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失控的灵魂溯源
睡觉是这样安排的：卢卡斯靠着树干，面对火堆，裹着一床毯子；爱薇裹着另外一床毯子，位置在火堆的对面，原本挖来用坩埚烧水的小火坑边。至于守夜的问题，卢卡斯自认比起爱薇来，他算对露营更熟悉，所以他按照保罗传授的经验，选择了后半夜。 不知道是因为早上醒的太早，还是因为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在他躺下去之后没多久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似乎听到爱薇在跟谁说话，又好象感觉格瑞托恩将他再一次拉进了精灵领域里。在这种分不清现实与想象的状态中，卢卡斯突然感觉自己突然失去了支撑。 瞬间袭来的坠落感，让他挣扎着醒了过来。睁开眼，爱薇以一种坐着的姿势，裹着毯子在火堆对面睡着了；火堆还残留着光亮，在周围映照出一片空地的光亮。 天还黑着，卢卡斯转过身，想看看月亮和星星的角度，大概判断一下距离天亮还有多久。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问题大了。 雾气已经弥漫了树林外他目之所及的一切，树木之外的地方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海，只有接近火堆的短短一段边界，能够看得到像屏障一样反映着火光的雾气。 就像梦中一样，浓雾始终不靠近森林的边界，甚至不靠近明显被火光照亮的地方，只飘荡在距离树木十米之外的范围，刚好是他在梦中的时候被允许的活动距离。 但是在那之外的范围，卢卡斯什么都看不到。 于是他给火堆填了柴，并且促使火焰更加旺盛的燃烧，之后用有分叉的树枝和枯叶做了个简单的火把，点燃，打算去浓雾那边看看。 他没有忘记在梦中，被那不可名状的某种存在发现时的恐怖，但他觉得那个“东西”应该是害怕火焰的，否则不会有如此强烈的印象，让他觉得火堆周围是安全的，也不会在连爱薇都从自己的梦里消失了的时候，火堆却依然存在着。 举着火把，卢卡斯向着森林外踏出了一步。 当他将要踏出第二部，即将离开火堆的光照耀的范围，正式进入浓雾当中的时候，突然没有拿着火把的那只手被拉住了。 【不、能、去。】 有些异质，但却带着熟悉感的音色，让卢卡斯毛骨悚然。他回过头，看到的是爱薇，但却以一个很诡异的姿势站着。 她的头侧歪着，眼睛依然向上翻着，微微的闭着，似乎还在睡梦中，两腿分开站着，似乎很难把握自己身体的平衡似的，只能靠着两只脚和抓着自己手臂的手，这三个支点来保持平衡，而剩下的另一只手，则仿佛使不上一点力气似的，就那么垂向地面的放线，和倾斜的身体形成鲜明的对比。 总的来说，卢卡斯觉得爱薇看上去就像是个没有意志的人偶，正在被某种不属于她身体之外的力量控制着。 【不、能、去。】 一个音节一个音节蹦出来的话，再一次提醒了卢卡斯，他正在被阻止的行动。虽然爱薇的情况看起来很恐怖，但这个阻止自己的人似乎并没有恶意。 “……你，是什么。” 卢卡斯虽然觉得对方应该没有恶意，但依然声音发抖。 【不……能、去。】 对方没有回答，也没放开卢卡斯，只是坚持自己的举动和目的，无论如何不让卢卡斯就这么走进浓雾中。 其实如果认真起来，用点力气的话，也是可以挣脱的。 卢卡斯看着爱薇的手想到。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个男性，再偷懒也还是练了几年剑术和弓箭的，而爱薇，除了家务之外就没做过别的训练，就算把两人的年龄差距考虑进来，也不觉得有什么困难，何况她现在明显状态异常。 这么想着，卢卡斯稍微在被抓住的那只手上用了点力气，想要挣开爱薇的钳制。 【不、能……去！】 异质的声音似乎变得急切了起来，爱薇的身体也开始摇摆不定，似乎立刻就会失去平衡倒下，但紧抓着卢卡斯手腕的手却越钳越紧。卢卡斯见状有些慌乱，只好停止了自己的动作，生怕因为自己的不注意，伤害到了原本的爱薇。 毕竟身体还是本人的所有物。 迫于异常状态的爱薇的执着和魄力，卢卡斯不得已放弃了进入浓雾中探寻一番的打算，返回了火堆边。然后他们刚刚返回营地，爱薇就像是断了线似的，直接向前扑倒，如果不是卢卡斯反应迅速拉住她，只怕她真的会一头栽进火里面。 匆忙将失去意识的女性保护进怀中后，因为地面不平，而且爱薇的身高体重确实超过自己，卢卡斯也因为重心不稳摔倒了。尽管他疼得龇牙咧嘴，还是在出生以来就接受的良好家庭环境的熏陶教育下，秉持了骑士精神，先查看爱薇的状况。 于是当他发现爱薇只是睡着了的时候，才会觉得又好气又担心。气得是自己遭罪对方却一无所知，担心的是刚才的奇怪行径和现在的意识全无是否有某种尚未判明的关系。 不过看来，她现在这个样子，卢卡斯也不可能照自己原本的想法去探索浓雾里是不是有自己昨天早上感觉到的那个正体不明的恐怖“东西”了。不过既然爱薇也在阻止…… ……哪怕里面的并不是“爱薇”，但既然对方如此吃力，也还是要通过爱薇的口来阻止自己，说明浓雾中的“东西”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并且并不是只有自己才知道这一点。 卢卡斯突发奇想，想知道自己能否通过爱薇找到那个控制她给自己警告的人，或精灵。 现在的他已经可以相对灵活的切换视野了。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将所有的感知都从人类的感知范围中抽离，然后扩散到那些人类的感知会选择忽略的事物上面，然后慢慢地转换自己对“世界”的印象，再睁开眼睛。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已经开始熟悉了的，空气变得确实而沉重，原本熟悉的一切却变得虚化、零散的视野。 卢卡斯低下头，看到了一团朦朦胧胧呈人形的亮光，除了大小和颜色之外，和世相精灵的光芒非常相似。 虽然很奇怪为什么爱薇和自己不一样，没有看到代表她的人形光团上有像自己这样的网状隔膜，但是卢卡斯知道现在，此时此刻，自己应该要找到那个不属于爱薇，却在她身体里的“异质”存在。 仔细的看了很久，卢卡斯也没有发现不一样颜色的光，围绕在周围的粒子、灵子和世相精灵也没什么动静，有些丧气的卢卡斯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冒险“进入”爱薇的身体里试试看。 他之所以敢这么冒险，一方面是因为他觉得现在的爱薇基本上是由内到外，从身体到灵魂都是向自己敞开的，他能够清楚的把握她身体里哪怕是一颗灵子的动向。 当然，如果他稍微控制不好，爱薇就有可能因为身体中灵子的//动//乱//，使得血液或内脏不再按照正常的情况运作，最后导致死亡。 将手掌靠近人形光团中最为明亮的部分，卢卡斯感觉到了一种非常有活力的脉动，虽然眼中并看不到实际的器官，但很明显的，那就是人体躯干的中心位置，众多的生命器官都聚集在这里。 卢卡斯像之前控制火焰一样，将自己身体的“隔膜”打开，释放出一点点自己身体中的灵子，然后控制它们去接触那聚集成了人形的光团。 实际的感受到了那光团对于灵子的吸引和游离着的粒子的能量交换，直到这一刻，卢卡斯才算是真正的、正式的确定了爱薇的灵魂已经不再是人类的模样，而更加接近那些他已经熟悉了的世相精灵。 既然是世相精灵，对卢卡斯来说，接触起来就更加简单了。毕竟在他一无所知的时候，仅仅是情绪的波动都能够影响到它们；而在他现在已经熟悉了这些尽职尽责管理世相的小东西了之后，原本无组织无纪律，跟着情绪爆发乱来的灵子，也变成了听话懂规矩的好孩子，他和世相精灵们之间的关系，也越来越融洽。 轻而易举的调动起了光团的活力，让那团光最明亮的地方变得更加明亮，然后将散布在全身的光团慢慢收拢，变得能被一手掌握的时候，卢卡斯终于发现了“异质”的存在。 在原本应该是“头”所在的位置，有和光团不一样颜色，却同样类似于精灵的东西存在着。 银白色的……很熟悉的银白色…… 疑惑于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一抹银白色如此熟悉，甚至有哭泣的冲动，卢卡斯禁不住强烈的期盼和渴望，伸出手去，想要直接用自己的身体靠近、接触那明亮的光华。 手慢慢的伸出去……感觉接触到了某种看不到的硬质屏障——原来“隔膜”还是有的，只是自己没看到而已——怎么办？打破它吧？反正对现在的自己来说很容易，只要让灵子都聚集起来，释放出能量，就能打破这层“隔膜”，连通自己和那银白色的…… “住手！” 突然在极近距离爆发出来的声音冲击着耳膜，让卢卡斯惊醒过来，视野也因为主观意识突然被拉回到原来的世界，而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然后他看到了从身后抓住了自己已经摸着爱薇额头的手，制止了自己几乎无意识将爱薇的脑袋开了个洞的，纤细而干净得不可能属于人类的手。 他又惊又喜。 “格瑞托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