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蓝色地稻草人在线阅读 - 第五章 世纪未了的情缘(13)

第五章 世纪未了的情缘(13)

    她家里养了两头花种猪,以备过年之用,所以,村梅在家便成天cao心这两头姑奶奶。为了看家护院,巧姨还帮她买了两只大黄犬。这两只大黄犬就用麻绳拴在大门口。若有生人经过,就会夹着尾巴露出利牙狂吠不止。这使得村梅在家安心不少。连我起初去的时候都还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了这两黄犬,猛不丁背后来一嘴,那不只是好几个生硬的牙齿印,还得害怕得了疯狗病。

    那时候打狂犬疫苗很少,一般乡邻被咬了都是找村里的土医医治。或者自己去田埂上找折耳根嚼吧几下贴到伤口,熬一段时间才能走动,总要经历一番波折。因此,来她家玩的人寥寥无几。村梅也就显得落落寡欢,索性也就不怎么出门。她于是便在家里打开电视节目,自顾自地跟随教练学习舞蹈。她学那些繁杂的动作轻而易举,似乎在她眼里那实在就是与生俱来的,毫不稀奇。

    于是,她的曼妙舞姿,很快就蜚声校内外,打动了学校管文艺的老师,成了学校少先队里的低年级舞蹈队员。她第一次走上舞台的时候,就是那年的六一儿童节文艺晚会。她穿着红格子裙戴着红头花,像一只欢乐的蝴蝶杂在舞蹈团里翩翩起舞,一举手,一抬足,顾盼生姿,实在轻盈灵动极了。而那支舞蹈的舞曲在很多年后的今天,是许多晚会依旧在表演的《在希望的田野上》。

    我尚记得当时学校受到供电所的特殊照顾,文艺晚会的晚上方才可以用电。因此,学生能在闪烁炫目的彩灯下和扩音器砰砰的音乐节奏中表演,各个都洋溢着兴奋的表情。尤其村梅的表演获得了阵阵掌声,都被她小小年纪却舞姿无比惊艳而而征服——也就是从那以后,村梅对红格子裙便情有独钟。

    我那时候还是个小孩,理着整齐的短头发,我就站在前排的人群中,由于个子不是很高,因此,我总得侧着身子才能从空隙里看到她。我还能回忆起她用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到底搜索什么了,当时我不得而知,只是她看了一会,似乎有点失望,我也不知道她失望什么,也随着她眼眸中的情绪感到不快。但到底她看到我也在看她似的,那失望又转瞬即逝,脸上充满了幸福的气息,面部的表情确实像只快乐的小精灵。我顿时醒悟,她原来是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找我。

    然而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这只台上的小精灵,孤独才是她的代名词。她是个怕黑的女孩,每当夜幕降临,她都会将门窗关好,一个人早早进了卧室,拉上窗帘,点上火油灯,外面的风吹草动她都感到害怕,不,是渐渐地感到害怕。

    那种害怕她跟我说,就像有一条蛇翻过屋檐爬了进来,一步一趋地跟着她。可是她又是个好强的孩子,她不想拖累别人,也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所以,即使再害怕,她也一个夜晚一个夜晚的扛了下来。

    而她扛下来的唯一办法,就是双耳蒙着棉花全身裹着被子盯着头上的天花板,直到眼睛疲累到无法支撑为止,然后悄然睡去。同时,她那时候已经开始懂得避开别人的目光了,不愿太刻意与我靠近,所以也不叫我去作陪,或者也不太来我家和改革姐过夜。有时候,她说夜里会梦到我,骑着我家新买的那匹小白马拿着火钳追打着那些追在她屁股后面的狗群、狼群和吐着信子的蛇,像一个真正的无所畏惧的骑士。

    她还说有一次,她被花色巨蟒缠住,我拿着火钳奔了过去,那巨蟒甩开尾巴也把我缠住了,她见状,大声的哭着喊着。这时,有一团火熊熊燃烧向我们滚了过来,到近前她才发现原来却是婆婆,她高兴地呼喊她,想要投入到她的怀抱中,却发现婆婆却从火丛中站了出来,拄着拐杖隔着火丛微笑地看着她。她怎么也没法握到婆婆的手。她醒来以后,只见全身大汗淋漓,枕头铺满了滚落的泪水。

    有一天,我去她家帮忙,满头都是汗渍,村梅倚着屋檐柱子突然问我,你知道我们从哪里来的吗?

    我那个时候并没有学过生物学或者哲学,也并没有得到父母给的明确答案,何况我也在之前问过父亲,他避讳地告诉我,——从半壁崖上掉下来的。我于是还发挥那股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学生气,一脸懵懂地问父亲怎么从半壁崖上掉下的。他便训斥我,别要问那么多。以致后来我便再也没问过,包括老师。但是也会时常在想我从哪里来。后来我偶尔风闻了男女之事,却始终无法想象一男一女就会无缘无故多出一个人来,这种少儿青春期的烦恼让我纳闷了很长一段时间,——这么大一个人怎么能生出来呢,要知道如此大一点的上身,肚子里怎么能塞下这么大一个活生生的人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村梅问我的时候,两眼直视着我,犹如往常一样等待我的解答。但我却摇了摇头,然后她又问我,人死了还能活过来吗?会不会变成蝴蝶?还是变成猪啊?

    我想了一想,依旧摇了摇头。她于是低下头,自言自语道,要是变成黄鹂就好了。

    我坐在BJ寓所冬日的沙发上,脑海中闪过这以往的画面,静默地想着。然而我不确定这些往事都曾消逝了,因为它们还这样顽固地存留在我的记忆中,构成我当下的一种隐秘的生存线索,有的时候甚至冒出来左右我的所思所想,成为我当下生活的一部分。

    若说起来,这些往事是我生命安装的精神组成程序,只是隐藏在神经中枢的某个角落而已。我想,我的母亲从她寿宴那晚的诉说当中,也是安装了太多的精神组成程序,而这些程序太过隐蔽,有的犹如潜伏的电脑病毒,启动的时候,她和我们都未曾察觉罢了。

    这些隐藏在灵魂里面的精神程序,它们曾经必然发出颤音的时候,可惜我是个笨拙的捕猎手,竟然让它们悄然低吟,而我始终无动于衷,这是一件多么让人唏嘘不已的悲哀的事。于是我不免感到:

    过去虽然回不去,但是,对于生命来说,她是我们身上的有机部分,就隐藏在我们的日常思维和习惯中,别要试图去甩掉——因为那只能是徒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