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宫门（四）
人生不就该欢欢乐乐么？ 若有朝一日不得不“可待成追忆”，那么“此情”亦是当时难以忘怀的，是快乐的！ 暗叹自己在她这般稚嫩年纪，还未沦落到别家孩子欺负到不得还手。眼下想通了心思，才知云非凡所暗藏的寓意，是我所不能及。 人生难以一帆风顺，他要女孩记住每时每刻的快乐，即便以后遭遇困难，快乐的心却是永恒的。 杜慕蝶……杜慕蝶…… 再次念来，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北方空气干燥，雪融的快，过了几日大晴天，雪也就化干净了。 自冯锦玉在冯锦珍厢房中见过沈正方，她一下子娴静了许多，与沈正方彼此冷面同进同出，却各自为政。 眼下冯锦玉如嫁了人的巧妇在后院套着丝线，沈正方身着便装，卷起袖口劈柴。 盯向冯锦玉，她满腹地怨气无处撒，套丝线的动作愈来愈快，无意被木梭上的木刺扎到，人抖了一下，强忍着不吭声，吮了血继续套。 沈正方瞄了一眼，放缓了手里的动作，我借机缓步上前，道：“大少爷，二少爷在燕王府你可知？”沈正方侧首看我一眼，不曾答话。我接着道：“二少爷身有疾，你可要去见见他？” 沈正方提斧头的手顿了顿，沉默少顷道：“不去了。” 我应道：“我与徐王妃有禁约，不得传召不得见。眼下去不了，也不知二少爷身子如何。” 沈正方面容淡漠，若无其事地接着劈柴。“咔嚓”一声，一斧头斩下，将状如玉璧的柴垫劈成了两块。 惨了！惨了！惹火了！ 我怔怔地看着沈正方，再看一眼不动声色的冯锦玉。 “我去重新寻块柴垫。”沈正方丢下斧头，在水桶里净了手，撸下袖口出了门。 云非凡坐在院落里教杜慕蝶写字，我端来一壶云雾茶，分别斟上盘中四个茶杯。我递了一杯给杜慕蝶，她颌首接过，云非凡抬起眉眼瞧我，笑道：“我的呢？” 我自己端起一杯抿上一口，以眼神示意自己动手。杜慕蝶不声不响地端起一杯，递到云非凡手边。云非凡怔了怔，抚上杜慕蝶的额头，朝她欣然笑了笑。转而看向我，一面挑眉一面抿茶，得意的模样恨得我牙痒痒。 沈正方浑身大汗地扛着一块状如圆盘的新柴垫回院落，冯锦玉套好了丝线，手捧帐空篮翩然离开。 我突然立起身子欲追，云非凡拿着杜慕蝶的笔端，握着她稚嫩的小手，头也不抬道：“该追的人不追，你追了有何用。” 我气得拍桌，瞪着沈正方半晌。他明明听见了，依旧一声不吭地摆弄着柴垫。 我刚给自己填上茶水，冯锦玉端过最后一只茶杯，我按住她的手道：“这是最后一杯，只给你一人饮。” 冯锦玉如饮酒般一口饮尽，我还在诧异，她又加了一杯茶水，端起回走向沈正方。 我戳了戳云非凡手背，示意他坐看好戏。 “不顾他人也就算了，连自己的兄弟也不顾么？你还是人么？”冯锦珍虽恶声恶语，手上却同时递去了茶杯。 沈正方面容冷峻，一动不动地站着，冯锦玉感到了些微的羞耻，她面色愈发凝重，沈正方依旧盯着她。 冯锦玉扔了手中的茶杯，怒视着他，一字一字道：“算我看错你了，沈正方！”她气红了脸，转身就走。 沈正方目光生生地在我和云非凡脸上一转，落到冯锦玉背影时变得柔和，他上前把冯锦玉拉回身边。 冯锦玉讶然地不知所措，一脸的错愕下夹杂着娇羞。 “抱歉……”沈正方沉声如蝇，只在冯锦玉耳边轻声道，仅说了二字便涨红了脸。冯锦玉嘴角掩不住一丝欣喜，还要故作怒态，表情颇为多变。 我转过头抿嘴偷笑，云非凡无奈地瞄我一眼，笑着摇头叹息。 徐王妃在临近晚膳时，派了一名管家前来传召。传召的不只有我，还有冯锦珍。 管家坐轿而来，眉目传神间暗藏敏锐，更有两名近身侍卫护其左右，看来管家的地位身份颇高，许是燕王与王妃身侧之人。 事发突然，我心中难免疑惑，却不敢多言。 云非凡细语叮嘱几句，言明是燕王回了燕王府，此番传召无论何目的，定要尽力脱身。而敌我不同阵，他与沈正方不便随行，让我万事小心。 盛装打扮一番的我心情万分忐忑，端着身子与冯锦珍并行在燕王府中，府中领路的侍女见了官家微露笑意，毕恭毕敬地领路。 冯锦珍在我耳边嘟囔：“看我脸色行事。”我点头颌首，紧跟着她。 进了王府大殿，王府大殿正中坐着燕王朱棣与燕王妃徐氏，我和冯锦珍躬身行礼，朱棣语气中温和带着严厉，道：“起身，抬起头来。” 冯锦珍上前几步，向朱棣与徐王妃行礼。 我稍稍瞥了四周，不曾见到朱楚嫣和沈正心的身影，似乎有不妥之处，总觉着哪里不大对劲。 我迟疑片刻没有动身，朱棣问道：“你怎么了？” 我回身惊觉犯了错，垂下脑袋不敢言语，努力在脑中思索应对之策。 朱棣接道：“你在蔑视本王的话么？” 我喉口发干，小心谨慎道：“燕王威严难范，民女一时被震慑，才慌了神。民女愚钝，请燕王赎罪！” 朱棣笑问道：“你是在怕我？” 若是面对其他皇亲，说是怕他们还有几分余地。可面对先帝的儿子，诸王中骁勇善战、威望最高的藩王，他所要的是归顺，是信服！ 我顿了顿，道：“民女不怕。” 朱棣挥了挥手，道：“到面前来。” 我手脚不自觉地轻颤，从头皮麻到脚尖。轻移莲步走近他才瞧清容貌，剑眉星目下双目炯炯有神，暗藏戾气，道不明的城府。面廓英朗，身姿端坐，皇家之气无以复加。 朱棣上下打量了我，微微笑道：“多大年纪？可有婚配？” 我故作舒颜，颌首点点头。 朱棣的脸色微微变化，他仍笑着道：“夫家是哪家？” 朱棣他是否是知晓我的身份，有收我入府之心？我彻底慌了，匆忙退一步，向朱棣跪下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