和,道:“那你应该都知道了吧,是皇后她自寻死路,阿玺可不要怪我日后太心狠了。” 我言笑晏晏,“这是各自的命数,又岂是旁人可左右的。”我嘴上乃是毫不在意,可泪却在心底,我怎么可能不在乎,那血脉之情怎可以隔断。 现在已是更深夜凉,他强行将我架到床榻前,“夜深了,早已安寝吧。”我心中凄凉,只是摇头。他叹息道,“她掌握后宫之权多年,大大小小的人命丧在她手中,如今,她竟敢把矛头对准了父皇。”他劝慰,“阿玺,你可曾想过,他们是夫妻。”我无力挣扎,只得任由亦尘扶我到榻上,黯然望向我,“天家夫妻,唯有顺从。这么多年不曾更改过。” 突然兰嬷嬷进殿低声向他禀报了什么。他沉沉叹了口气,低头沉吟不语,神色踌躇凄凉。我弱声问他,“何事?” 他迟疑片刻,低声道,“废太子。” “他又所犯何事?”我一时恍惚。“是你查的难民一案有关?” “太子被人检举,一份供词明日我便会呈给父皇。”他一顿,“你会怪我么?” 我抬眸看去,他却看向别处,不敢与我对视。 “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凭空出来检举他?”只得疲惫地叹息一声,颔首道。 亦尘蹙眉扫了她一眼,面无表情,我脸色变了,重重咳了一声,他道,“是刘太傅。” 我缓缓抬眸,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他,“怎么会,刘太傅怎么会背叛太子?”太子从小是他辅佐,他可谓是太子的心腹,他刘府上下一百多口人命与太子息息相关,他怎么会如此突然? 我惊怒交集,脸色发青。“怎么会这样?刘太傅怎会在如此境地,落尽下石,以他的为人,他绝对不会!” 亦尘疲惫地撑住额头,没有再看我一眼,“阿玺,你还不明白吗,人心是容易变换的。” 我连声冷笑,墙倒众人推,连刘太傅都会这样,这世上谁人还敢相信? 他语声低沉,“刘太傅检举有功,或许可以减免些刑罚。” “那......” “你是说刘子轩吗?”亦尘冷冷开口,不动声色地握住了我的手。他直勾勾盯着我,木然迎着他目光。我只觉全身血脉直冲头顶,后背却幽幽的凉。 四下鸦雀无声,只余死一般的寂静,我转过头,唯独,不敢转眸去看身侧之人的反应。 这一刻,比任何时候都艰难,比千万年更漫长。他终于冷冷开口,漠然无动于衷,“刘太傅乃废***羽,刘子轩从小左右相伴,必定也是逃不了干系的。” 我闭上眼,整个人仿佛从悬崖边走了一圈回来。“不是这样的,他不是......”曾在府中,子轩他有意提点我,他那么通透,那么清明,他总会冲着我笑,唤着小阿玺,他不会害我,也不会去害任何人。 “你是在为他求情?”他淡淡开口,俯视我的双眼。 我心中一凛,暗暗握紧了拳,想起从前亦尘说过,不喜我与子轩来往,恐怕他心中要有芥蒂,如今我所言,却已没有犹疑的退路,我怕他猜忌,毁了我所有珍视的一切。我没有再回答。 他俯下身,捏住我下颌,我身子一僵,面容涨红,痛得眼泪然滚落,喉间荷荷,却挣扎不得。 “本王要你回答。” 我冷眼看他,刹那间,我手心全是冷汗。我心中痛楚莫名,却没有分毫流露。 这般自负狂傲之人,自然不能忍受半分的欺瞒,他松开手,我回转身背对他,沉静地望向窗外一切,“你要我怎样回答。我回答是,你就会真的放过他吗?” 他站在我身边,迫视着我,四目相对之下,如锋如刃,如电如芒,刹那间穿透彼此。他愿信我也好,疑我也罢,我终究还有自己的尊严,绝不会任人看低半分。 只听见他缓缓开口,语声不辨喜怒,“此事牵涉到废太子,乃皇上亲自定论,你我,都不能左右。” 一夜无眠。 然而他离去之际,默然凝望我许久,眼底终究流露出深深无奈与沉重,他那样自负的一个人,从来不肯说出心底的苦,永远沉默地背负起所有。只偶尔流露在眼中的一抹无奈,却足以让我痛彻心扉。 数日之后,圣旨便下来了,废太子私吞官粮,挪用救灾物质,废黜亲王之位,贬去万州。刘太傅牵涉此事,贬除了官职,上交满门金银钱财。仍存微词的朝臣,终于心悦诚服。一时间,长安城众说纷纭,传遍街头巷尾,这个年夜便是在这舆论之中度过的。 府中的兰嬷嬷是何等干练人物,她自幼由宫中训诫司**,管教府中下人多年,王府中自然没有半点的闲言碎语。
听兰嬷嬷说,王爷每日忙于朝政军务,夜夜秉烛至深宵。 这日傍晚,我正与阿婉对坐窗下,蓦然间,天地变色,夏日暴雨突至,方才还是夕阳晴好,骤然变作瞑色昏昏,大雨倾盆。天际浓云如墨,森然遮蔽了半空,狂风卷起满庭木叶,青瓦木檐被豆大雨点抽打得劈剥作响。 我望着满天风云变色,莫名一阵心悸,手中书卷跌落。阿婉忙起身放下垂帘,兰嬷嬷撑着伞在暴雨中疾走,一见我,连忙俯身说道:“王妃,宫中传话,皇上病危,召见各位皇子。王爷可在这里?” “不在。” “那奴婢先去禀告王爷了。”兰嬷嬷急急离去。遇上这场急雨,着实淋了个狼狈。 我默然望向皇宫遥远的天际,心中惴惴不安。回到房里,闭门挑灯。 雨势稍缓,阿婉奉上参茶,我端了又搁下,一口未喝,踱到窗下凝望雨幕,复又折回案后,望了厚厚书卷出神。 忽听阿婉叹了口气,“娘娘若是忧心,奴婢这就进宫去看看。” 我凝望窗外暮色,心中时紧时乱,本分不能安宁,眼看雨势又急,天色渐渐就要黑尽了。“罢了,宫中有那么多人在,我们就不去添乱了。”话一出口,心中再无忐忑迟疑。皇上这一病重,立储之事,恐怕会被逼得更紧。 我咬唇呆立片刻,“燕妃最近在做什么?” 房中灯影昏昏,我徐步转过屏风,阿婉跟在我身后有些难言道:“王爷每夜在书房中忙着,燕妃便会伴在左右。”我心底一酸。此刻夜风穿窗而入,半掩的雕花长窗微动,我低低咳嗽了两声,肩头微动,令我心中顿时揪紧。阿婉立即扶我在软椅上休息:“娘娘眼下是有身子的人,万万不可伤神。” 我柔声笑道,“不妨。” 深夜,我依然没有睡意,阿婉见我忧心,便挑了灯进来:“娘娘,宫中已传话来,说是皇上已度过此难关,不过是虚惊一场。娘娘安心吧。”我虽是为皇上的病况感到一丝担心,而我担心更多的是亦尘,若皇上就真的去了,那天下之争,他会如何?那胆颤心惊的日子,恐怕不久就要到了。 翌日,便是除夕,王府中也有了点新年的样子。亦尘还未归来,一时间,暴雨愈大了! 兰嬷嬷大步向我走来,身后跟了个小内监,她进门福福身对我道:“王妃,宫里来的公公说是要见您。” “宣他进来吧。” “是!”兰嬷嬷退去,进来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内监,眼生的很,他倒是恭恭敬敬的行礼,头也不抬,躬身道:“太皇太后身染寒疾,宣王妃立刻进宫!” 他蓦然转身,定定看他,眉目逆了光影,看不清此刻的神情。“你说什么?”恍惚间,我以为是我听错了,那疼爱我的太奶奶怎么会突然病倒? “请王妃即刻进宫。” 我愕然抬眸,扶着阿婉才稳住了身子:“立刻备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