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昭义军
即日启程的意思就是马上离开长安。 裴度回到御史台收拾行囊,御史中丞武元衡看着即将离开的裴度爱莫能助,只好苦笑着说道:“裴郎莫要沮丧,你这是因祸得福了。陛下降旨让你去昭义军任功曹参军,是给你升职了,看看最后礼部发的告身吧,最低也是从七品的官职。” 哪知裴度听了却说到:“中丞大人不要误会,下官并不觉得沮丧。其实下官早就从陛下的态度中猜到,此事已经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所以下官才主动上奏。” 武元衡听了吃惊地问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为何?” “因为如果下官不抢先一步上奏,一定会有其它官员为此谏言而惹怒陛下。下官职位卑微,即便贬谪又能低到哪里?无非退一步还是回到起点而已。而朝中其它官员若因此事遭贬,下官觉得损失太大。只是没想到正如中丞大人所言,下官还因祸得福了,不仅没被贬,还升迁了。”裴度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武元衡听了裴度的话心中佩服,举手施礼,说道:“裴郎高义,事急还能深谋远虑,令武某汗颜。” ...... 吏部。 颜真卿亲自把告身交给了裴度,说道:“裴郎这次为了大局委屈自己,老夫惭愧,既无法扭转陛下的态度,又无力在陛下面前为你鸣不平,只能委屈你了。” “请大人不要为卑职之事介怀,况且卑职早就听说李尚书(指李抱真,授检校工部尚书)治军有方,不仅沉断有谋,还能礼贤下士,卑职倒很希望去李尚书那里接受教诲。只是目前大人在朝中独木难支,还望大人保重。” ...... 裴度匹马出了春明门一路向东。听到了路旁长亭传来喊声:“裴兄留步。” 裴度勒马停下一看,原来是白居易、李绛和陆贽三人在此等候为自己送行,赶紧下马,走向长亭。 白居易举起一碗酒说道:“裴兄此次离京极为荣耀,小弟敬你。” 裴度接过酒,对着三人说道:“不谈这个,裴某多谢三位来此送行,干了!” 四人一口气干了,李绛说道:“裴兄离开京城到李尚书帐下,必会大放异彩。” 陆贽也说道:“是啊,李尚书对文人礼贤下士,裴兄这次必能有用武之地。” 裴度笑着说道:“小弟一介书生,此行只求能在李尚书帐下多有长进。只是三位仁兄在朝内还需要为朝廷努力啊。” 白居易听了说道:“看来裴兄离开京城倒是远离是非,我等境遇反而不如裴兄了。” 四人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 昭义军。 昭义军节度使,又称泽潞节度使,下辖五州,分别是泽州(今山西晋城)、潞州(又称上党,今山西长治市)、磁州(今河北邯郸磁县)、邢州(今河北邢台市)、洺州(今河北邯郸永年县)。节度使李抱真早期跟随李光弼、郭子仪征讨安史叛军。他刚升任泽潞留后时,知道潞州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但是泽潞地区土地贫瘠,人民贫困,不能供应军队。他就登记每户的男丁,三名中选一名,选有才能力气的,免除租税徭役,发给弓箭,对他们下令说:“农闲时,分班比赛射箭,年底,将召集大家比赛。“到了年底,他把这些半兵半农的年轻人召集到一起进行射箭比赛,并给以奖赏和惩罚,然后又命他们像从前那样练习。过了三年,这些年轻人都成了合格的射手。于是李抱真上奏朝廷后,召集辖区内各乡的乡兵,组织了一只共有两万士兵的昭义军。此前因没花军费,泽潞地区的仓库更充实了,积累了很多钱帛,于是修整铠甲及兵器,制造作战用具来扩充并武装军队,成了制约河北藩镇的重要力量。此时,昭义军已达四万人,在李抱真的率领下,昭义军已经公认是除去魏博镇以外,各藩镇中最好的士兵了。 裴度向李抱真行礼并送上了自己的告身。 李抱真主动上前扶起裴度,说道:“鲁郡公已经在给本官的信中写明了裴郎的情况,裴郎在本官这里尽可把所学本事施展出来,只要是对朝廷和昭义有利的建议,本官一律采纳。” 裴度感念颜真卿对自己提携的同时,看到李抱真果然礼贤下士,并且出言爽快,心中十分感动,说道:“裴某一介书生,承蒙鲁郡公抬爱,今日来到李大人帐下,还请大人多多教诲。” “在本官面前不要这样俗气,本官出身军旅,平日没有这么啰嗦。”李抱真豪爽地说着,又对外面大声说道:“阿跌光颜,进来。” 一个年轻的军官走进来俯身施礼:“末将阿跌光颜参见大人。” 李抱真对裴度说道:“这是本官手下偏将,祖上是突厥人,和他哥哥阿跌光进都是我昭义军中的猛将。” 裴度与阿跌光颜互相施礼,李抱真吩咐道:“一会替本帅带裴参军下去安顿,并且把昭义军的情况向裴参军介绍一下。” “末将遵令。” ...... 成德。 李惟岳接见了魏博和淄青派来的密使,二位密使带来的密信几乎完全一致,魏博和淄青支持李惟岳继任成德节度使,如果朝廷出兵成德,魏博和淄青愿意出兵帮助成德抵抗朝廷,但是前提是:成德必须和魏博、淄青歃血为盟。 李惟岳自己也拿不准注意,就先安排二位密使下去休息,然后找来了判官(节度使自选的亲近幕僚)卲真、胡震和自己的舅舅谷从政商议。 李惟岳说道:“今日魏博和淄青分别派来了使者带来密信,两镇愿意用武力支持我承袭成德节度使一职,只要我同意和他们歃血为盟,一旦朝廷对成德用兵,二镇将发兵助我。几位都是成德肱骨,看看该如何应对?” 卲真一向是李宝臣的幕僚,首先说道:“主公的遗奏、成德将士的联奏和魏博、淄青的奏疏,朝廷都拒绝了,可见陛下对我成德的不满,如今唯一能重新取得陛下信任的办法就是把二镇的使者和密信一起送往长安,交给陛下,并且请求陛下允许成德作为先锋讨伐魏博和淄青,如此一来,朝廷一定对成德的忠心表示认可,陛下自然就会降旨,授予少主成德节度使一职。” 李惟岳听了是喜上眉梢,高兴地说道:“邵判官此计甚妙,这节度使一职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胡震却说道:“少主,万万不可。” 李惟岳问道:“有何不可?” “少主请想想,成德和淄青主动向我成德示好,我们如果恩将仇报,必将和二镇结下深仇。按邵判官之计,即便少主得到节度使一职,如果陛下真的让我成德作为先锋去征讨二镇,以我成德的军力又如何能敌得过二镇中的任何一镇呢?到那时万一朝廷不发兵援助,我成德岂不是自取灭亡吗?另外,如果朝廷趁我们和二镇两败俱伤之时突然发兵,河北三镇几乎垂手可得。所以,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计策,少主万万不可听信。” 李惟岳听了觉得有道理,点头说到:“是啊,这么做简直就是不仁不义,确实损人不利己。”
卲真反驳道:“少主,难道举兵反叛就有仁有义吗?在下计策只考虑我成德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如果朝廷果真决定征讨二镇,朝廷不发兵,成德当然也不能动,何来两败俱伤一说?” 谷从政说道:“少主,先主二十年前虽曾因改姓一事对当今陛下有所藐视,但后来也自觉不妥,马上又上奏折认错改了回来,无论陛下心里如何认定此事,但先主自割据成德以来,虽有不恭但从未有叛逆的行为,如果听从二镇的主张,无异于公开举起了叛逆的大旗。如今天下藩镇虽然各自割据,但人心还向着大唐,只要朝廷一声令下,各藩镇必然奉命平叛,到那时,三镇恐难以抵住天下兵马的围攻。所以,邵判官之计未尝不可。” 卲真也说道:“即便少主没有朝廷的诏书,成德将士也真心拥立少主为主公,朝廷又能如何?依以往经验来看,无非时间拖得久一些,朝廷早晚还会下诏承认这个事实。” 胡震说道:“早晚会下诏?那可不一定!朝廷现在磨刀霍霍,正想找藩镇开刀祭旗,而成德因先主的原因正是朝廷最好的目标。所以,除非少主自动削藩束身归朝,否则无论成德如何做,最终的结果都是徒然。” 谷从政说道:“少主,大不了答应朝廷,让朝廷任命一些文官到成德来,朝廷还能如何?总不能朝廷仅仅是不同意下诏,我们什么办法都不试一试就举兵反叛吧?” 听着三人的争论,李惟岳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说道:“好了,好了!你们都退下,容我好好考虑一下再说吧!” 三人退了出去,王他奴进来,端过一杯茶说道:“少主,无论什么主意,都要赶紧决定了。如果久拖不决,走漏了消息,难免有人会暗中串联,以此做文章啊。如果某个实权人物暗中向朝廷举报邀功,这成德可能就要改名换姓了。” 李惟岳一听,忙问道:“你难道是怀疑兵马使王武俊吗?” 王他奴说道:“小人没有,小人只是提醒少主,夜长梦多,毕竟人心隔肚皮,先主公这一辈子又真正信任过谁呢?如今少主立足未稳,这带兵的将领都是实力人物,各个居心叵测,对谁都不能不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