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大明之朔风疾在线阅读 - 第109 伏击

第109 伏击

    这场大雪断断续续下了十来天,丰州军在喀喇沁百姓的帮助下,找了个背风隐蔽的山脚扎营,土巴的察哈尔人也死活要跟丰州军凑到一起,紧挨着丰州军扎下了营地。丰州军周围还有一些三五成群的喀喇沁人的帐篷,这些喀喇沁人三天两头找到丰州军大营纠缠,口口声声说丰州军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就是去丰州他们也认了,他们实在是害怕啊!这帮家伙前段时间脑子发热、见钱眼开,把事情都干绝了,给丰州军通风报信、跑腿带路有他们,杀人抢劫、坐地分赃有他们,有些光棍无赖甚至把贵人家的女人抢回家做老婆,等苏布地台吉带着入关的喀喇沁兵回来肯定要找他们算这笔账,光棍不吃眼前亏,还是跟着丰州人保险。

    大雪对丰州军是好事,关内的金军很难在这种恶劣天气下组织大规模的军事行动,这时候相对安全,疲惫的丰州军和察哈尔人正好可以休整一下,李榆已经考虑撤军了,关内打成一片烂仗,他不想趟那个浑水,白显志入了一趟关也被吓住了,巴不得马上就开溜,应付大同的瞎话他都编好了,就说入了关后没人管饭,你总不能让我饿着肚子打仗吧。

    李榆不打算白来一趟,把丰州、察哈尔的军官们召集起来,指着地图说道:“我们出兵一个月了,应该是回家的时候了,不过走之前我们得干件事,等雪小下来,我们就出兵把金军在喀喇城的粮台给端了,金军不熟悉道路,又有风雪阻拦,他们不敢追得太远,我们则带着牲口、财物迅速撤回丰州。”

    “干吧!海山这些日子一直盯着那里,那几千头牲口还在城外呢,这就是送到嘴边的rou。”满达海兴奋地说道,他的几百口子人早就到了丰州军营地了,这些日子一直念念不忘喀喇城的牲口和财物。

    “我们一起干,跟着李榆恰就是有油水,我们五五分账怎么样,四六分也行,你们拿大头。”土巴兴奋地摩拳擦掌。

    “土巴济农,你别把正事忘了,马上派人去通知大汗,就说我们要撤了,请他也派人接应我们一下。”李榆瞟了一眼土巴说道。

    “下雪天不利于攻城,喀喇沁人要是龟缩在喀喇城死守,你们打算怎么办?”刘兴祚提醒道。

    “有机会就攻进城,没有机会立即撤离,此战要速战速决,绝不在城下滞留。”李榆果断地答道。

    天黑前雪突然小了,李榆立即下令全军拔营启程,号角声响起,早已做好出发准备的丰州军、察哈尔人收起营帐跨上战马,列队向喀喇城方向驰去,生怕被甩掉的喀喇沁人手忙脚乱地收拾一下,带着家人赶着牲口跟在后面就追。

    第二天临近中午,丰州铁骑突然出现在喀喇城附近,看守牧场的喀喇沁人只有两三百人,几乎瞬间就被铁骑淹没,喀喇城立即冲出一千多骑兵反击,但他们的力量太弱了,几乎没有披甲兵,武器也只有弓箭和少量的刀矛,李榆命令白显志指挥张传捷、特日格两营警戒,赵吉指挥乌海、丘显两营左右包抄夹击,自己随后带着亲卫营迎着喀喇沁人扑上去。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双方的实力悬殊太大,亲卫营的披甲骑兵几乎是在喀喇沁人群中横冲直撞,喀喇沁人铁头箭很少,他们用兽骨、石头磨出来的箭簇对敌人无法形成威胁,而丘显、乌海从他们两翼泼出的箭雨将他们一片一片地射倒,喀喇沁人仓皇后撤,但喀喇城的大门毫不犹豫地关上并且堵死了,无路可逃的喀喇沁人只得下马投降。

    丰州军开始收集战利品时候,土巴带着察哈尔人气喘吁吁地赶到了,见到李榆就埋怨没给他留点仗打,他们打金军确实太玄乎,不过打喀喇沁人还是蛮在行的,土巴拍着胸脯请战,攻打喀喇城的苦活由察哈尔人包了,李榆当然求之不得,而且很诧异土巴这家伙的人品怎么突然好了。

    土巴这回真的卖力,察哈尔人迅速就到了城下,李榆也懒得管他,命令丰州军后退警戒,同时下令斥候搜索范围扩大到四十里。忙完这些后,他看见刘兴祚、白显志和马光远三人在一处高地上,正望着喀喇城叽叽咕咕,就凑了过去。

    白显志正说道:“这种又矮又破的小土城应该好攻,可惜我们没有攻城器械,如果有几部云梯,再调些弓箭、三眼铳掩护,天黑前一定能拿下来。”

    “不行,下雪天城墙太滑,云梯不好使,弓箭威力不够,三眼射程也不足,还是鸟铳好使,那东西打得远、射得准,”马光远想了想,又摇着头说,“其实这些都不算最好,攻城还是火炮好用,我见过那种红夷大炮,能把包砖城墙打得凹进去,这种土城应该轰得塌,不过那家伙太沉无法用于野战,还是五百斤到一千斤佛郎机好用,轻便、射速快,威力虽然不大,但在对付草原上的土城、木栅足够用了,就是射程短了一些。”

    “马参将对火器很精通?”李榆好奇地问道。

    “我是逃官了,李参将还是叫我老马听着顺耳些,”马光远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我在京营的时候,跟着泰西传教士学过一点皮毛。”

    “察哈尔人开始攻城了,果然还是他们的老一套,堆土囊攻城。”刘兴祚叫了一声,大家都急忙向喀喇城望去,那里已经打成一片,城上、城下密集的箭矢飞来飞去,不断有人冒着箭雨冲到城下扔土囊,不过冲上去的人大多被射倒,后面的人不管不顾地把倒下的人连同土囊一块往前扔。

    白显志摇着头说:“这种打法要死多少人,土巴这人只占便宜不肯吃亏,这回不会是发疯了吧!”

    大家对土巴这种突然冒出来的无私壮举议论起来,马光远却不声不响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圆筒,摆弄了一下就举到眼前,白显志马上叫道:“老马,你从哪搞来的千里眼,这可是宝贝啊,让我看看。”

    “我老婆逼着我入了西教,这是西教传教士送我的,”马光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然后调好了让大家轮着看,一边还不停地提醒,“我就这么一个啊,千万别弄坏了。”

    大家怀着激动的心情擦干净手,自觉排队观看,李榆年纪小被挤到最后一个,白显志、刘兴祚看完了不住地称奇,李榆兴奋地接过千里眼,不过看了一会就变脸了,马光远生怕他的宝贝有失,赶紧伸手帮李榆扶住千里眼。

    “狗日的土巴,这种缺德事他也做得出来。”李榆松开千里眼,怒气冲冲就冲向城下。

    土巴此时正得意洋洋地指挥攻城,他才不会用自己人攻城,丰州军有正事要干,平时打扫战场、收容俘虏这些杂事一般都交给他们,土巴手里有了近千名喀喇沁俘虏当然不会浪费,用大刀押着这些人刨雪取土,然后再逼着这些俘虏背着装好的土囊往城下送。城上的人一看不好,也不管这些俘虏的死活,拼命地放箭拦截——丰州军杀过来后,喀喇沁各大小部落的首领、贵人逃命到这里的不少,这些人对丰州军苦大仇深、斗志顽强,再加上百十个诸申八旗兵督战,把冲上来的俘虏射杀得尸横遍地,土巴对此无所谓,一遍又一遍地把俘虏赶到城下,土巴见到李榆高兴地说:“李榆恰,你看这土囊堆得都有城墙一半高了,我这里有三四千个土囊、还有近千条尸首,攻城够用了,哎呀,……”

    李榆一脚就踹在土巴肚子上,土巴一屁股坐倒在地,周围的察哈尔人吓得目瞪口呆,却不敢乱动——跟在李榆屁股后面混久了,不自觉地对李榆有了敬畏,李榆指着察哈尔人吼道:“喀喇沁人就不是人吗?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们也干,你们不怕腾格里报应?立即停止攻城,把俘虏都放了,一个也不许留。”

    土巴张着嘴还想说什么,李榆摆手示意他住嘴,斥候的急报送来了,南三十里处出现金国的辎重部队,看旗号是镶黄、镶红两旗的人,大约千余人,押解三千余人畜和车辆,正向喀喇城开过来。

    “土巴,你不是够狠吗?金国八旗的辎重过来了,油水肯定不少,你想不想捞一把啊。”李榆嘲讽地问土巴。

    “你们丰州军敢打,我就敢打,咱们三七分账,算了,二八分账吧,你们拿大头。”土巴一咬牙就答应了,不过他留了一个心眼,主动要求少分战利品,这样李榆总不好意思让他干重活了吧。

    军号声响起,丰州军迅速掉头南下,察哈尔人乱哄哄地跟在后面,一会儿的功夫喀喇城下就恢复了平静,城上的人总算松了口气,刚才那一仗已经耗尽了他们的勇气,他们再也没胆量出城一步了。

    从大安口出关的金军大摇大摆地在雪地上走着,每个人的腰包、皮囊都鼓鼓囊囊的,被押解的上千名关内汉人赶着牲畜、大车夹在队伍中间。带队的岳托、豪格一路说笑非常轻松,这是喀喇沁人的地盘,没什么好担心的,月初有喀喇沁人前来报告,一股打着明军的大旗、察哈尔大旗和黑鹰旗的人窜进草原抢掠,喀喇沁首领苏布地判断可能是土默特那个洪巴图鲁的人来了,他在召城大战时见过那面旗帜,至于这帮人怎么会和明军、察哈尔人搞在一起,他也说不清楚,不过有人进了他的领地抢他的牲口、财物,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他向天聪汗请求派兵剿灭这伙贼人,天聪汗向报信的人仔细询问后,确认这是一帮招摇撞骗的马贼,明军和察哈尔人都是胆小鬼,绝没有胆量在他眼皮底下捣乱,而且土默特川到这里将近两千里路,土默特人发疯了才会来这儿,最重要的是喀喇城这么大一块肥rou摆在那里却安然无恙,充分说明这伙人实力不够,这不是马贼还能是什么?金国的贝勒和蒙古的首领们也对苏布地不满,关内的仗打得如此顺手,想要什么随手就可以抢到什么,大家伙正忙着干活挣钱,傻子才会替你出关打马贼,苏布地发现自己要引起公愤,再也不敢提这件事了,其实他自己也舍不得离开关内,这么好的发财机会一辈子能遇到几回?

    岳托和豪格这次是奉天聪汗的诏令押送从永平府库收缴的四百余两银子、一万余石粮食回辽东,顺带把抓来的工匠连同他们的家小一块带回去,得到机会回家机会的镶黄、镶红两旗的人对此非常满意,他们已经抢够了,巴不得早日回家,这一路上欢声笑语,谁也没把苏布地说的马贼放在心上。快到喀喇城了,八旗兵们更放松,那里有自己的粮台,可以借机休整一下,然后再沿着大凌河谷到义州,那就算回家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前方的排头兵狼狈不堪地逃回来报告,正前方出现敌情,紧接着左右两翼和后方传来消息,有旗号杂乱的军队向他们扑来,岳托、豪格吓了一跳,他们明白遭遇伏击了,岳托立即作出了判断,这伙人有胆量围攻上千八旗兵,那就绝不会是普通马贼,而是一支有一定实力的军队,可能喀喇城已经出事了,此处杳无人烟、人迹罕至,绝不能久留,必须立即杀出重围。岳托与豪格简单商量了一下,两旗的两百精锐骑兵由豪格带着冲开缺口,岳托指挥其他八旗兵押解车畜、汉民,跟在豪格后面冲。

    “看到了吗?东边数百骑打着明军的旗号,你就拿他们开刀,我带着队伍跟在你后面,咱们向东突围。”岳托说道,豪格点点头,一挥手带着精骑向东杀过去。

    张传捷带着五百大同骑兵杀气腾腾而来,与其他明军不同,白显志与张传捷的这帮人中绝大多数是被上官赶出关的罪犯、兵痞、刺头,没几个是正经人出身,连白显志自己都承认他这里是人渣荟萃,丰州的日子苦又闹过瘟疫,出关的这千把人渣中胆小的跑了、体弱的死了,现在还赖在丰州不走的基本上是群亡命之徒,在关内干过盗贼的就能点出好几十个,丰州无法无天的日子正合他们的胃口,为丰州打仗在他们看来理所应当,他们从未和金军见过面,和拜音图一伙牛皮哄哄的飞虎骑呆久了,也谈不上有多惧怕金军,见到金军向他们冲过来,不但不害怕反而有些兴奋,露脸的机会来了。

    “小鲜rou来了,弟兄们,杀人去喽!”张传捷跟这帮人渣在一起久了也是满口匪气,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就带着这帮兴奋地嗷嗷叫的明军迎着金军骑兵扑上去。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金军的第一波箭雨泼向明军,按照以往的惯例,明军这时应该手忙脚乱用三眼铳乱打一气,而身披重甲的金军用不着害怕,三眼铳的射程和威力都不够,他们只需要不停地射出一轮轮重箭不停地打击对方,明军打完给自己壮胆的三眼后,见到同伴伤亡就会乱作一团,随后一哄而散,那时金军就可以从容不迫地向他们的后背射箭,将他们一举击溃——明军不敢rou搏,这是金军的一致共识。

    豪格惊讶地发现,金军在一百步射程**出第一波箭雨后,对方十几人栽下马去,却丝毫没有减速用三眼还击的意思,而是加快了马速冲过来,双方距离太近了,金军没有机会继续骑射了,慌忙弃弓拔刀准备rou搏,刹那间双方撞到一起,立刻血光四溅、人仰马翻,五百明军三五成群将二百金军精骑缠住死揍,金军哪里见过这么亡命的明军,片刻之间三四十人糊里糊涂被对方砍下马来。

    “这是马贼,大家小心。”豪格大喊着,他的父汗说对了,这就是一伙打着明军旗号招摇撞骗的马贼,他们敢于rou搏、手段残忍,使用的武器也不是明军常用的那些笨重的骑矛和轻薄的战刀,而是狼牙棒、板斧、绊马索、铁鞭还有些叫不出名字的五花八门武器,打法也不讲规矩,成群结伙堵着金军死缠烂打,豪格亲眼看见镶黄旗一名白甲刚接近对方,就被一枚鸡蛋大小的鹅卵石打中面门,一捂脸的功夫,一根狼牙棒、一柄板斧砸过来,那个白甲的脑袋就没了,这哪是正儿八经的明军啊,肯定是一伙烂贼。

    张传捷这一营人长期和丰州骑兵们合练,明军那一套打法早忘光了——拜音图训练他们一段时间后,认为他们只能算骑马的步兵,永远达不到骑兵的标准,赵吉则给他们指明了出路“各施所长、以多打少”,于是他们逐渐形成了自己这套打法,看起来乱哄哄,但实际上有板有眼,各找称手的兵器,各练自己的绝活,打仗的时候讲求三五人配合,绝不玩虚的,只管朝对方要命的地方招呼,金军按过去打明军那一套对付他们,自然要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