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表白?恶意?
若大的客栈中,二楼是专供用食的所在。空无一人的楼层中,厢房间回荡着三个字“你是妖。”不是疑问,不是感叹,而是陈述。 我心下一惊,还是镇定着点了点头。可是,心中却不似表面那样的平静,那一句话如那激起千层浪的石头,重重地砸在我的心湖之上。 要逃吗?我如此问着自己。 我正在急思对策,又听吴子莫道:“我修习尚浅,能告诉我你是什么妖么?”说完这话,他黝黑的脸颊可疑的现出一抹红晕。当然,或许也是我看错了,毕竟他是逆光而立,面目本是瞧不真切的,再加上又那样——黑。 即已被认出,瞒也是瞒不住的,我回答得也爽快:“魑魅。” 他显然不知道魑魅是个什么妖,听到这样一个名字,也只是点了点头。转而,目光转柔,他从身后拿出先前那支花,叹道:“这花,名为并蒂花,本来……”他顿了顿,微有些吞吐地道,“本来是要送你的。” 我顿时怔愣当场,不知要如何作答了。相思树上双栖翼,连理枝头并蒂花。 这番情我要如何拒绝,才能显得委婉些? 我还未答话,却见他嘴唇无声开合,神色更是一连变幻数次,直过了许久,才听他吞吞吐吐的言道:“可是……我青城仙派弟子,而你……而你……我……我还要再想一想。” 我眨着眼,定定的看着吴子莫在我面前纠结苦恼,随即他又将那并蒂花收回袖间。本来想好的说辞,此时又没了用武之地,不得不说此时的我是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气。 “那好,你再想一想。”我不冷不热地留下这话,转身便走。却又被吴子莫急急上前拉住,只是他那手,迟疑了数次,才终于扯住了我的衣袖。 他心中还是有芥蒂啊!我暗道。 瞧我站住,吴子莫一脸惶急的解释道:“你别生气,别生气,我只是……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再来找你。”说罢,这家伙从我身边越了过去,因为脚步太急,在厢房门口差点两脚打绊,扑出去给摔了个狗吃屎。可他身法矫捷,愣是化险为夷,给逃之夭夭了去。 我默默的摸了摸鼻头,小声嘟囔道:“有用么?就算你想通了,可问过我的意思?” 人走后,许久,我还留在厢房。 此刻,人去楼空,我并不用像以前那样时刻担心着会被什么人给发现了去,难得的可以放松一下,此时,西边红了半边天,夕阳正美,何不学那浮生世人,欣赏感慨一番? 吴子莫莫名其妙的表明心迹,让我生出无限感慨来。我想起久远的过去,守在我身边的那个不知名的人,一晃眼,眼前又浮现出渊亭临走时的模样来…… 许久之后,我轻叹出声,或许,我该回去看看。 看看……即是那不知名的他,同样,还有那冷面天神渊亭。我都应该见见的。 正在想着心事时,突然,一个童音从身后传来:“兮兮,他不安好心。”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我收回心思,转回身来。就见,李惜年趴在门后探了半个脑袋出来,一脸担忧地望着我。 我一愣,回想了一下,吴子莫除了表白失败外,当真表现出过恶意?!还是我太过迟钝没发现? 瞧我疑惑不解,李惜年从门后站了出来,他走到我的面前,伸手扯着我的衣袖。他还只到我的胸口那么高,所以仰着小脸极是认真的道:“他想娶你,可是又嫌弃你!” 呃,我的脸顿时黑如锅底。转而,又想起一事,立马板起了脸,一脸严肃的道:“你听到我们说话了?” 李惜年一愣,脖子一缩,小小声的回道:“……嗯。” 我一脸不悦的甩开他的小手,用教训的口吻道:“难道你不知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么?还有,背后不可枉论人言,你也忘了?还是说,你觉得自己长大了,可以不听大人的话了?” “我……我没……”李惜年一脸委屈,弱弱的为自己作着无力的辩解。 我却继续沉着脸,责道:“还要狡辩?” “我……”李惜年委委屈屈,终是不敢再顶撞一句。 “可知错?” 李惜年低着头,半天才嘟囔道:“知错了。” “即然知错,错就要罚,罚你抄写《道德圣言》一百遍!” “啊?!……”小家伙豁然抬头,一脸无助控诉的望向我。 道德圣言那本书,少说也有数万字,罚抄百遍,不抄个十天半月肯定是抄不完的。 我只当没看见,狠下心道:“有意见?看来你当真不准备再听我的话了。” “不,不”李惜年连忙摆手,懊恼地道,“我听,我当然听兮兮的话了,我这就去领罚,去领罚。”说完,小家伙就一路小跑着跑了开去。 望着李惜年的背影,我叹了口气。心里小声的责怪着自己,可是,若不清楚的告诉他对错,到了将来时,随意听人壁角招来杀身之祸就为时晚矣。尽管,他是因为担心我才如此做为,可是,对便是对,错便是错。其实,我不愿承认,自己之所以发火,完全是因为心里还是有着小小的不踏实。
他说,他全都听到了,也就是说,他已明白我是妖这个事实! 我是妖,与他非同类。并且,妖物作祟,为祸人间不止百年,小家伙是我一手养大,他又将如何看待于我?与其说是为了教他对错,不如是说,我想试探一下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回到客房,望着李惜年乖巧的背影,毫无怨言的誊抄着那本厚厚的书籍,直到深夜,一豆青灯不息,叫他,他只道:“一天多抄些,就可以早些抄完。”,然后继续伏案疾书。 直到宝蟾西坠,他吹灭油灯,活动着僵硬的四肢,才走向他的床边,只是那轻手轻脚的动作生怕吵醒了我。 熬夜至深,小家伙没一时就呼吸平稳地睡熟了过去。 晦暗的夜色中,我却睁开了眼来,同样轻手轻脚的起榻,生怕弄出声响吵醒了他。 李惜年少年的身体本来就比一般的同岁孩童高大些,此时却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委屈地蜷缩在床角。他眼角有隐隐的泪痕,抱在怀中的被角也湿了一片。 “……我知错了,……不要不要我……” “……呜呜……呜呜……” 睡梦中,陷入梦魇中的李惜年像条被遗弃的小狗,呜呜的哭泣起来。 我心头一软,脱去鞋袜,钻了进去。将李惜年还不算厚实的小小身子轻轻地搂到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就如以前无数次那样。或许,当真安慰到了睡梦中的他,呜咽地悲凉的李惜年,渐渐的止了啜泣。 不管将来如何,也不管他会如何看待自己,将来的某一天,或许我们会处在敌对的位置上,但此时,我却无法放任他孤独无助。 转眼三天即过,我也想过离开,可是我终究是不甘心。如此困守八年,眼看有望甩下包袱,难道就要功亏一篑,再四处藏匿行踪,惶惶度日? 然而,我之所以选择留下观望,最大的底气,或许也是吴子莫的表白。 只是,原来我还是太过肤浅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