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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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里他的话哄哄直响,可我已经没人任何反驳的力气,有很多人不断在旁让我吸气用力,窝微微睁开眼,是我此刻最不愿意见到的脸,我侧目看去,产婆命人备热水与消毒过的银剪子,端了过来。 有人早已皱起了八字眉,隐约中我只听着有人徐徐说着:“王妃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得用劲儿啊!” 娘亲抢在前头问道:“是又晕过去了吗?阿玺,你醒醒好不好?娘亲在这里,你睁开眼睛看看,娘亲,好不好?”娘亲亦是一脸焦心,在这里,仅有她是真正关心我的人。 我闻声,扇动着湿润的睫毛,黏糊糊的,睁开眼,一切便模糊不知是在眼泪还是汗水里,一切看起来都是扭扭曲曲的,光阴在我的头顶一圈一圈的散开,一切看起来好像不在那么的刺眼,可我能感受到那禁锢我双臂的手死死的将我扣住,我看着眼前之人摇了摇头道:“她不是昏睡过去了,是她没有什么心思。” 听闻这句话,娘亲脸色骤变,三步并做两步冲到我面前,捧着我的脸低吼道:“阿玺!你怎么这般不成器!嗯?”虽带有怒气,可说着说着,到最后,已是热泪盈眶:“娘亲,什么都不图,只图你好好的。” 我心中酸的不成话,我忽然想到,娘亲生我之时,也是这般痛苦,命悬一线,可她却坚持着。我现在完全能体会当年她的痛楚,可是我却没有她的毅力,错了,不是毅力,是没有这份心。 产婆被娘亲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一阵哆嗦,战战兢兢地道:“王爷,夫人,若王妃在不苏醒过来,不起作,恐怕是会难产,母子二人都不保。” 我听着屋内“哐当——”一声儿金盆落地的巨响,感觉耳膜快要被刺破一般的疼痛,他惊得豁然起身,广袖一挥,“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本王要了你的脑袋!” 我听着产婆那颤抖的语气:“这,这,王爷恕罪!王爷恕罪!王爷得让王妃打起精神儿啊!” 后来我再也听不见什么,只感觉光芒越来越远,越来越微小,我仿佛听见阿婉在我耳旁低声轻唤。 阿婉,你在哪里? 娘亲,你骂得对,我就是这么不成气候。 有什么东西滴滴答答落在我脸上,一股灼热刺痛我的肌肤,是谁哭了?谁在哭?那温暖的手,轻轻擦拭在我脸上,这人身上熟悉的味道,是娘亲最爱的熏香,娘亲,她一直都在。 “阿玺,你听着。” 嗯,娘亲,你说。 “娘亲什么都不图,什么都不要,娘亲只要你。所以你得活下去。”我听着话里的哽咽,我心中一片酸意,几度落泪下来,对不起,娘亲,我没有力气了。 若说我这一辈子,对不起的人,也只有我的娘亲了。 陡然间一声惊雷,外头似乎起风了,呜呜作响,扑打在窗格上“嘎吱——嘎吱——”作响,在又一声雷响之后,有雨滴落下,继而变成滂沱大雨,倾盆而下。 雷声、闪电、风雨,这一切都来得如此突然。 想到娘亲,这里,心神剧痛。 雨好像就一直这样下着。 一切都归寂于雨中。 我看到了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婴孩在怀中牙牙学语,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铠甲,抱着一个小女孩追风筝。 这个妇人说话了,阿玺,你又跑哪里去了?小心你爹爹又罚你跪! 突然身后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你一个姑娘家一天到处瞎跑跑,怎么像个野小子似得1!还不快给我回房去! 郡主!你回来了!你是不是又去集市上斗蛐蛐了?阿婉没有告诉侯爷哦。 眼前的这一幕,我脑袋像是被谁狠狠打了一下般,耳朵嗡嗡作响,突然什么也听不到,只能怔怔望着眼前的这一切。 阿婉……你当真离我远去了吗? 为什么? 从小到大,与她相处的一幕幕在脑海中自动闪现,一颦一笑,一言一语,清晰如昨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与她的每一天,都深深印刻在脑海中,从不曾遗忘。 阿婉,我真的好难过。 娘亲也会为我这般难过是不是? 我动了动几乎失去知觉的双手,那是谁握着我的手,不是娘亲的手那般细腻柔滑,而是生生的冷硬,手心里还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四周弥漫着浓重血腥气息,他的手为什么在颤抖?他的手为什么那么冰冷? 好怕,真的好怕,这一刻。 “阿玺……”随着这个哽咽的声音,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落在我脸上。 为我伤心?这般伤心的人不是娘亲,还能是谁? 耳边,我听着那几乎崩溃的声音,“阿玺,我求求你,求求你睁开眼睛,我求你。” 是他么?那个冷绝的王爷,不曾未天下任何人任何事而动容的辰王,居然会这样低声下去的去求我?是他么?那个薄情的男子,会舍弃我,牺牲我,会这样放下尊严这般低微的去求我? 他不是一直活在红尘世俗之外吗?就连当初华哥哥逼宫之时,他二人兵戎相见,他不是也未皱一下眉头不是吗?他不是要将我舍弃吗? “我不要你死,你醒过来。你要怎么都好。”那断断续续得话在耳边回绕,“人给你,心给你,天下给你。” 不知觉睫毛颤了一下,随即睁开了眼,看到近在咫尺的他愣了一下,虚弱地说道:“不用了。” “谢谢你。”我看到他脸上悲喜交集,一把抱起疲软无力的我紧紧搂在怀中,心中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谢谢你,终于醒过来了。” 难道我睡了很久么? 在被抱起的那一刻,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脸颊滑落,正好落到唇间,是咸涩的味道,仿佛是眼泪。而我从刚才到现在并没有流过泪,联想到适才昏睡中感觉到的那滴灼热还有他刚才的话,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抬手,一阵痛楚,让我软弱的倒在他怀中。 “王爷!王爷!快将王妃平坦放下!” “阿玺!答应娘亲,不要死,阿玺,不要死!”闷闷的声音自我头顶传来。 或许这个时候一切已经由不得我了。我不知有人往我嘴里含了什么,难受的紧儿,我咳嗽不止,一丝肺的颤动都让我疼痛不止,我再也人不知,低呼可一声儿:“疼——” 产婆似乎大大松了一口气直到:“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她忙跑过来,瞧了瞧我的神色,“王妃,你再用点劲儿,奴婢看见孩子的头了!” 我睁开眼,仇视着眼前的这个男子,他额前的细发湿濡的粘在一起,他干涩的嘴唇开启:“阿婉,是本王杀的,你若想报仇!就给本王打起精神儿来!” 我一愣,刚才那梦中的男子不是他,那落泪的男子果然不会是他。 可是还会有谁呢? 一提到阿婉,我又悲有气,只看着这张脸在眼前挥之不去,心中旋即了一股怒气,喉头一哽,指甲深深的陷在他的皮rou里,我不知道我用了几分力,可是我可以感受到指尖传来一片温热。
“好痛——”那样痛,痛得几乎蒙住了呼吸,仿佛刀绞一般,苦索在我的肠中抽刺。为阿婉而痛,为我自己而痛。还有为他而痛。 好痛,身下仿佛处在一片浅水之中,仿佛有无数的洪流在我体内奔腾,骨节一节一节地裂开了,是阿婉在哭喊吗?你放心,我会给你报仇!我拽进了拳头!几乎能听到“咯吱”碎裂的声音。 骨头,肌肤,像是撕裂了一般,有什么在我的身体里萌发着想要突越。 无数人的声音催促着我:“用力!用力!” 满天梅花雨下,那梅堤上的少年,突然消失了。 寒冬,暴雪之夜,长街相遇,他将痛哭的我拥在怀里,只道,不做太子妃,可愿意做本王的王妃。 城外十里坡雨夜相拥,他只道:唯有你。 山神庙初夜温存,他只道,你是最好的礼物。 王府闺阁之中,他亦抱着我,笑道,真好,我们的孩子。 我拼劲了所有,我挣扎了,耗尽了最后仅有的一丝劲儿,没了,一切都没了。 我似乎听到那巨雷之响后,一声儿孩啼,那啼哭那伴随这轻唤和欢笑消失在暴雨里,离我越来越远,我疲惫的很,也不知坠入哪里。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迷迷糊糊似乎出现了所有人,前尘往事,记忆涌现,历历在目。往事已如烟,已经过眼而去,一切物是人非,都是沧海梦境。 恍如隔世一般。 往事,如黄梁一梦,一梦便醒,如今我醒了。 我缓缓睁开湿濡的眼,是我家里的闺房,一切的布局都没有变,一点儿变化都没有,还保持着从前的模样,外面是下着雨吗?怎么屋子里那么黑? 有惊喜的声音在我身旁惊起:“王妃你终于醒了!”月心忙奉来一杯温水,我干涸的喉咙沙哑的难受,一口气全喝光了,她似乎很是喜悦:“恭喜王妃,诞下了一名小世子!” 小世子?我尚有些迷茫。 她忙招了手过来,一名乳母打扮的婢女笑盈盈的走了进来,我几乎要哭出来,却已经没有了眼泪,乳母忙抱了孩子到我面前,道:“王妃,您瞧。” 她那样小,脸上的肌肤都有些皱皱的通红,脸小的比我手掌大不了多少,两只眼闭得紧紧的,像两条线,两根眉毛像两只弯弯的新月,小嘴巴动一动。这是我的孩子?有瞬间的懵,不敢相信他平安无事的降临到这个世上。 有瞬间的心酸,我曾极度的想要放弃这个孩子,就在昨天。 眉眼处,像极了他,我的神色瞬间冷了,道:“抱走。” 我不再想看见他。 月心只是愣愣的,我一缕悲寂的笑浮上脸颊,乳母看了月心一眼,有些哑然才退去,也对,没有哪个母亲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儿吧,抱都不曾抱过一下,便赶走。 我本就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那就继续不称职下去吧,心中巨大的苦楚与羞辱似乎凛冽刀锋凌厉地一刀一刀刮着,紧咬下唇,心口几乎要滴出血来。于是,我抬头,静静道:“我睡了多久?” “这是第三天了!王妃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