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往事如烟(下)
“开始,他们不管我怎么苦苦哀求,就是不肯答应,说我的阳寿就到今天为止,如果答应了,那就是徇私啊,”郑老伯缓缓说道,“实在没有办法了,我索性咬咬牙,说阴司的法律也不外乎人情,你们如果不同意我奉养尽孝的请求,那即使让我下十八层地狱,我也不会接受你们的任命,即使勉强接受了,也不可能把工作做好,你们看着办吧!说完,我就猛地一头撞向身后的墙壁,以死明志。” 苏振辉紧张得傻傻地插问了一句:“那你死了没有?” 我和郑清不约而同地盯了他一眼,都怪他多嘴。苏振辉不好意思的搔搔脑门,讪讪道:“阴司就是掌管人生死的地方,老伯,你想死也死不成啊。” “这个自然,确切来说,那时我就是个鬼魂,哪里可能撞墙死掉呢?”郑老伯叹了口气道,“但那时为了求生,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当时我只是感觉自己的脑袋晕了一下,不久就醒过来了,唉!也许是我最终的哀求感动了他们,又或者是我的死志震动了他们,最后,他们竟然答应了我的请求,说我的情况有点特殊,要不先帮你请示一下上级……” “然后呢?”我们三人都不约而同地追问。 郑老伯添了一下发涩的舌头,接着道:“然后?然后那个胡子就出去请示,一个小时后,上面派来了一个西装革履模样的官员过来,说我的情况上面已经了解了,尽孝是积德善举,也能体现阴司的宽容,是头等大事,可以允许我请假,但一翻我母亲的寿数,还有四十年,等服侍到老人家过世才来任职,那时间太久了,阴司职位空缺,很多冤狱就会堆积如山,所以只能酌情处理,批准我请假三年。” 苏振辉大急:“三年?那三年后,你、你还不是要、要……” 我踢了他一脚,狠狠道:“听老伯说!” 郑老伯看了苏振辉一眼,摇摇头缓缓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研究决定,我可以一边在阳世尽孝,一边到阴司任职,两不耽误。” 我们都怔了怔了,异口同声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我可以在阳间服侍到我母亲到去世为止,但需要四十年,太久了,所以我只能在假期三年后,以活人身份往返于阴阳两界,说白了就是白天在阳上尽孝,晚上到阴间任职。”郑老伯缓缓解释道。 “可是,你是个活人,怎么能往返阴阳两界呢?”这回轮到我急了。 “所以就要说到你拿来的这枚古铜钱了,你知道它到底有什么用处吗?”郑老伯指了指我手里拿着那个木盒子,正色问我道。 我隐隐猜到了其中的玄妙,连忙将手上的木盒子放在茶几上,吃惊道:“难道、难道就是这枚铜钱能、能让人往返阴阳两界?……” 郑老伯伸出有点颤抖的手,缓缓打开木盒子,将那枚锈着铜绿的“开元通宝”古铜钱拿起来,用眼睛仔细地察看上面的字迹和纹路,口中喃喃低语:“不错,就是它,就是它了……” 然后再看着我缓缓道:“它的全名应该叫‘阴阳通宝’,是古代阴司浇铸于唐朝年间,所以也叫大唐阴阳通宝。” 苏振辉眼睛一亮:“我知道,我知道,开元是唐玄宗的年号,它肯定浇铸于唐朝开元年间,对不对?” 郑老伯却摇了摇头:“此‘开元’,非彼‘开元’,它和唐玄宗的年号没有关系,‘开’即开启的意思,‘元’即古代所说的‘一元生两仪’,所谓‘两仪’就是指‘阴阳’两面,所以‘开元’的意思就是开启阴阳,‘通’即通达,到达彼界,铜钱的正面表示阳界,也代表白天,背面表示阴间,也表示夜晚,持有这枚古铜钱的人,不论是人还是鬼,只要将它佩戴这身上,就能来往于阴阳两界,你们知道第一个拥有它的主人是谁吗?” 我们都摇摇头:“不知道。” 郑老伯一字一字沉声说道:“大唐名相魏征!” 我们都吃了一惊:“魏征?怎么可能?” 郑老伯缓缓道:“民间小说和演义一直都说魏征是个阴阳判官,他为人刚正不阿,既能断阳间大案,也能断阴间冤狱,其实这是确有其事的,他们说,这枚铜钱就是唐代的上古阴司专门为魏征定做的,以后,历代阴司需要阳世的人才做判官,也都以这枚铜钱作为信符相赠。” 我和苏振辉不禁面面相觑,心道,原来我们都猜错了,我拿了阴司判官的通行证和信符,就能通行阴阳界,怪不得我会遇到这么多的鬼怪,前几天误进“鬼市”,那天晚上莫名其妙的鬼敲门,还有今天晚上的“鬼村”、二娘岭……在“鬼市”里,那些鬼们想抢我手里的东西,多半也是看中了这枚“阴阳通宝”的神效。 “爸爸,那他们的意思就要你做一个阴阳判官?”郑清疑惑追问。 “对,现在想想,我就是命定的阴阳判官,这枚阴阳通宝就是我自由往来阴阳界的通行证!临走的时候,那个派来的官员交把它连着那张地图给了我,说三年后,我要拿着这两样去上任,这张地图既能引路,也是我到任后所掌管的阴间管辖范围,还千万千的交代我不能把这两样东西丢掉了,那可是弥天大罪。” “弥天大罪?为什么?”我忍不住好奇。 郑老伯神色凝重道:“他说,这枚阴阳通宝是上古阴司所浇铸,仅存一枚,现在的阴司已经无法复原铸造,十分珍贵稀有,谁丢失了都是重罪,要不是我的情况特殊,他们是不会把它授予我使用的。” “那后来呢?您有怎么会把它封存在墙壁上了呢?”我追问道。
郑老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沉默了一会接着叙述:“……叮嘱完后,他们派车送我回去,那路段和去时一样,很模糊……我回到家里迷迷糊糊躺下床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家人告诉我说,我已经断气了一个晚上了,丧事正要张罗,我母亲看到我醒来了,欢喜得差点没有背过气去……” “那三年后,您真的到阴司任判官了?” 郑老伯脸上泛出苦涩的笑容,摇头道:“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的,但后来……” “后来怎么了?” “后来运动就发生了,(此处删去两百字)……” 我和苏振辉面面相觑,作声不得。后面的故事不用再说,我们也都可以猜到了:十五年后,他错过了和阴司约定的任职时间,也等于弄丢了阴司托付的信物…… “那他们后来没有派人来找过你吗?我、我是说他们……”半晌,苏振辉吞吞吐吐地问。 “没有,那时很乱,户籍名字都弄得乱七八糟的,他们不可能找得到我,十几年一过,他们肯定认为我丢失了阴司信物,畏罪不至任上……我自己其实也很忌讳阴司的事情,所以,也一直拖着,不敢去取回这两件东西,但心里却没有一天能忘记这件事情,直到现在你们拿着这两样东西来找我……这些年,我一直不肯回城里住,主要的原因也是为了躲避阴司上门追查过失,我们古铜村地处偏僻,我想这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隐居之地。” “爸爸,原来你、你是因为这个……”郑清欲言又止。 “不错,爸爸太自私了,我们家的经济条件并不差,却害得你这些年跟着爸爸住在这穷乡僻壤里……”说着,郑老伯眼睛微微发红,“现在,这个心事终于能对人说了,爸爸的心结也通了,逃避不是办法,最终还是要面对的。” “可是,他们应该知道,那时阳世大乱,您也是身不由己……”郑清低声嘟哝。 “但愿吧,否则,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有上门找我……本来,我早就该死的了。”郑老伯叹气道。 他后面的话再没有提起七月十四。 望着茶几上的木盒子,我心里越想越感到害怕,一切的祸根,都源于这两件东西,这些天以来晚上的诡异经历,肯定都是因为我身上揣着了这枚“阴阳通宝”,不知不觉间将我带进了一个个未知的鬼域!……幸亏现在已经物归原主,老子也可以轻松一身了,于是将木盒子推到郑老伯面前,笑了笑说:“事情终于弄清楚了,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捡到宝,现在物归原主,老伯,请你收下吧,我们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