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中土长歌在线阅读 - 第二章 射虎那堪伤

第二章 射虎那堪伤

    中土到底什么样?

    江南人很少有人见过。

    西京长安、神都洛阳,昔日王的都城。中州一片繁华,到处矗立人烟埠盛的大都市。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如今略阳苻氏盘踞中州,建都长安,国号大秦,势力如燎原野火般向外蔓延,战火越过大草原、巴蜀群山、大沙漠,向北方、南方、西方不断延伸、延伸。

    勇猛无敌的战将,可怕的铁甲骑士,幽灵般的长弓轻骑,杀不死的重甲骑兵,父母们提到这些嗜血的北方战士不禁噤若寒蝉,不敢再说。

    “他们可恶吗?比士族还可恶?”每当刘穆之这么问,父母赶紧捂住嘴,“不能对士族不敬,他们是尊贵的人。”

    “是啊。”肥猫心里大叫,“他们当然尊贵,生下来就当官的人怎么可能不尊贵。依我看,他们比那些素未谋面的铁甲骑士更可怕。邪恶势力扼杀人的rou体,他们禁锢人的灵魂。”

    寄奴特别赞同肥猫的话。人为什么分贵族和平民,寄奴的出身不算最底层。晋王朝实行九品中正制,把贵族划成九等,上几品的人家叫做士族,下几品的人家叫庶族,也就是寒门。做官按品级,晋王朝的高官统统出自士族。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

    肥猫家算不上贫寒,祖藉SDZ县他父亲死得早,家道中落。肥猫从小订下娃娃亲,妻家济阳江氏。济阳江氏属高门士族,虽说妻家那支宗弱,毕竟系出名门。只是肥猫父亲早亡,家境败落。

    两人一条街里长大,家境状况相似,都姓刘却不是一家。

    寄奴大名刘裕,也是渡江一族。在江南,皇室和重臣都是南来的中州人,故而落难到江南的人们高出本地人一等。寄奴祖居彭城,彭城一带是汉高祖刘邦的故乡。寄奴祖父刘靖做过一任太守,父亲刘翘担任过郡里的功曹,生母赵宗安是太守千金。而今父母双亡,寄奴跟继母一起生活。继母也非一般草民,乃是县令的女儿。

    两人均父辈早亡,同病相怜,结下深厚友谊。

    肥猫打猎本事不如寄奴。两人捕的猎物却要平分。肥猫总是一套呱:“谁让你长得这么壮,谁让你这么有力气,谁让我们是好朋友呢。”

    谁让我们是好朋友呢,寄奴叹了口气。

    寄奴生来力气大,加上从小吃苦干活,别人举不起来的石头轻松搞定;寻常的大树倒拔而起。寄奴力大无穷,出手敏捷,打架是把好手,三街六巷,无人敢惹。与肥猫闲暇时啃书本不同,寄奴从来不读书,也不写字。

    肥猫毕竟读书的人,有些见解,寄奴愿意听他说话。

    “你猜我为什么讨厌士族?”

    寄奴没理他,晓得他不需回答也会说的,这个家伙就这样,说别人自以为是,他比别人不差分毫,眼高过顶的人。

    “不是我做不成官嫉妒他们,他们脑袋空空,连马是什么都不知道,骑到马背准被吓哭。”

    “你看到他们哭?”

    “他们根本不骑马,马跑得那么快,他们以为见到老虎,最多说那是鹿。啊!”肥猫突然发出一声轻呼:“鹿!”

    寄奴猛的扭头,果然一只梅花鹿从树丛间穿过。寄奴起身弯弓射去,长箭破空而出。梅花鹿吃疼猛窜,却不如往常敏捷,显然受了重伤。寄奴发足狂奔,只听空中鸣镝响,梅花鹿应声栽倒。

    待寄奴跑到跟前看时一支鸣镝深深刺入梅花鹿心脏,另一支箭稍稍偏出。寄奴认得偏出的竹箭是他的,因他亲手削制而成。直入心脏的鸣镝是一支漂亮华丽的白羽箭。骏马长嘶,马上人飘身跃下,拔出鸣镝飞身而上,一上一下姿势优雅飘逸,只听那人轻声道:“今天收获真的不错。”

    寄奴有些生气:“我先射伤,你才射中,否则你怎会射的这么准。”

    “是么?”那人用细油布轻轻擦拭箭头的鲜血道:“我的箭法虽不敢说江东第一,射杀区区一只梅花鹿尚用不着你来帮忙。”

    寄奴听他口气傲慢,抬头看去,那人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清秀标致,双目黑白分明,炯炯有神,穿一件月白色的窄袖短衣,束一条镶嵌美玉的蹀躞带,背后精美箭袋中遍插羽箭,脚下蹬一双鹿皮小靴,纤尘不染,与他们这些平民家的子弟宛若隔世。白衣郎态度轻慢,神色倨傲,正眼都不瞧他。寄奴越发生气,指着竹箭道:“这是我的箭。”

    白衣郎对梅花鹿腹部的竹箭视而不见,“你的箭不假,鹿却未死,最终还是死在我的箭下,这鹿么,自然归我。”

    “你这就不对了。”肥猫一路小跑赶过来,“这位仁兄,鹿已然受伤,你不发箭的话鹿也会倒下,你那一箭画蛇添足,实属多余。”

    “哼。”白衣郎冷笑道:“你们难道想以多欺少么,我可不怕!”

    肥猫笑了,“以多欺少,倒是不错的主意,不过我们兄弟不打算那么做。这只鹿太大,你也没有力气扛下山,这样吧,我们二一添做五,一家一半如何?”

    “你们太小瞧我,区区一只鹿我会扛不动,何况我有马匹。”白衣郎嘴里这么说,脸上露出一丝难色,心中暗想,“对呀,早知如此该带两个帮手来,若是将鹿肢解……”

    “山路崎岖,背下去实在费力,若将鹿肢解又怕弄得仁兄一身血。”肥猫看穿白衣郎爱洁静,马鞍都纤尘不染,断然不肯将鲜血溅到身上,于是拿来威胁。

    说话间只听一声长啸,密林中窜出一头吊睛白额猛虎,惊得骏马长嘶将主人掀落,肥猫一身冷汗,大叫道:“糟啦,两位抢了老虎的美食,人家讨说法来啦。快跑!”肥猫嚷得声大身子动也不动,原来双腿发软根本无法发力。白衣郎从马背落到猛虎面前,猛虎双爪一按,纵身一跃从半空扑将过去。猛虎近在咫尺,白衣郎乱了方寸,玉容失色,双目闭紧心道性命休矣,这便是虎口夺食的下场。只听一声断喝:“畜生!不可伤人!”说话间一枝箭正中猛虎一目,却是寄奴急来手掷出的竹箭,那虎吃痛,一声吼,宛如睛天霹雳,振得山冈也动。舍了白衣郎向寄奴扑来,寄奴闪身躲过,抡起弯弓不由分说使尽平生力气砸下来。弯弓抽到脊背越发激怒老虎,猛虎咆哮着翻身又扑到,寄奴身形一蹲抽出竹箭紧握向上竖起。猛虎扑上来,寄奴闻到虎口散发出的血腥臭味,那箭直直插入猛虎的咽喉。老虎嘶吼,利爪陷入寄奴的胳膊,与此同时另一支箭深深钉入老虎的头颅,却原来是白衣郎起身后射出一箭。猛虎身中两箭,庞大身躯摇晃倒地再也爬不起来。

    白衣郎长吁一口气,肥猫跑上前去察看死虎,叹道:“坏啦,坏啦,又是两支箭,到底算谁的呢?”

    白衣郎未及说话,只见寄奴不顾尚在滴血的胳膊,抄起绳子紧紧系住老虎的右爪,将绳子抛过树干,用力将那猛虎吊起来。取出匕首挑开左爪的虎皮向上划去,一直挑到老虎的右爪处,尖刀一转划破右爪处虎皮,用力向下一撕,虎皮与身体分离。血淋淋的rou身甚是恐怖。白衣郎惊道:“你做甚?”

    寄奴头也不回说道:“老虎和鹿都是我们两人射杀,不管谁分到鹿总是吃亏,若一人一半,又会弄坏贵重的皮毛,我把虎皮和鹿皮剥了,你得皮毛,我得骨rou,计量起来你还沾些光哩。”

    “太惨忍啦。”白衣郎面露不忍不色,说道,“小小年纪怎么这般狠心。”

    肥猫笑道:“射杀大虫时不见你的菩萨心肠,若果慈悲便让大虫吃了罢。”

    说话间寄奴血淋淋的手将虎皮剥下扔将过来,白衣郎闪身躲开,说道:“我不稀罕这物什,统统给你,不要再剥鹿皮啦。”

    寄奴嘿的一笑,“我从来不占别人便宜。”正待将鹿吊起只山林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不好!”寄奴猛地叫起来“祸事,看林的奴客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