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公主回銮
随着殿外一阵慌乱之声，紫宸殿的大门猛地被推开。 抬眼望去，卫胤宸心中一颤，讶然半晌。 眼前之人，正是卫胤宸的胞妹嘉宁公主，按说远嫁他国之王女，未经传召不得擅自回宫，而嘉宁公主此时却突然出现在麟云宫中，着实令人感到诧异。 卫嘉宁走近欠身行礼，轻声笑道：“嘉宁参见王兄，嘉宁如今回宫，你我兄妹二人重逢，王兄为何看起来并不十分开心呀？” “怎么会。” 随后卫胤宸眉心轻蹙，接着问道：“只是你未经传召，如何得以回宫？” 卫嘉宁向一旁摊开掌心，只见随侍在侧的郑晟康将诏书轻轻放于嘉宁手上。 “看王兄说的，未经传召擅自回宫，那可是违逆之罪，嘉宁分明是得了传召才回的宫呀。” 说话之间，卫嘉宁将手中诏书展开，落款之处清清楚楚印着‘承明殿御赏’的印鉴。 ‘承明殿御赏’乃卫王私人印鉴之一，虽不及玉玺一般可号令天下，但若是书函、诏文盖有此印鉴，亦等同卫王口谕，见此印鉴犹如卫王亲临。而之前卫王已将此印鉴赐予三殿下卫胤宸，便于其封锁雨花台和圈禁永福宫众人时调动禁军、侍卫之用，但卫胤宸一直将‘承明殿御赏’仔细收于紫宸殿书房之中。 霎时间卫胤宸拍案而起，怒视着一旁的暮雪，说道：“暮雪你好大的胆子！还想不想要小命了！私自挪用印鉴乃杀头之罪！” 暮雪即刻低下头来，不敢作声。 卫胤宸沉吟半晌，心知此时绝非暮雪自己的主意，追究于她也无丝毫意义，于是高声呵道：“嘉宁留下，其他人都给我出去！” 见卫胤宸此刻盛怒，众人便都俯身退了出去。 卫嘉宁道：“王兄万莫要动气啊。” 卫胤宸仰天长叹一声，心中暗暗想到，母妃如此、现在嘉宁也如此，难道她们就真觉得自己无法凭借实力夺回储君位，如若不然，为何非要频频以身犯险行此等谋逆之举。 但无论如何，嘉宁也是他一母同胞的亲meimei，骨rou至亲、血脉相连。卫胤宸自觉，嘉宁犯错，他这个做王兄的亦是难责其咎，如今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唯有尽全力保住嘉宁，才是眼下至关紧要之事。卫胤宸想为何命运总是如此捉弄，每每都将他推往绝路之上，令他无从抉择。 “嘉宁，我只问你，为何要对太子狠下毒手，毕竟，他与你亦是血亲的兄妹。” 卫嘉宁轻‘哼’一声，嗤笑道：“在嘉宁心中只有王兄你与我才是亲兄妹，我可从没认过卫胤熙作我王兄。 卫胤熙？那个软弱无能的废物，不但不配做我的王兄，亦不配坐那太子之位？且莫要遑论什么下毒手，王兄，隔墙有耳啊，王兄可不能害你自己的亲meimei。 若不是孟宝莲那贱人心存邪念，谁还能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迫她给太子灌下毒酒不成，这不都是你情我愿之事么。 且不说这奇毒没那么容易被察觉，就算真被查验出来了，那又能如何？这酒是孟宝莲自己找人要的，也是孟宝莲亲自让卫胤熙喝下去的，那时我可远在亓戎，这事儿还能赖到我身上不成。” 卫胤宸闭目宁神，心中暗悔，眼见此刻的嘉宁，简直如母妃后几年里失常的样子如出一辙。 但当时年少的卫胤宸，并不知道其母梅妃言行失常，其实是因患了一种躁症，这种燥症亦是癔症的一种表现。只因近些年来博览群书，才偶然注意到异域医书典籍中曾记载过此种症状，所描述的与梅妃后来的失常举止十分相近，综医典所言，简单洁说，大概就是一个行为原本正常的人，经受过一些刺激之后，情绪压抑导致性格大变，常会因过度保护、害怕伤害，而产生一些极端的负面情绪和异常行为。 而少年之时，卫胤宸只顾一心读书，学习处世之法、治国之道，为丰满自身羽翼，而未曾顾及到梅妃，亦忽略了嘉宁。 卫胤宸想嘉宁自幼便随着母妃身旁长大，从小耳濡目染，学到的观念自然也都有所扭曲、偏差。且嘉宁自小在宫廷之中娇生惯养、锦衣玉食，而最后却落得个和亲的下场，且远嫁之处乃是亓戎那等民风彪悍、茹毛饮血、不受开化的蛮夷之邦，即便是在亓戎当个王子妃，相比其卫国宫之中的生活也必定是云泥之别，依嘉宁的性格必是不堪忍受如此度日的。 卫胤宸屏气凝神，心想无论如何，嘉宁依然是他在这世间至亲，他作为嘉宁的王兄，是绝不会弃嘉宁于不顾。 随后卫胤宸说道：“那你可知，现在查验太子一事之人，已经循着蛛丝马迹查到了毒酒之上，且他手中亦有王后的‘昭阳宫御赏’，行动自如，有些时候我且不便正面插手干预。” “王兄，你总畏惧那妖后作甚，况且即便查到又能如何？王兄你若真是怕与那妖后撕破脸，恐日后孟氏一族给你找麻烦，这等小事王妹我还是可以代劳的。 据郑晟康所说，现在看守永福宫和雨花台的，都是我们的人，只让那毒酒怎么进的雨花台，便怎么消失即可，死无对证，看她又如何查下去。” “如今你万不可再轻举妄动，以免此事祸及于你，置于毒酒，我自有办法。 不过，你与那郑晟康，究竟...” “究竟？究竟，是什么关系？” 卫嘉宁转身向殿门方向走去，打开殿门，卫嘉宁嘴边带着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回首又说道：“就是王兄心中想的那种关系。” 卫嘉宁一边往殿外走去，一边说道：“倚梅苑我已命人整理妥帖，王兄若有事找我，派人来倚梅苑便可，王妹就先行回去歇息了。 我卫嘉宁终于又回来了......” 卫嘉宁的声音逐渐消失于耳畔。 “进来！” 仍在外面候着的郑晟隆听见卫胤宸传召，心中一惊，连忙进了殿来。 “三殿下，我...” “不必解释，我心知你并未参与其中。” 郑晟隆不善藏匿心迹，卫胤宸知晓郑晟康定了解郑晟隆，为防此计划泄露于他，定不会轻易告诉郑晟隆。当卫胤宸发现暮雪有异之时，以免她探听消息，只想着让她离开紫宸殿，便将她打发去了俞瑾萱身边侍候，没想到她竟从俞瑾萱那里下手，从而利用了孟宝莲。如今卫胤宸只觉自己一直轻看了暮雪，没想到她小小年纪竟如此心思缜密。 郑晟隆心中一颤，再加方才在殿外隐约听到些蛛丝马迹，幡然醒悟道：“难道，整件事情都是嘉宁公主的计划？难道，我兄长也...!” “没错，若无郑晟康在背后鼎力支持，嘉宁绝不可成事。不过我想此事姨母应是不知情的，当初姨母既然命你前来协助于我，就证明姨母支持我之前的计划。 原本近几年一直命你暗中维系的官员、大臣，亦都是有心反抗孟家势力的，另外我还命人暗地里搜集孟氏一族贪赃枉法、以权谋私、仗势欺民的罪证，本已有了些眉目，欲待集齐罪证联合朝中众大臣参奏孟家一本，由此便可以推翻王后在前朝的势力，若有前朝众臣支持、又无孟氏一族打压，届时朝臣联名上书，易储绝非难事。但显然已有人等的不耐烦，才会急于出此下策。” 郑晟隆现在才明白过来，原本以为卫胤宸命他维系那些朝中的官员、大臣是欲作日后逼宫之用，却没想到只因搜集了孟家罪证，欲以联合上奏。 卫胤宸见郑晟隆如今的反应，不禁扶首汗颜：“你该不会一直以为我是意图造反，打算逼宫吧？” “那，那是，那是因为母亲与三殿下你，什么都没告诉我啊。我有所误会，也实属难免。” 卫胤宸心觉，虽然郑晟隆这个表弟遇事有些迟钝，但却忠义可表，卫胤宸原先只觉这个表弟太过耿直，不明白姨母为何派他来辅佐自己，但如今心中却分明了。 “即便你以为我要行谋逆之事，但是却依旧尽力助我？” 郑晟隆也心觉之前一直是误会了三殿下，心中不免有些羞愧。 “你是三殿下，亦是我表兄，血浓于水，既然前来相助，岂敢有不尽心之理。” 卫胤宸会心一笑，想一直以来他竟低看了这个表弟。 但既然事已至此，眼下的厉害关系也还是要让他心中有数才行。 于是卫胤宸说道：“你可知嘉宁与郑晟康所犯乃谋逆之罪，你我二人现下不得不尽力为他们掩盖，虽有违法纪纲常，但如你所言血浓于水，你我此刻万不能弃他们于不顾。还有暮雪这个丫头，她与郑家、与麟云宫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可谓是一损则皆损、一亡俱亡。” “那依三殿下，目前究竟该如何行事？” “据你所言欧阳璾现下已查探到饮食之上，而嘉宁也与我坦白了当日饮宴时酒中确实落了毒。” “那我便前去销毁证据即可，没了物证，那即便欧阳璾查出什么，也无从对证。” “我正是此意，只是，要做的不着痕迹，且万勿要惊动王后那边才好。” 毕竟卫胤宸如今可以断定王后之前一直在装病，本意就是为了让凶手掉以轻心、露出马脚，没想到嘉宁竟在此时回宫，若再行妄举，则正中其下怀，现在唯有暗中将不利证据销毁，让王后暂时不要起疑，才好另觅他发。若现下直接与王后撕破脸，那王后必定会有所防备，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便将付之东流，只要孟家势力尤在，即便日后登基即位，也依旧会受其制衡，无法施展拳脚。 卫胤宸示意郑晟隆靠近，二人低声耳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