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章 待我归来时
屋前三层生出了青苔的木阶，扶苏和柳止生相继踏上，那台阶便发出“吱呀吱呀”不堪重负的声响。 方才被推开的木门此时半掩着，透过门缝可以看见里头微弱的光和一角简朴的竹椅竹桌。屋子安静而古旧，似乎没有人居住的痕迹。 扶苏和书生对视一眼，而后书生伸手，警惕地将门推开。 “咔吱——”一声，木门缓缓后移。屋内的光亮愈渐透出。 不大的木斋内，朴素的家具都被移到了屋角随意摆放着，空出了房屋正中的位置。 随着门完全被打开，屋子里的情形一览无余。柳止生和扶苏站在门口，双双一愣，眯起了眼。 木屋的正中央光芒大盛，竟有一浑圆的结界在离地面约莫三尺处升起，被层层流光包裹的结界内赫然悬浮着一个人形！ 向下看，素雅的房中，木质地板上是一片尤为显眼的殷红。那殷红四处延伸，在浑圆结界的下方勾画出一个玄虚的五行阵法，而阵法的中间端正摆放着一个玄木底座，源源不断的光晕正是由那阵法发出。 除此之外屋内空无一人。 扶苏环视了一周，目光锁住了悬空三尺隐在流光中的人。柳止生看他一眼，他点了点头，二人便进入屋内，在阵法外站定。 “五行阵法，阴阳相克。”扶苏抬头凝视着结界开口道：“这是最稳定的阵法，抵御外敌最合适不过……书生，里头的难不成就是那闻人道长？” “看不清，但是十有八九是他。” 柳止生回道。他瞥了一眼正中间的玄木底座，漆黑的底座上空空荡荡，似乎本该安放着什么东西。 “书生你感觉到了么，和幻境那时不同，这里的阵法似乎弱了很多。” 扶苏出声，语气略带疑惑。 在岔道口他连小团仙力都无法凝聚，现下他却明显感觉不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威压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 “应该和这个有关，”柳止生抬手指向玄木底座：“这上面方才应该插着什么东西。” 扶苏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因着二人站在阵外，隔着流光看得并不是十分清晰。几层光芒略有些刺眼，二人皆须眯起眼才能堪堪看清楚里头丁点状况。 扶苏眉心蹙起，伸手将书生隔退一步。 “书生你先退下，我试着把结界破开。” 他轻轻吸了口气，仙元在体内缓缓流通。 “你退下，不要勉强。”柳止生却反上前挡下他，低声道：“方才幻境已经消耗了你大半心力，结界我来破。” “……” 扶苏微愣，而书生已经挡在了他身前，屏气凝神。他只好依言往边上退后，看着柳止生夹起墨色道符，闭眼低念几句，指尖渐渐凝起一道白光将道符点亮。 白色明火将道符牢牢咬住，缠绕着它使之在书生指尖飞扬。当道符完全被白火吞噬之时，书生猛然睁开了眼，淡声一句：“起。” 瞬间那白光大盛，道符上墨色飘逸的字体从纸上脱离悬浮，绕在柳止生周身。 在一片规律玄妙的玄色图案中，柳止生手一挥，单薄的道符便从他指尖飞出，瞬间贴到了结界上。 道风扬起，霎时结界反射出更强烈的流光抵御。 书生二指交叉，指尖愈加明亮，他盯着浑圆的结界加倍凝了气：“破！” 沉沉的声音自他口中逸出，道符一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眼光亮，将围绕在他周身的墨字都重新吸进了纸里。而后长条的纸张在风中破碎，那些符图飞快蔓延到了结界上，将整个结界布满！ “……破开了！” 扶苏抬手半遮着眼，只见那银光逐渐被墨色压住，原先贴着道符的地方突然破开一大道口子，道风如利刃一样将其撕扯开来。 从结界里头刮出一道更强的风，横冲直撞，扶苏低呼一声，竟被生生逼退一步。柳止生即刻挡在扶苏前面，双手一字张开，青衫青丝在狂风中飞掀。 而后那风逐渐消失，层层光晕也慢慢淡去。扶苏睁开眼，只见结界已破，柳止生挡在他身前，右手却正搭在左手肘上，指尖苍白。 “书生你受伤了？！” 扶苏瞳一缩，脱口问道。 “无碍。” 柳止生却面不改色，放下手，淡声道。 “你的手……” “快看！” 打断扶苏的追问，柳止生低喝一声。扶苏连忙抬头看去，只见前方一团剩余的银光将那个悬在空中的人形托住，正使之缓缓下落。 “那是……书生你别动！” 扶苏想也不想便将柳止生喝住，飞身而起，伸手牢牢托住那个身影。那身体出奇的轻，扶苏抱着他在书生面前落地。 怀中人是个男子。 身着八卦青黑长衣，脚蹬青蓝厚底布鞋。他青丝散乱，面色苍白。剑眉两边入鬓，双目紧闭，整个人仿佛不省人事已久。 柳止生看着，眉头一皱，说道：“确实是闻人凌风。” “你可确定？”扶苏伸手在那男子鼻下一探，眸色复杂：“可是这人，死了很久了。” 被扶苏抱着的人鼻息全无，脉搏也已然停止，用仙力一探便知道他体内已经没有魂魄了。 “魂魄几年前就已经消散了，现下这具身体不过是一具空壳。可是——”扶苏低头打量着男子，眼中划过疑惑：“他毫无死气，身体也并没有一点腐朽。” 闻人凌风于七年前降除狐妖，身负重伤失踪。按书生指认，他确实是怀中人这幅样貌。死了那么多年身体还能不腐，唯一说的通的就是靠结界的支撑。 可是这五行结界绝对不是他一个重伤之人能够设下的……是谁将他的尸身保护在这荒郊野外这么久，又为什么这么做？ “扶苏，你看这个。” 沉思之际，书生突然唤了句他的名。扶苏一愣，只见那厢柳止生已然进入了阵法内，屈右膝半跪在玄木底座之前。 “这是什么？”他俯身凑近观察一番，道：“它并非一直在这儿，是最近才摆放上去的。” 只见木质地面上已经蒙了淡淡一层灰，那底座却光亮如新。 “千年玄木……” 扶苏走进了一看，青黑的底座精雕着繁复花印，淡银的光芒自底座散发出来，点亮五行阵法，并有一小团延伸到他抱着的男子身上。 这东西他似乎曾经在九天见过……仙宴时众仙就座的四方桌上就摆着它。 “这是……仙器座！” 扶苏猛地记起，看着空荡荡的玄木底座，脑中纠结却有灵光一闪而过。 确实，看得出来底座是最近才放入阵中的，而此时上面的仙器却不见踪影。 他眼一眯，如此一来便说得通一些了。 这里的结界强度明显和幻境有极大差距，而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消失的仙器。 有人在这儿供上了仙器，支撑起了强大的幻境。它却不见了之后，木屋中的结界便因此变弱。而仙器，极有可能就是方才消失在林间的人盗走的。 “为什么还有结界残余，难道，这下面还有什么。” 柳止生低低一句，伸手去移动那玄木。 扶苏见他动作，目一缩，一阵不对劲涌上心头。 “书生别动！” 他喊得急，柳止生的手却已经触摸到了玄木仙座，他猛地一顿，却不料将那仙座更往前推了些。 玄木移位，霎时阵法黯淡下去！环绕在那具身体上的最后一点银光也消散。 扶苏一惊连忙朝怀中看去，只见那身体竟开始以极快的速度透明化，本来就极轻此刻竟同羽毛一般几乎感受不到重量！ “糟了他要消失了！” 扶苏眸中闪过焦急，柳止生猛然一僵，连忙起身，只见那身体已然完全透明，下一秒就要彻底消散。 说时迟那时快，扶苏狠狠蹙了下眉，抬手便往自己的天灵盖用力一拍！ “扶苏！” 柳止生大吼一声，扶苏全身一颤，目一敛整个人便软软倒下。而这时银光飞速一闪，没入他怀中的人的身体，没有扶苏的支撑他立刻向下倒去。 柳止生立刻冲上前去，接住扶苏，他腾出手想一并拉住那男子，却没想到那人竟虚晃一下，稳住了身。 “你！” 早已死去的人此时竟缓缓睁开了双目，凌厉的目盯住柳止生。 柳止生将昏迷的扶苏搂在怀里，抬手便要甩出符咒。 却听得眼前人张口，道：“书生，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