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天人旧事在线阅读 - 第三十四章 入境

第三十四章 入境

    高老者翻了马蹄,吴辉凑近细看,又摸了摸,那蹄掌,是块平平的铁,未见丝毫纹路。吴辉道:“其余三匹马,也给我看看。”老者笑了笑,一一抚了其余三匹马腿,让它跪倒,翻了蹄子,拿给吴辉。吴辉看了,都是一色的光溜平铁,无纹无徽,不禁大失所望。高老者笑道:“老夫平生真话多,假话少,既说不是你派的马,那就不是,你偏不信,又费神来查,误我的事,也耽搁你等去判云楼救人,好不划算。”

    吴辉听了,越想越气,急忙翻身上马,骂那老弟子:“妈的,眼拙多事,若因此误了救人,拿你是问!”那弟子吓得面白汗流,只得诺诺应了,一行人,急驾马,奔大路去了。

    待他等走远,因浅问道:“前辈,这马不是你养的,怎听你的话,只一抚,就跪倒了?”高老者笑道:“不是听我话,马和人一样,都有诸身xue道,我那一抚,有些劲道,扫在xue位上,它腿气不畅,自然跪倒。”因浅点点头,又道:“马儿本属他派,蹄掌有纹,怎么掀起一看,却无纹路?”高老者道:“你没看见我,先在那铁蹄上抹了抹,再给他看。这一抹,他等只道是抹灰,却不知我暗运劲力,将马掌上纹路抹去。他再来看,自然是平的。”因浅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好,好,果是高人,功夫超绝,心思巧妙,张因浅佩服!”因深听了,心道,这老儿当真是高手,在马腿上轻轻一抚,马就跪倒,在铁蹄下顺手一抹,就把印消。待我武脉通了,定要向他讨些功夫,凭我所得诸家的内力,必成大器。

    过了片刻,高老者又道:“那雨月剑派,在长断山,也算有功夫的,你们说说,谁能逼得他搬救兵?”因浅想了想,说道:“照您的意思,是我长断山派找他麻烦?”高老者点头道:“除了你派,我想不到别家。”因浅道:“他派前掌门余李确为我派所杀,若说两派结仇,那是有的,只是,他派知道我派实力,要说报仇,必当吴辉亲自出马,怎么只派手下弟子,贸然行动,打不过,又搬救兵,一来二去,岂不麻烦?”高老者道:“所以不是有意寻仇,却是偶然遭遇,我估摸,你等为我所救,三屠不甘,派人搜捕,在判云楼前,见那匹瘦马,认了出来,断定我等藏在酒楼,就进去搜查,这一来,便搅了雨月剑派,双方言语不和,杀将起来,雨月剑派自不是对手,斗不过,就想逃命……”因浅笑着接道:“既是逃命,用脚跑,到底慢了些,需快马加鞭,那才逃得过瘾,可到了马厩一看,他妈的,空空如也,只好放了信鹰,来搬救兵,是不是?”因浅说完,与高老者一同哈哈大笑,矮老者也自低笑,却捂了嘴,不出声。因浅又道:“好好好,痛快,他双方恶打恶,狗咬狗,你争我斗,此伤彼亡,正是最好!”因深道:“弟啊,先莫笑他,我只担心,吴辉一等驾着快马,到了判云楼,查明真相,转头便可追来,到时候,循着我等车辙子印,追到前辈家中,却是不妙。”高老者听了,冷笑一声,说道:“若是追来,一个个杀了便是,打什么紧?”因深忙道:“是,是,虽说凭前辈的功夫,两三下便料理了他等,然终究搅了家中清净,污了宝地,总归不妥。”

    高老者听了这话,似乎颇为受用,点了点头,微微笑道:“莫慌,到我家的路,只有我走得,别个走不得。”因浅听了,说道:“前辈,这话却不对了,路便是路,皇帝老子走得,平头百姓也走得,何来一条路,只你走得,别个走不得?”高老者一笑,说道:“少侠莫慌,等一会你便知道了。”

    再走一阵,前方忽然大雾弥漫,老者也不管,驾车冲进雾里,待雾消时,却猛拉缰绳,停下马车。因浅、因深不明何意,起身来看,这一看,不禁吓得魂飞,原来大路到此,已是断了,前方是一高崖,横去十余丈,涧深浮云漂,马车正停在崖边,不多不少,若再进一寸,便会落下崖去,粉身碎骨。

    高老者笑道:“少侠,你说说,这道天堑,谁人过得?”因浅看了看,说道:“嘿嘿,这条沟子确实挺宽,恐怕只鸟儿过得,人是万万过不得了。”

    高老者哈哈一笑,跳下马来,翻开衣袋,摸出一绳,一头栓在崖边树上,一头手里拿着,又随意拾了八块碎石,走到崖边,想也不想,脚下运力,蹭地跃了出去,往下坠落。因浅、因深见了,都猛地坐直了身子,一声惊呼。正这时,只见老者扔出一块碎石,足尖伸出,在石上轻轻一点,便如飞燕般,嗖地腾越起来,待要下坠时,又扔一石,脚下一点,又飞起来,如此这般,待八块碎石全部扔完,刚好飞过涧去。到了对面,当下不耽搁,将手上这一头绳子绑在此侧崖边树上,纵上绳子,踏绳而归,如履平地,绳子未见下沉,足见轻功了得。回到马车上,见因深、因浅已看得痴了,笑道:“两位少侠腿脚不便,老夫背你们过去。”话毕,两手抓住兄弟二人衣服,轻轻一提,便就起来,如提两个草人一般,望背上一放,两手绕到背后兜住,跃下马车,直奔绳上而来,因深吓得面色惨白,因浅却大觉好玩,老者负了他二人,走上绳子,仍是如履平地,绳不下沉,竟如身上无人一般,这份轻功,当真见所未见。待过了崖去,将兄弟二人安顿好,又踏绳回来,将四匹马点了xue道,使之不能擅动,一一抱过崖来。这四匹都是高头大马,一匹少说也有二千来斤,老者抱起来,也甚轻松,直将四匹马都运过来,才略觉疲累,然也只一刻,稍喘口气便即恢复,又回去,与矮老者协力,抬起马车,一前一后过绳而来。待一切停当,高老者又回去,解了那头的绳子,又拾八块碎石,踏石过来,解了这头绳子,重新收入怀中。

    这一番起起落落,来来回回,早把因深、因浅震住,因浅惊道:“今日当真开眼,这世上,果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前辈先前说这条路只您走得,别个走不得,我兄弟二人还有些不信,方才见了才知道,果是不假。”

    因深笑道:“弟弟,前辈的本事只你不信,我是从来都信的。”又对高老者道:“前辈,这条绳儿,你不该收了回。”高老者道:“那是为何?”因深道:“您想,那吴辉一众,得知真相,必会循迹追来,到时看见这绳,便知我等是顺绳而过,他要寻仇,必也顺绳而过,只他等功夫浅,不能如前辈这般踏绳走过,只能攀绳而我,我等可伏在暗处,见他上了绳子,立刻将绳剪断,嘿嘿,摔他个粉身碎骨!”高老者听了,微微点头,而后笑道:“此计确妙,美中不足之处,是失了我的绳子。这绳子,我用了多年,来回这条路,全仗此绳,若说剪了它,确有不舍。”因深听了,只是笑笑,点了点头,便不言语。

    此后一路无话,行了许久,便已入夜,天幕染墨,云散星起。再走一阵,只觉地陡山斜,冷云渐起,马车沿着山路,越走越高。

    忽然,只听路旁草丛一阵响动,高老者停了车,众人均觉紧张,盯着草丛细看。不一会,只见草丛中钻出几个怪物,灰面大手,弯脊弓腿,走过来,横拦在路上,缓缓伸出了手,也不说话,也不让路。

    因深松了口气,说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几只饿鬼,这东西以黄金为食,素来胆小,怕人惧武,你若凶它,他便识趣得很,给你让路了。”高老者笑道:“这条路,我走惯了的,这几只饿鬼,我也常见,一来二往,已成了熟人,故他等见了我,也不开口,只是伸手要金子,我知道他要来,是以每每出门,总少不得带几块碎金。”说罢,解开钱袋,取几块碎金,扔了过去,那几只饿鬼接了金子,赶忙塞进嘴里,匆匆吃了。高老者便要驾车,继续赶路,不想那几只饿鬼却噗通一声,齐齐跪下,不停磕头。高老者惊道:“你等这是干么?我来来回回几年,常常给你等金子,未听你等讲半个谢字,怎的今日忽然跪拜起来?”领头的饿鬼听了,说道:“这几年,承蒙您老关照,我等不善言辞,也没什么本事,每次得了施舍,确是未曾谢过,好生惭愧。然自今往后,我等将要南去,不劳您老施舍了,也替您老省些金子。”高老者笑道:“你等替我省钱,我倒要谢了,只不知,怎的好端端的,要往南去?”饿鬼头子犹豫一阵,终究没说,只道:“那南方,自是有好去处了。”话毕,不及老者再问,连忙又拜几拜,往山脉南侧,循小路去了。

    高老者看他等去了,只笑了笑,摇了摇头,暗自说道:“不知这些鬼仆又搞什么鬼。”因浅听见,问道:“前辈,您怎称他等是鬼仆?莫不是您给他金子,他服侍您?”高老者一怔,打个哈哈,说道:“他不曾服侍我,只钱给得多了,心中便把他等看作仆人,随口一说罢了。”话毕不再多言,驾车赶路。

    马车沿着山路继续往上,道旁皆是一色景致,没什么味,此后也未见饿鬼来搅,一路太平,夜又深了,马车晃来晃去,更增睡意,因深、因浅便渐渐睡去。

    直睡到清晨,因深忽觉寒冷,冻得醒来,见因浅仍自熟睡,身上盖着矮老者的蓑衣,内有棉衬,颇有保暖之功。矮老者自己抱着胳膊,缩在一角,微微打颤,看他的身形,有些瘦小。

    因深再看外面,此时虽是早上,山上却仍是晨雾未散,高云不消,整个马车似乎在云海穿行,周遭很是冰冷。因深心道,如此云笼雾罩,冰冷刺骨,想必是到了高山之巅,这老人家怎住在这种地方?

    又行了一刻,终于一轮红日缓缓生起,沉雾渐渐散去,周围景致清晰,因深再看时,果是到了山顶,俯瞰可见长断山下的云海,云波滚滚,给阳光镀成金色,更有红霞,隐隐迸发,天高处,飞鸟悦鸣,深山里,百兽苏醒,天地间一派欣欣向荣,生机勃勃。

    因深正看得高兴,只见高老者忽地拉起缰绳,四匹大马齐齐停步,车子猛地一晃,因浅也醒来,见身上盖着蓑衣,衣上有股淡淡柔香飘来,竟似少女体香,一时间很是不解。

    矮老者见他醒来,便取回蓑衣,披回身上,不待因浅道谢,已急急下车去了。因浅也跟出,和因深、高老者一同下车。

    高老者笑道:“到我家了。”因浅四下一看,只见清晨山景,美不胜收,却未见一屋一院,一舍一瓦,不禁笑道:“想必前辈就住在这山巅,以天为顶,以地为席,周遭的白云清雾,就是四壁了。”高老者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少侠说得好,不瞒你说,老夫也有这等豪气,若家中只我一人,倒真想这般生活,只是,家中除我之外,还有个闺女,这闺女,娇气得很,受不得风吹日晒,经不住冬寒暑热,我若带着她,住在这天地之间,她发起脾气来,我却难受哩。”因浅笑道:“前辈又说假话了,恐怕纵使她经受得住风霜雪雨,您自个儿还心疼哩,却推说什么怕她的脾气,未免不太磊落。”

    高老者听了,哈哈大笑,说道:“惭愧,惭愧。”便领着因深、因浅又向前走,行不几步,到了一个火山口,纵广丈余,黑不见底,nongnong的白烟冒出来,流下山去,染上金光万道,披紫挂黄,煞是好看。

    这时,因浅脑中一闪,惊道:“这地方我知道,是长断山的云瀑!”高老者点头笑道:“不错,确是云瀑。”因深惊道:“弟,这里莫不是那云瀑灵狐的所在?”因浅凝重着脸,说道:“不错,既是到了云瀑,便是云瀑灵狐的地界了。”话毕四下观望,似是怕那灵狐突然冒出。

    高老者不解道:“什么云瀑灵狐?”因浅道:“那事情的前前后后,说来话长,总之,这云瀑灵狐生性残忍,又极厉害,便是我派武人,也拿它束手无策,故需小心为好。”高老者听了,凝眉细思片刻,说道:“不瞒二位,老夫在此,已住了十来年,莫说什么灵狐,便是山猫野兔,也未见着一只,少侠如此说,怕是信了谁的假话吧。”

    因浅听老者这样说,也觉奇怪,心道,罢了,管他什么灵狐,它若不来,自是最好,若来了,我几个齐心,也不怕它,就道:“且不提它罢。老前辈,这山巅四下里没有只屋片瓦,不知您家究竟在何处?”

    高老者笑道:“就在这火山口下。”因浅奇道:“这火山口下,该是熔岩滚滚,热气腾腾,怎住得人?”高老者道:“在上面说不清楚,你兄弟二人随我下去,便一切了然。”因浅大觉好玩,说道:“好,你快教我怎么下去?”老者道:“那下去的办法,一时半会也教不会你二人,莫慌,背你下去便是。”话毕,就解了缰绳,放马归山,那马似乎也不愿受雨月剑派奴役,脱了缰绳,便纵入山下野林去了。

    因深看了看火山口下,黑洞洞的,有些骇人,不禁生出惧心,怕这两个老者心怀不轨,然又想,高老者若想害我等,何必等到现在,再说了,他若真有歹心,凭他的功夫,我兄弟二人也跑不脱,只得听天由命了,便上前一步,到了火山口边,笑道:“我倒想看看,这火山口下,是怎样一个洞天。”

    高老者笑了笑,轻轻提起因深,放在背上,矮老者则背了因浅,二人纵身一跃,飞下火山口。

    火山口很深,这般落了许久,仍不见底,又过了一会,方有亮光从下面透出。两老者伸出足尖,在火山口内壁上轻轻一点,身子横飞,纵进亮处,落在一片柔软的地上。

    因深、因浅从两老者背上下来,张眼四望,只见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树林,伸展开来,鲜花遍地,野果垂枝。四五眼温泉咕嘟嘟涌流喷水,汇成一汪池水,雾气蒸腾,仙境一般。虽是火山口底,却有无数火把悬在洞壁,又有岩浆在周围流淌,竟照得此处十分亮堂,洞壁上怪石嶙峋,狰狞可怖,似有数十只妖魔守护此地,正是:温泉四五眼,祥雾袅袅,草木展林铺,绿荡红摇,清光汇红岩,火流汹涌,奇石筑古洞,鬼斧神工。好一片世外桃源,神奇洞天。

    因浅正看得紧,忽见一人远远走来,此人白面碧眼,黑发披肩,紫衣金带,腰悬铁线。因浅见了这人,一时愣了,半晌才想起来,竟是认山!只是比上次见面时瘦了许多。

    见了认山,因浅又惊又喜,忙上前问道:“认山,你怎么在这里?黎姑娘呢?”认山听了,眉头一紧,脸色很是难看,喝道:“此处秘境,外人绝不可来,你既至此,只有扔进万蛇谷去喂蛇了。”因浅见他发怒,心里好笑,暗想,这呆瓜爱慕黎离,见我一开口便问黎姑娘,就吃醋了,嘿嘿,你既吃醋,便叫你吃个饱,于是又道:“认山兄弟,不瞒你,自打耳丑庙一别,我日日想念黎姑娘,今日见了你,那必是也可见到黎姑娘了,我真高兴。”话毕,又假装痴痴笑了几声。

    认山听了,果是更怒,一张白脸更似染了霜雪,咬着牙,狠狠地道:“你想念黎姑娘做什么?”因浅笑道:“黎姑娘之貌美,世间少有,不不,岂止少有,依我看,是一千年一万年未有之容颜,我怎能不想念,想念她貌美,更想听她再喊我一句浅哥哥,再叫你一声木头、呆瓜,哈哈。”

    这话说完,正想看认山如何发怒,却只听背后一个甜甜的声音唤道:“浅哥哥。”连忙回头看时,只见那矮老者脱了蓑衣,去了笠帽,慢慢拉下脸上的皮面具,一个娇美的少女立现眼前,定睛一看,不是黎离是谁?

    因浅惊喜交加,只道认错了人,忙过去拉了黎离的手,上下打量一番,果是不错,确是黎离无疑,笑道:“黎姑娘,不瞒你,先前你拉我上车的劲道,很是熟悉,身上又有少女之气,我想,这定是一位故人,然想来想去,竟想不到是你。你怎么扮做个老者,下山耍子?”黎离笑道:“浅哥哥,先别问这个,你看这位老者是谁?”

    说话间,高老者也已除了伪装,露出本相,竟是一位中年男子,此人虽至中年,却仍面朗目清,英气逼人,青袍黑靴,金环束发,浑身上下干净轻巧,没有藏挂兵刃之处,想必武功超绝,平素遇见敌人,只以拳脚便可轻易打发,无需携带兵器。

    因浅看了看,并无印象见过此人,然见他与黎离有些挂像,又这般同来同往,于他的身份,便也猜到三分,说道:“这位前辈,莫不就是云瀑上人?”黎离咯咯一笑,说道:“猜对啦,他就是我爹爹,云瀑上人。”

    云瀑上人走过来,对因浅拱了拱手,笑道:“少侠莫听他人胡言,我只是个闲散人,居在这云瀑之上,离儿便唤我云瀑上人,实是个玩笑,当不得真。”

    因浅也略回礼,说道:“前辈功夫超绝,晚辈很是钦佩,此番受花婆捉拿,蒙前辈相救,不胜感激。”

    云瀑上人道:“少侠莫说这话,你在耳丑庙中,挺身而出,救了离儿,这份恩情当真难报,莫说今日举手之劳,便是日后再有大事,只消说上一句,我也必定赶到,助少侠一臂之力。”

    因浅谢过了,又道:“黎姑娘,你与上人扮做两个老头,下山卖虫子,这事倒好玩,中间可有什么缘由?”

    黎离笑道:“浅哥哥,你不知道,我与爹爹、认山住在这秘境,毕竟也需要粮食,才好过活。平日里,爹爹常扮成老头,下山卖些新鲜玩意,采买粮食、衣物回来,留下我与认山守护秘境。然我在秘境闷久了,也想下山转转,今日便化了妆,与爹爹同去,幸亏如此,才救了你们。那日在耳丑庙中,你曾说,若有缘分,他日定能相见,今日便果真相见了,如此看,我们确是有缘分的。”

    黎离单纯,这话只是自然说出,感慨缘分,并无它意,然在认山听来,却是情话,不禁醋意大起,脸色甚是难看,因浅见了,心里好笑,也懒得理他,又问云瀑上人:“前辈,凭您的功夫,哪里不好住得,怎偏偏选在这火山口下?”

    云瀑上人道:“少侠不知,离儿降生不久,母亲便失踪了,我当时又急又悲,便离开故乡,带了黎儿,跋山涉水,四处寻访,然毕竟天地广阔,人海茫茫,哪里寻得到?寻了几年,不见踪迹,只得作罢。家乡是伤心地,再不想回了,何止家乡,便是这尘世,也不怎么留恋,一门心思,要寻个人迹罕至之处,过一番闲云野鹤的日子,寻来寻去,也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寻到长断山派云瀑。这火山口,常人断不敢下来,我到时年轻气盛,一来仗着有些武功,二来本也不恋尘世,便下来探查,不想竟发现如此秘境,便在此安了家,”说道此处,仰面朝天,双目微闭,嘴巴嗡动,右手五指悬在空中,仔细掐算,又道,“算起来,今年是离开家乡的第十七个年头。离儿自幼随我,习得些功夫,然本领不济,勉强防身尚可,对抗强敌却是不行的。然她却自大,瞒了我,趁认山酣睡,独自下山戏耍,终于身陷死地,若非少侠相救,当真无可挽回了。”话毕又抱拳对因浅一敬。因浅心里却道,你倒是清心寡欲,住在这洞底,却苦了黎离,年纪轻轻,便困在此处,受这等憋闷,不私自下山耍子才怪,若换了我,早就脚底抹油,溜得远远的啦。因浅自幼无父无母,只与哥哥相依为命,故不知父女之情,怎是说割舍便割舍得掉的,只因嫌家中憋闷,便瞒了父母,私自离家,再不回来的子女,毕竟少之又少。

    黎离听上人说罢,咯咯一笑,嗔道:“爹爹,你又唠唠叨叨,说这些往事了,且别说这些,只说说方才见了花婆,怎么不动手杀她?”上人道:“离儿,你久居秘境,不知江湖规矩,那花婆虽恶,毕竟未伤你性命,她冒犯了你,确是不错,所以我瞎了她的双眼,以示惩戒,她今后恐怕也不怎么好过了。”

    因浅听了,却冷冷道:“放她一条生路,不知她又在哪里炼精化药,害人性命了。”上人听了一愣,笑道:“少侠果然心有慈悲,然也要想想,这天下之大,恶人之多,数也数不清,我虽有些本事,又怎能一一铲除干净?他来惹我,我便动动手,为百姓除害,若不来惹我,便随他去了。”因浅道:“凡事讲个随缘,你既未遇见,倒也罢了,既遇见恶人,不动手灭贼,是什么歪理?你是如此,你那木头认山徒弟也是如此,果是徒受师传,一个颜色。”

    因深见他二人渐渐说得僵了,赶忙过来,打个圆场,说道:“弟弟,上人所言,确是道理,便是我派掌门曲对山,武功卓绝,江湖名宿,也只管得自家的事,别家的事,那是管不来的。”话毕,对上人一揖,笑道:“再谢上人此番相救,恐怕此时曲三屠一众正四处搜查,欲抓我二人,恳请上人允我兄弟俩暂居此地,我师父曲对山在古桥楼洞闭关传功,八月便可出关,到那时,我等再回去,细说三屠种种恶行,对山掌门听了,必定大怒,再废了他二掌门之位,也未可知。”

    云瀑上人笑道:“好说,好说,纵曲三屠再厉害,断然寻不到此处。”

    黎离听了半晌,按捺不住,说道:“你们长断山派,姓曲的都恶贼。”因浅笑道:“姓曲的人中,自然有坏的,如三屠、曲煞一众,却也有好的,如我师父曲对山,武功卓绝,待人宽厚,是个大大的好人。”黎离听了,眨眨眼睛,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因浅见她天真可爱,不禁想笑,说道:“黎姑娘,你为什么说我派姓曲的都是坏蛋?”黎离凝眉说道:“两年前,我在秘境之外,云海坡前,养功练气,练得好好的,忽然来了十个人,见了我,只是傻笑,我以为是过路旅人,便未理睬。谁知他几个忽然围过来,对我又搂又抱,我吓了一跳,赶忙跑开了,对他们说,再过来,我要杀人了。他们竟不惧怕,嬉皮笑脸地说,我长断山派曲家,功夫超群,怕你姑娘家怎得?就又逼来。我生气了,拔出染了鬼哭草汁的刀子,冲过去,一个个地杀。这几人,看着凶巴巴的,动起手来也不怎么样,一会儿就杀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个人,中毒不深,让他跑了,浅哥哥,你说那曲家人,是不是都是坏蛋?”

    因浅听了这番话,几乎气血凝固,寒气直冒,看了看因深,也是呆在当场,很是惊愕。黎离见他二人如此,不解道:“你们怎么了,不舒服么?”

    因浅沉吟良久,方开口说道:“两年前,我派一个叫曲如的弟子,带了十人,在山中游览,登高赏景,喝酒耍子,然去了数日,总不见回,一派上下都有些担心,派人四处寻访,也无功而返。又过了几日,正无奈时,曲如却回来了,只是孤身一人,同去的弟子却不见踪影,只见他踉踉跄跄,面色发乌,四肢僵硬,几乎不能走路,是以这么多天才捱回派来,显是身中剧毒,幸得对山掌门运气解毒,才勉保性命,至今仍卧床难起,汤食溺洗,一应事务,皆需他人照料,师父问他时,他神智模糊,只说道,他等十人,一路玩景,嬉乐游戏,不知不觉到了云瀑,见到一只灵狐,很是厉害,其他人都被杀了,只他一人命大,逃了回来。如此说,他等当日所见,并非什么灵狐,竟是黎姑娘了。”

    黎离认认真真听了,用力点点头,说道:“不错,他几个确是我杀的。”云瀑上人微微一笑,说道:“那曲如调戏我黎儿,回了派去,自是不敢实说,故你们问他时,就编出个云瀑灵狐,做个掩饰。嘿嘿,那鬼哭草汁,奇毒无比,中此毒者,竟能有命回去,是他的造化,然按鬼哭草的毒性,莫说两年,这辈子他怕是下不来床了。”黎离听了,拍手笑道:“爹爹,他那十人,要么被我杀了,要么再也下不得床,总之都是不能再害人了,我也算行侠仗义,做了件好事,对不对?”云瀑上人听了,差点噗嗤笑出来,说道:“不错,确是杀得好。”

    因浅心道,黎离天真无邪,一尘不染,却毕竟生在此地,很少与人相处,对人命便也不怎么珍惜,刀上涂毒,下手便是杀招,不留丝毫余地,嘿嘿,今后我若与她好了,平日里相处,不慎惹她生气了,不会也这般没头没脑地杀来吧?嗯,想必是不会的,那日耳丑庙中,黎离对我情深意切,百般回护,又怎舍得杀我?如此思来想去,不知不觉间,竟出了神。

    过了许久,只听认山突然说道:“师父,且莫谈天了,快引因深、因浅兄弟二人歇息吧。”

    因浅笑道:“木头,先前在耳丑庙时,你把我做个死对头,现在又献殷勤,是什么意思?”

    认山皱了皱眉,说道:“不是我献殷勤,只是你害得我很苦,我有些怕。”

    因浅道:“木头,你是个老实人,怎么也胡说八道起来,我张因浅做事坦荡,从不曾暗害别人,你怎说我害你?”

    认山听了,不再说话,竟自脱起衣服来,待衣服脱下,只见他身上缠满纱布,透着斑斑点点的殷红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