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跳下去

    韩镇从楼顶跃下的一刻，他似乎找到了生命的另一条道路。过去的自己、曾经的磨难似乎已经远去，成为与他无关的别人的故事。

    此刻，他有一种飞翔的感觉，似乎从未有过的自信一下子充盈在他的体内，如同一个溺水的人惊慌中抓住救命的树枝，他贪婪地呼吸这自由飞翔的空气。所有的过往都在一瞬间成为过去，一切终得解脱。

    只是空中的自由终究短暂，须臾间，韩镇的身体已直直落向地面，不出意外，坚硬的水泥地上马上将鲜血四溅。

    此刻，教学楼上已经尖叫一片，学生们乱作一团，还有人不由自主地朝天空伸出双手，似乎这样可以稍稍延缓一丝韩镇下落的速度。

    就在此时，一张原本放在cao场上供学生练习跳高使用的厚垫子变魔术似的出现在教学楼下，在韩镇落地前的一瞬间接住了他。

    巨大的冲击让厚厚的垫子如沸水般翻腾不休，沉闷如雷的撞击声狠狠敲在每个人心头，让整座教学大楼为止一静。

    教学楼距离韩镇不远的角落，有一个挺拔的身影，高大的身躯静静地站立在那儿，沉稳如山岳一般。棱角分明的脸庞，配以一双锐利的眼睛，竟让人不敢直视。

    有那么一刻，这个高大的男人似乎张口说了什么，但没人注意到他，周边仅有的几个学生也本能地远离，所以没人知道他说了什么。

    只有此刻躺在垫子中一动不动的韩镇，耳边突然传来陌生的低语：“醒来吧，我的孩子，做回你自己。”

    学校的老师和保安们围了上来，肥胖的教导主任小心翼翼地爬上垫子，眼神复杂地看着静静躺在那里的韩镇。他命令两个保安把韩镇翻过来，确认一下这个出了名的穷小子究竟死了没有。虽然他心里无数次盼着这个讨厌的贱种早点去死，但此刻他却愿意用最虔诚的心去为他祈祷，希望他逢凶化吉，否则自己的前途就全完了。一想到这里，胖主任的一身肥rou就止不住地哆嗦个没完，一颗肥硕的心脏也跳得像十六岁少女一样。

    韩镇仿佛置身一片汪洋大海，狂风正在肆虐，卷起滔天巨浪将人甩向高空，又扯入地狱。他全没有任何思绪，如一个木偶被不断抛起、跌落。似有无数厉鬼在耳边嘶吼，又有无数念头在心里填满，让人疯狂欲死。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中响起一个声音，从低不可闻到充斥天地、滚滚如雷。但韩镇却怎么也听不明白，明明每一个音节都印入心间，可却无法理解其中的意义。

    他知道，这个声音对自己有无比重要的意义，他甚至能感受到声音里蕴含着自己最需要的东西，一件他丢失已久却完全属于自己的重要的东西。

    任凭韩镇如何努力，他始终听不懂那个声音，而渐渐地，风暴停歇，海归于平静。他猛然一惊，又回到了江南一中的教学楼前。

    韩镇的眼睛被粗鲁地扒开，刺眼的阳光晃得他似乎失明。本能地，他的一把扣住翻开自己眼睛的那只手，还没怎么用力就扯到一边，同时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韩镇顺势坐起，发现自己正坐在墨绿色的跳高垫子上，一张胖胖的脸在他眼前晃呀晃的，四周是各种不同的脸，有的关切、有的好奇、更多的是一种看热闹的兴奋。

    头还是很晕，一条手臂似乎断了，疼痛逐渐清晰，除此以外似乎没有更大的伤了。韩镇忍着不适，扭头看着一个方向，那里站着自己的死对头“rou球”。

    “rou球”也和同学一起挤过来看热闹，还占据了一个十分便利的位置，刚才还幸灾乐祸地和身边一个女生吹嘘自己早上的风光战绩。此刻，看见韩镇一双冰冷的眼睛望向自己，没来由地竟有些发怵。

    韩镇看着“rou球”，心里隐隐生出奇异的快感，似乎他的内心正跃跃欲试地想要做些什么。经历了生死，他不再压抑自己，也不想再压抑自己，于是，他从垫子上站起来，就那么朝“rou球”走去。

    “你干什么？”rou球做出凶狠的表情，但眼睛里却难掩惊慌。

    韩镇不想说话，只是露齿一笑，然后飞扑过去，将“rou球”狠狠地撞翻在地。

    “rou球”发出惊天动地的哀嚎，似乎扑倒他的是从地狱来的恶魔。韩镇却翻身骑在“rou球”身上，一只没受伤的手不要命地朝脸上狠砸。他越砸越开心，耳边传来“rou球”绝望的嚎叫让他如此痛快，以至于他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于是，教学楼前发生了诡异的一幕，一个刚刚跳楼自杀的受尽欺负的穷酸小子疯狂地痛殴学校里的小霸王。而且，四面站满了老师和学生，大家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以至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一天的天空，回响着一个嚣张的大笑，还有痛苦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