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七话 十一月音像馆。
“姨父，我。。”正想再保证或者说点什么的我，言语蓦地梗塞。 “行了，不用说了。”他摆了摆手表示不愿意再多的交谈下去。随即，他转头对碗碗说：“我有点累，哪里可以躺一下？” 碗碗赶紧地起身过去扶着她爸爸，然后进隔壁的小房间去了。 我就在他身后，望着这带着无限落寞的背影，不知道该站起来还是继续坐着，一瞬间，我内心袭过深深的愧疚。 「或许我在无形中的某一刻起，就已经夺走了他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东西——曾含辛茹苦、死死守护、视若珍宝那般的终生信仰。」 碗碗很快从小房间里出来，接着静静地坐在了我的身旁，她紧紧握住了我的指掌，微微扁着嘴巴，用一种复杂难平的眼神凝视着我。 我也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我想告诉她，她同样也是我这生中的终生信仰。 可我没有说。 我疼惜般上下凝视着她的脸，谁知看着看着。。看着看着，我的眼泪就滑落了下来。 是啊，多么美好的脸庞，我却突然害怕，有一天再也没有你，然后再也，记念不起你的脸庞。。 “贝贝，你怎么哭了。”碗碗看到我这副尊容，也跟着流了眼泪。 我摇摇头，说没什么。 接着用手腹轻轻地为她拭去泪水，就像擦拭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也许不对，此时我的动作，简直还要更加地小心翼翼。 总而言之，那一整个十月，我都没有停止过这样那样的伤怀—— 她爸离开深圳回岳阳了以后，每天每天我都无心上班，别人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我却几乎对公司的事情不闻不问。 许多朋友都已经离我而去，加之何一健的事情毫无进展，于是我也过得并不爽快。 不过幸好有碗碗一直陪着我，正如她之前所说的，她在就好了。 想想，的确是这样。 即使再怎么没心情，和她在一起，总会有新事，整个人就舒畅很多。 不知不觉间，就十一月了。 这天我和碗碗出去街上准备备置一些生活用品。 也是说来奇怪，路过一家音像馆的时候，碗碗和我都说不如进去看看，因为觉得音像馆很是新奇——不是因为没去过才觉得新奇，而是恰恰因为它存在——在如今生活节奏快得无法形容的大都市来说，复古而怀旧的东西就有一种令人起敬的酷味。 “哇！你不觉得很酷很酷吗？”碗碗果然如此感叹，“什么cd啦dvd啦，好厉害！” “大概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家的附近有过一间。”我笑笑，“真是十几年没见过了。” “是吧，你也觉得相当酷吧？”碗碗说着，一个人就往更深的碟架里面走进去了。 我赶紧跟上。 就这样，毫无准备地就撞见了那一幕—— 我们在最里面看到了，零显明，以及，薄荷。 这无论如何任我怎么想象的两个人居然一起出现在了这同一个地方，而且，他们就像相识了很久很久。 只见他们两个琢磨着同一碟cd有说有笑。 我惊讶之余，已觉没有退路，碗碗早就欢快地跑了过去对着零显明打招呼：“哇！好巧哇！零显明，你怎么也在这里！” 笑容渐渐消失，你们知道吧，这就是我在零显明脸上看到的东西。而薄荷，虽然没有特别震惊，但也出奇意外那般地愣了一下。 “咦？薄荷姐也在！你们。。？”碗碗这货还竟然不识抬举地又来了那么一句。 “呃，那个。。”零显明尴尬而笑，使劲地挠脑壳，也不回答碗碗的问题，而是说，“你们也出来逛街呢。好巧，好巧。。呵呵。” “小贝，好久不见呢。”薄荷倒是很有礼貌地向我打了招呼。 我微笑，说，是呢。 尽管碗碗和薄荷不熟，但也见过，有些事情我没有特别向碗碗提起过，可她也知道，我与薄荷只是普通朋友。所以，我并不需要去解释这「好久不见」是不是就带有「曾经有过一腿」的含义。 况且，碗碗她也没有这种怀疑的意思。 倒是我很奇怪的，依然是零显明和薄荷怎么认识的。 难道说，世界就是那么小，不小心就认识了吗？ 不过别人认识与不认识与否，好像似乎对我没多大关系吧。 如此胡乱想了一番之后我也没太多深入地去想了。 归根结底事情就是：在某年十一月的某家音像馆我们四人彼此遇见了。 如此而已。 “现在你应该不在然然那儿住了吧？”可能是没话题什么的吧，我不由自主地问出这么一句。毕竟我还模糊记得薄荷她好像说过要搬走，然后去哪里哪里。 “嗯。”薄荷点点头，“是的。我已经不在那儿住了。我搬去了别的地方。不过。。” 只见她翻了翻手中的碟片，继续又说：“不过我已经决定要去上海了。很快就又搬走。” 哦！是呢。我终于想起来了。没错，是听她说过要去上海。 诶？上海？就在这时，我心里又突地想起另一件事情—— 啊，是呢，零显明也说过他以后要去上海。 那么我就下意识有了这样的猜想：因为薄荷要去上海，所以零显明也想去上海；薄荷先去上海，然后零显明存多点钱之后也跟着过去；很有可能他们已是恋人关系，即使不是，那零显明一定很喜欢着薄荷。 果然，人从前平时所接收过的信息都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很多时候，故事一直是继续的，答案早早地告诉过你，你却没能认真发觉。 那么，还有什么我是不曾发觉的呢。嗯，应该还有很多很多吧。 “贝哥。我们还有别的地方想要赶着去看看。”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气氛太尴尬，零显明不久之后就这样对我说，“那么，我们就先走了，呵呵，就不打扰你和碗碗恩爱了。。” 我说好的，回见。 薄荷倒是不失礼貌地给我一个小鞠躬，表示叨扰、再会，然后跟着零显明的脚步也离去了。 他们离去以后，碗碗用奇异的口吻对我说：“他们走那么着急干嘛呀？又没有做亏心事。老友再见不是应该热情地多说几句吗？” “哦？”我扫了扫她的鼻子，“你又知道这些？” 言下之意，我想说未必。 人走茶凉，时过境迁，人生有时大概就是这样吧。 就像，总有一天音像馆这种东西会在人们的日常习惯中彻底消失，那一天，它肯定带着今天以及今天以前所有的过往记忆灰飞烟灭——包括我在这里曾撞见了零显明和薄荷，这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注：20180819初稿 2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