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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意外

    青云观。

    崔硕清清楚楚地记得,那神秘的玄衣道长消失前,留下了他所在道观的名字便是这么三个字。

    观名平淡无奇,然而,昨夜崔硕搜尽这个身体原本的记忆,竟是没有发现任何关于青云观的痕迹。

    今日一大早,天还未亮,崔硕便动身赶到会稽山下。幸运地靠着几个老樵夫的指点,翻过几个人迹罕至的山梁,又绕了十几个弯儿,身上的衣衫汗湿了好几重,这才在一个小山坳中寻到了这座静谧而破落的小道观。

    望着匾额上三个金漆斑驳的篆字,崔硕松了口气,只觉双腿的酸胀感阵阵传来。

    青云观,终于到了。

    “道长可在观中?”隔着同样油漆斑驳、甚至裂纹遍布的观门,崔硕中气十足地唤了一声,“绍兴崔硕,携两坛‘醉风’前来拜望。”

    这声呼唤过后,崔硕安安静静地等了许久,竟是不闻任何应声,残破的道观默然踞着,仿佛一只早已石化的远古怪兽,不见丝毫的生机。

    望着那两扇布满裂缝的木门,刹那间,崔硕心头莫名其妙地升起一种淡淡的不妙之感。

    崔硕又将声音抬高了几分,昂声道:“道长可在观中——”

    荒凉的山坳中,崔硕的呼唤声伴着呼呼的晨风不停回响着,残破的青云观依旧安静得出奇。

    等了许久,崔硕依然不闻观内的回应声,他心想:莫非那位玄衣道长出门云游去了?在细细一想,崔硕便否定了自己的猜测。既然昨日已经和他约好送两坛“醉风”过来,且是深得酒中三味之酒道中人,那玄衣道长为了这两坛难得一饮的美酒“醉风”,怎会任由心底的馋虫躁动而外出云游。

    费了这么大功夫,亲自抱着两坛“醉风”,好不容易寻到这青云观,崔硕自然不会无功而返。耳闻这观内仿佛没有任何动静,崔硕便想留下这两坛“醉风”返程便是。然而,这青云观四周甚为荒僻,若是将两坛“醉风”放在这观门外,崔硕又怕有野兽被这美酒的醇香勾来,生生糟蹋了这两坛饱含这自己一番心意和真诚的“醉风”。

    于是乎,心下微觉不妙的崔硕,索性先放下了怀中的两坛“醉风”,走上前去,径自去推那紧闭的观门。随着“吱呀——”一声痛苦的呻吟,青云观两扇大门居然被崔硕毫不费力地推开,他这才发觉这观门竟是没有上门栓。

    崔硕转身抱起两坛“醉风”,穿过供奉着太上老君泥塑的前殿,缓步向后殿行去,他目光逡巡着,想寻到一处易于被发觉而又能遮风挡雨之处,将这两坛“醉风”放下,同时,他搜寻着纸笔,想给那不见踪影的玄衣道长留下几句话来。

    便在崔硕目光四下里扫视之时,一声呼唤蓦地响起:“小--娃娃,进--来--”,这呼唤声虚弱的如同寒风中瑟瑟抖动的枯草,又如同游离在生死边缘、气力将绝之呻吟。

    崔硕听得心头一动,聚拢着两道目光循声望去,只见后殿左侧座落着一间乱石堆砌成的一间石屋,那石屋黑乎乎的木门敞开着,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质地,那虚弱的声音正是自这石屋内传来。

    “晚生崔硕,携两坛‘醉风’献于道长。”怀中紧紧地抱着两坛“醉风”,崔硕忙趋步向前,待行至那石屋门前,一边浅声报上身份,一边小心翼翼地抬脚跨过了满是豁口的门槛。

    “嗯——”自鼻腔里响起的回应声依旧虚弱不堪。

    刚迈进石屋的崔硕,只觉眼前陡然一暗,目光逡巡着搜寻了好一会儿功夫,竟是没有发觉那声音来源于何处,这石屋内的光线实在太暗了,昏暗得让崔硕一时间无法适应。

    崔硕摸索着行至墙根处,猫着腰将怀中的两坛美酒放下,随后闭上了双眼,等了约莫十余息的功夫,才再次张开。双眼连续眨动了数下,这才慢慢地适应了这气闷石屋内昏暗的光线。

    “咳咳咳——”崔硕被不知何处掉落的灰尘呛得一阵咳嗽,差点连眼泪都咳了出来。他一边掩着口鼻咳嗽着,一边目光警觉地扫视着这身处之石屋。

    接着石屋内朦胧的光线,崔硕只见这石屋粗看之下虽是其貌不扬,内里却甚为宽敞,他估摸着这石屋的宽度约为两丈,但长度至少六丈有余,显得这石屋狭长如一条古墓之甬道。

    在石屋的尽头,跟挨着粗糙的石墙,一张小榻隐约可见,那榻上朦朦胧胧的仿佛躺着一个身形,因为这光线实在是过于昏暗,榻上所躺之人倒是是不是昨日所见之玄衣道长,崔硕一时有些不敢肯定。于是乎,崔硕向着那小榻的方向,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沉声道:“晚生崔硕,见过道长。”

    崔硕话音落后,过了许久,才听到那榻上之人颤巍巍地唤道:“小娃--娃--来——”。

    这声呼唤,崔硕听得真真切切,那声音里苍老的嘶哑和昨日一般无二,崔硕当下已是确认榻上之人乃玄衣道长无意。只是他心下之疑云不可抑制地升腾着,因为玄衣道长声音里的沉浑和内敛之实力,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说话时仿佛元气不继,虽是可能断气的模样。

    崔硕怀揣着满腹之疑云,迈着轻盈的脚步向那石屋尽头的小榻行去,待行至近前放眼一看,眼前看到的景象登时令崔硕如遭雷击般惊诧得外焦里嫩。

    满头的银发杂乱地纠结着,散乱不堪地覆在榻上,如同刚刚被暴风雨蹂躏的鸟窝,又如同被旋风吹过的一团杂草。那薄薄的被子,更是被卷成了一团,胡乱地堆在榻尾处。

    干瘦的身子痛苦地蜷曲着,本是高大的身形缩成了一个弧形,如同一只在开水中煮过的河虾,又如同一只被烈日暴晒过的蚯蚓。安静得掉根针都会清晰可闻的石屋,竟然只闻崔硕的呼吸声,蜷缩在榻上的玄衣道长呼吸微弱得已是近不可闻。

    如同神龙不见首尾般的玄衣道长,两世为人的崔硕生平所仅见的绝世高人,眼下竟是半死不活地、痛苦地蜷曲在低矮、窄狭的榻上。

    眼前这一幕,如此地突兀,突兀得让崔硕毫无心理准备。当下,崔硕心头大寒,他实在不明白,这一夜之间在玄衣道长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竟让一个绝世高手变成了这等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