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话 纷扬的人间界。
就在这音像馆偶遇事件后的第三天，何一健的案情终于等来了巨大的转机。 这对我们这一群时刻关切进展的所有人来说，简直就是惊喜中的惊喜，鼓舞中的鼓舞。 就像久守云开见月明，干涸之地降甘露，那种疯狂释放的心情根本就不能用一言两语来形容。 何一健，由最初的故意杀人罪无期徒刑，经上诉裁定改判：有期徒刑四十年，决定执行二十三年。 我的乖乖。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可想而知我的内心是有多么震撼！ 这是一个多么恐怖而不可思议的裁决。由死刑到无期再到有期，而且执行二十三年！我不晓得该说何一健幸运、命硬还是什么的，但是欣喜如我，我站在原地抱着碗碗的肩膀就是一阵死命的摇。 谁都知道这是一个法制的国度，谁也不能怀疑它的公正公平，任何一个裁定都不是随随便便开玩笑就作出来的。尽管不懂这个案情的诸多细节和多方努力，但有出这个结果，我只会认定它就是神圣。 如果要细致剖析进去这个故事，恐怕是另一个悬疑侦探色彩的版本了，之所以我想点到即止，也是出于对何一健与卷卷两人的故事之尊重。 何一健改判。卷卷当然是最喜出望外的那一个。别的不说，二十三年而已，如果不犯纪律表现良好还会有机会得到减刑。那么，漫长遥遥无期的等待，就有了翘首的期盼。 如果时间都斩不断他们两人的爱情，那么他们不是真爱，说出来谁都不信。我们能做的，就是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去证明。 因为判决书已经下来，而且电话问过监狱那边可以探视，于是当日，我们立马就去监狱探望了何一健。 同行的，还有卷卷。 卷卷当然激动得不得了，我们也很久很久以来没有看到她开心地笑过。 虽然之前的每个月她都铁定无一错漏地去探视何一健，但这每月一次怎么样她都是煎熬的。 这一次，我想她一定是带着久违的好心情吧。 刚一看到何一健，卷卷就“贱叔贱叔”喊着跑过去了。 当然，旁边有武警的监视，卷卷也不敢太过造次。对于身体接触这种东西，那更是不存在的，想都别想。 “贱叔。”卷卷刚坐下就说，“我好想你。” 虽然我看到她几乎都婆娑了眼泪，但却见何一健毫无所动。讲真那句，对于改判减刑他似乎都没有太多的触动似的。 这一次的他面容依然消瘦，不过好在胡子刮的干干净净，于是看起来多少还是有点精神的。至少比起上一次会面来说，整个人的状态就好很多。 他没有马上去理会卷卷，反而第一时间看了一眼我。淡淡地向我致意，微笑一个。然后他才对卷卷说话。 “你来啦？”明知故问那样的淡漠。 “你怎么看见我都不高兴啊？我好想你，知道吗？”卷卷咬了咬嘴唇，委屈地说。 “不是不高兴。。”何一健不太耐烦的说，“诶，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呢？我们没可能没可能了，你怎么就那么执迷不悟呢？” “什么嘛？你每次都这么说，你就不知道这有多伤人吗？”卷卷又流泪了。 “总之你别再说那些想我不想我的话了。”何一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卷卷眼泪哗哗直流，“你不喜欢吗？你不喜欢我说，，呜，那我就不说了。。” 真是旁人看了都心疼的画面。 看来何一健一直都从未改变过他的初衷啊！ 上一次，他的态度是这样，这一次，态度还是这样。 也许二十三年对他来说还是太漫长了。也许他仍然觉得这是在谋杀卷卷的青春。也许他真的不愿意让一个女孩等他然后等到明日黄花。 二十出头了，再来个二十出头，就四十几五十了。卷卷那时也要四十左右了吧。要跨越这半个世纪，谈何容易！ 就算是真爱，不可触摸的爱情，真的抵得过这人间界的纷纷扬扬吗？说何一健没有那敢去直面的勇气，不如说他只是在想着一心放了卷卷。 身为死党，我怎能不明白他的心意。 “你别傻了，真的别傻了。你现在来看我，就算初初几年还满怀期待，打扮的漂漂亮亮，然后开开心心地来与我相见。但是呢，时间久了，人就会麻木的，过多几年，等你长大了，等你的岁数渐渐上去了，那份心，想必会慢慢慢慢地疲惫掉吧？青春你不觉得可惜，我都会为你觉得可惜。我何一健自认风流，到时候即使一把年纪了出来，照样能找得到一个十七八岁的。而你呢，想嫁都嫁不出去了。谁亏，你自己想想。而且，说不定我就哪天不爱你了。不，我现在就已经可能不爱你了。” 没错，这都是阿健的原话，他说这些的时候，甚至都没看过一眼卷卷。 “是吗？”卷卷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你所担心的，原来都是这些肤浅的东西吗？你每次都几乎对我说出这样的话，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更傻的人是你。你何一健到底有没有一点担当。我一天是你的人，这辈子都是你的人了。你说害怕大家老去，哪一对真心相爱的人可以长生不老永远青春？你说你要找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到时候你随便找就是，不要告诉我就是，我一个人偷偷哭就是。我怎么了？我就那么不值得你用心去爱吗？我说过我愿等，就是会等。当初遥遥无期我都可以做到，更何况现在只有二十三年。二十三年，你以为有多长，回头就是睁眼闭眼的一个瞬间。对，现在是很难熬，很难很难熬，可是。。可是我们彼此说那么多的道理给对方又有什么用。我只爱你啊，只会爱你啊，什么都不会了。。不要再叫我滚了。。我真的经不起刺激了。。你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崩溃掉。。我会死掉，你懂吗？” 这么一番言语下来。何一健却再也不知道怎么接话。 我们都明白卷卷不是那种会以死相逼的人，当她说出自己会死掉的那一刻，我知道她是认真的。 何一健自己也清楚，如果是正常情况下的分手，是彼此之间完全没有了爱的那种分手，卷卷是不会挽留的，更不用说要去死。如今的情况便是，卷卷也没傻透，她执着地认为何一健还深爱着自己。并且，她的这份执着的直觉，是对的。 所以，如果何一健继续只为考虑到误了卷卷，那么卷卷不在乎，若是因为怕误了所以狠心丢弃来之不易的爱，那么卷卷不能接受——她觉得这样生不如死，不如去死。 如今想来，她也是真性情的人啊，除了我所认识的宁然然，她就是第二个让我敬畏的女子——我不晓得是否人间的女子遇到这种事情以后的选择大多都是这样，但我认为，只要是时间慢慢沉淀下来，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卷卷于何一健的爱，我是相信的，它定能战胜万难，在这纷扬破败不堪的尘世中继续存活下去，发光发亮。 要来的时光就尽管来吧。是苦是甜是酸，他们总会知道。 社会都那么烂了，谁的爱都一样活得不甚容易。 （割线） 后来我也单独和阿健聊了一些。关于卷卷的，关于宁然然崔星亮的，关于新邻居的，关于很多很多的人的，以及，关于我自己和碗碗的。 尤其对于我的事，他听了之后特别高兴，他还说，他出来以后，一定和我喝个痛快，补回缺席我和碗碗婚礼的那一顿喜酒的遗憾。 因为时间有限，很多事情我都一笔带过轻描淡写，但我承诺会不定时地给他写信，并且建议他和卷卷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多交流一下。 也许从前他不太喜欢动笔，但接下来的时光里，有的是空余。 “算了吧，别倔了，事情真到了必须改变的时候再让它自然走吧。卷卷，是好女孩。”我最后还是忍不住劝了何一健。 何一健就再也没有过说话。 直到探视完了以后，他回仓，都没有叫他舒展过一下眉头。 我不知道我这么做对不对。亦或者换句话说，纵使我不这么劝他，他自己都恐怕对卷卷的话惊讶到了。 他一皱眉，我就知道他要认真了。 我所认识的何一健，第一次陷入了他人生中最大的思考。那一刻，我觉得他真正成熟了—— 全身散发着作为一个成熟男人该有的荷尔蒙的魅力。 注：20180820初稿 286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