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从军行
“苏……柠曦？”孔余诚狐疑地看着柳风，又转过头看了看苏柠曦，“柠曦，你可认识这个人” 苏柠曦非常镇定，她点点头，道：“没错，柳风正是我苏府的教书先生。” “柳风？教书先生？那一定很有才学了？”经过柳风这一打岔，孔余诚已经从那种对苏柠曦的迷醉中清醒了过来。他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孟浪行为，但更不满意的则是柳风跳出来搅了自己的好事。他冷笑道：“今日正好金陵才子聚会，不如就让柳先生为我们吟一首诗助助兴，如何？” “好！”别人还没应声，宋康倒第一个鼓起了掌。宋康自身与柳风倒没什么恩怨，但是不要忘了还有宋康的老师郑好文在。宋康早就听老师提起过柳风这个无礼之徒，现在正好有机会羞辱他，宋康自然要卖一卖力气。 “听闻柳先生才学过人，宋康不才，今日想替这金陵众位，抛砖引玉。”宋康礼貌地说道。这话听上去倒没什么问题，但是一个“替金陵众位”，无形中便将柳风与在场的所有人对立了起来。柳风眯着眼睛看了看宋康，侧身低声问苏柠曦：“这货谁啊？” “宋康，是郑好文夫子的学生。他很有诗才，柳先生若是……”苏柠曦委婉地劝告着柳风，谁知柳风一扬手打断了苏柠曦的话，他上前几步，来到宋康面前，满意地拍了拍宋康的肩膀，那般样子活像是一个长辈在鼓励有出息的后辈。 宋康的脸涨得通红，柳风叹息道：“宋兄，在下区区一个穷读书的，哪有什么才学过人一说呢？若真的才学过了人，也不必在苏府谋个差事。不过宋兄说抛砖引玉，我却是极为赞同，宋兄有所不知，郑夫子经常跟我提起你，说在他那么多学生中，也只有宋兄最为有天赋，我甚是欣赏啊，今日一见，果然发现宋兄真是气宇非凡。方才在下在旁边听得清楚，宋兄那首打油诗真是有够押韵的。” “你……！”宋康脸立刻憋得通红，他“你”了半天却不知该如何往下接。眼看宋康处于如此尴尬的局面，孔余诚忙上来道：“柳先生倒是铁齿铜牙，不过才学这东西可不是摆在嘴上的，那还要胸中有大气，才有真本领！” “对，没错！”这些才子倒也便宜，孔余诚说什么，他们都接着。有一个人忽然跳出来，指着柳风的鼻子骂道：“堂堂一介书生，苦读圣贤书十几载，最后却沦为商户的奴仆，此般做法，真是侮辱了圣贤的教诲！” 这番话虽指着柳风的鼻子骂，却含沙射影全都喷在了苏柠曦的身上。话里话外无不是在说苏家身为一个沾满铜钱臭的商家，聘请读书人当先生是极为不合礼仪的。柳风回头看了看苏柠曦，苏柠曦面色倒是如常，可是素手却仅仅攥了起来。 这些人真是拿着圣贤当令箭啊！柳风想着，道：“子贡曾问孔子，美玉求善贾而沽诸 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孔子明明是不反感商户的，可是仁兄却说我侮辱了圣贤的教诲，不知道仁兄所说的圣贤又是哪一位圣贤呢？我也是极为好奇，到底哪个圣贤在仁兄的心里，竟然比孔夫子还要大呢？” 柳风也是凑巧，这几天闲着无聊看了些书，正好便看到了这一段，今天拿来对付这位满嘴礼义廉耻的兄台，那真是再适合不过。 那人反被柳风将了一军，哑口无言。人群里开始sao动起来，实话说，这再有才华的才子也是普通人，普通人就难逃随大流的命运，两个出声讽刺柳风的反而被柳风嘲讽，剩下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没人再敢走出半步。孔余诚一看不妙，这么多金陵才子，竟要被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比下去，那可就真的成了笑话了。 他生硬地拉回话题，道：“柳兄，且不说孔夫子说过什么话，我们可正在吟诗作赋呢，你替柠曦挡了道，难道不应该赋诗一首，以谢己罪吗？” 柳风摇了摇食指，惋惜地道：“你不应该这样啊，你不应该这样。柠曦这个名字是你说叫就叫的吗？你们的关系貌似还没到这种亲密的程度，柠曦，你说这位孔公子应该怎么称呼你呢？”柳风嘴上说着孔余诚，自己倒是很熟络地叫起了柠曦。苏柠曦暗暗翻了个白眼，然后道：“孔公子见谅，柳先生说的虽然有些直白，但却有些道理，柠曦也不想孔公子误会，公子还是叫我苏小姐为好。” “这……”孔余诚恨恨地看着柳风，“是在下唐突了。不过柳先生，还是赋诗一首吧。” 柳风倒吸了口气，这个孔余诚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柳风转了这么多道弯，他却还是揪住不放，偏要柳风赋诗一首。赋诗一首赋个屁啊！柳风自己也没多少真才实学，怎么作诗？这帮才子书生也真是闲得慌，别的不喜欢，就喜欢看柳风的笑话。 “咦？”柳风想到这里，忽然想起一首从军行，他暗暗发笑，这首诗写出来，让你们这群人闲的要死！ “我本自在僧，奈何世俗生。既然孔公子强烈建议我赋诗一首，那在下斗胆，在各位面前献丑了……有纸笔吗？”柳风无比痛惜的表情让孔余诚忽然觉得有些蛋疼。旁边的家丁听到柳风的话，立刻拿来纸笔，在石桌上铺开，柳风毛笔微点砚台，全神贯注于一张宣纸上，顿时一种书法大家的气势喷涌而出。这气势可不是作为写手的柳风能具有的，这纯粹是书呆子柳风寒窗苦读十几载慢慢积攒磨炼出的。 柳风下笔不带一丝犹豫，几乎是一气呵成，一首长诗便跃然纸上。家丁吹干墨迹，拿起宣纸，直送到孔余诚面前，孔余诚看到标题《从军行》三个龙飞凤舞的行楷，心中大赞柳风书法了得，然后顺次读下去，却是越读越是气愤了。 众位才子见到孔余诚的表情，心下疑惑，待宣纸送来，读过一遍这纸上的诗文后，一个个也是涨红了脸，气愤不已。 只见宣纸上写着： “《从军行》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这诗正是初唐四杰之一的杨炯所做《从军行》，先不说此诗的意境、韵调，单只说最后一句“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就足够让在场所有书生面红耳赤。这首诗分明是赤-裸裸地嘲讽，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夕阳爱抚着火烧云，在依依不舍中选择诀别，暮色下影子被拉得长到可怕，柳风看了看站在墙角面壁思过的苏子文，无奈一笑，便再次沉浸在《封神演义》的玄幻世界之中。 “子文思过得怎样了？”忽然，身后传来苏柠曦淡淡的声音。柳风转过身，看到苏柠曦。苏柠曦换了身淡白色的纱裙，居家风很足，配上淑女范的发髻，活生生的古代女神。柳风冲苏柠曦歉然一笑，苏柠曦浅浅笑着，算是回应了柳风的笑容。 “挺好的，你看他站的多直溜，我觉得他已经足够忏悔了。” 苏柠曦苦笑着，忽然坐到了柳风身边。柳风挪了挪身子，倒有些不自在。苏柠曦看着苏子文说道：“今天真是多谢柳先生了。” “嗨，哪里话，我是你家雇的嘛，狗还护着家，何况我这个人？”柳风向来不怕自嘲，这种不怕带来的是他神经的强大。苏柠曦听到柳风自嘲般的话，“噗嗤”一笑，道：“以前看你那首《兰亭序》，觉得词语虽然简单，但胜在意境深远，今天见到那首《从军行》，我才知道先生也是有大学问的人。” 柳风想，这些大学问可都不是我的。他道：“哪里有什么大学问，无非是小聪明罢了。换句话说，会写诗不代表学问就大，就好像专家不一定就真的懂得很多。” “什么？专家？”苏柠曦愣了一下。柳风醒悟过来，道：“哦，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诗词歌赋这些东西并不能真的说明一个人的才学，在我看来，真正的才子应该是能够……就是孔子所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诗词只不过是副业而已，当真就不太好了。” “先生的想法倒是独特。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孔夫子说来容易，真正做下来，便连他也是举步维艰，更遑论后人，现在的书生自身都难修得完整，剩下的几项怕是也没多大希望。” 苏柠曦这番话倒是与柳风的观点相一致，柳风竖了竖大拇指，道：“柠曦此语，便要比那些诗词歌赋震撼得多。” “这些离经叛道的话，恐怕柠曦也只能与先生说一说吧。不过先生，既然你有着如此才华，为何还要屈尊苏府呢？倘若先生愿意，柠曦可以资助先生考取功名。” 柳风摇摇头道：“功名就算了吧，我自己还是知道我这半斤八两的，狗rou终究是狗rou，上不了大台面，在苏府做个教书先生，我已经很知足了。而且，子文真的很聪明，教授他，我很开心。”当然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躲避何成的报复，不过这个原因就不必让苏柠曦知道了。 “先生是我见过的，第二个有大学问的人。”苏柠曦佩服地说道。 “哦？第二个有大学问的人？”柳风挑挑眉，“那第一个人是……？” 苏柠曦眼中好像有红心闪过：“陈潇同，江南四大才子之首。” 江南四大才子之首不是唐伯虎吗？柳风暗暗吐槽，他自然是看到了苏柠曦眼中的异色，不知道为什么，柳风竟然有些妒忌那个叫陈潇同的才子了。 “哦，那这个陈潇同的代表作品是不是桃花山上桃花庵啊？”柳风道，“恐怕不是。这个陈潇同的名气很大吗？” 苏柠曦道：“先生不知道陈潇同吗？他才高八斗，本来是杭州解元，只不过因为不慕名利，抛却了官家身份，甘当一名浪荡才子。我最佩服的正是他洒脱的性格，柳先生与他相见，一定会相谈甚欢的。” “相谈甚欢啊……”柳风喃喃自语，忽然笑了起来。 “先生笑什么？”苏柠曦不解地问。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一句歇后语。” “什么歇后语？” “就是，猪鼻子插大葱……” “装相？”苏柠曦略一思索，便知道柳风说的是什么意思。她笑了笑，道：“柳先生以后见到陈潇同，就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装相了。” 完了，这下把苏柠曦得罪了。柳风暗暗后悔。却见苏柠曦从旁边站起，向前走了几步，冲一直站在墙角偷听的苏子文喊道：“子文，太阳落山之后，多站半个时辰，不准吃晚饭！” “啊？jiejie不要啊！”无辜躺枪的苏子文哀嚎一声，直想拿脑袋撞墙。苏柠曦回身向柳风一笑，道：“柳先生要多加休息，过几天有的你忙了。” “什么意思？”柳风不解地问道。 “从那首《从军行》开始，金陵诗坛已经为你打扫出了位置，孔余诚今日特意嘱咐我，五月份的端午诗会，一定要把你带去参加。” “端午节？这不还有两个多月吗？我过几天有什么忙的？” “总会有人想要向你讨教的。你要接住哦！”苏柠曦笑着，转身离开了。那背影随着夕阳的余晖被拉至柳风的脚边，柳风抬头看了看，夕阳下佳人的身姿仿佛化为璀璨的明珠，散发着柔和而优美的光泽，那阵阵的微风吹动苏柠曦的秀发，迷乱了柳风的思绪，佳人一步步离去，在苏子文悲惨的哀嚎声中，逐渐消失在柳风目所能及的地方。 美人所以为美人，大概是因为即便是再难听的杀猪声音，也阻挡不住其自身的魅力。 “苏子文，你再给我多站一个时辰！” “啊？为什么啊老师？” （今天去KTV唱歌，同行的一个女孩嗓音突破天际，真的是羡慕这种天然麦霸般的存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