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节 撤离
张传捷人多势众又占了便宜,立刻信心爆棚,建奴也不过如此,以前是没遇到他老张才会那么猖狂,他命令王东强、刘迁各带一哨人从两翼贴上去猛攻,务必消灭这伙建奴精锐,明军斗志高昂痛打落水狗,豪格吃不住了,连忙命令吹号求援。岳托在后面急得直跳脚,现在全乱套了,明军按理说应该老老实实排好队列死撑着挨打,他可以采用抛射的办法掩护豪格的重甲骑兵突阵,然后明军一哄而散,这样大家都轻松,可眼前这股明军太不守规矩了,居然敢玩真的。 豪格的求救号声传来,岳托立刻命令三百有马旗兵增援豪格,同时命令阵前的弓箭手迅速支援两翼——前方已经打成混战,他可不敢乱放箭,射死了豪格那就闯大祸了,他的两翼已经被对方的骑射压得喘不过气,再不派人增援也要完了。豪格得到了增援,这回就轮到张传捷顶不住了,八旗兵的顽强超出了他的想象,处于劣势的金军没有溃散,而是在豪格的带领下不退反进,不停地发起反击,明军根本无力吃掉对方,随着对方的援军上来,金军士气大振,压得明军步步后退,张传捷无可奈何地下令吹号求援。 接下来就是更残酷的rou搏战,张传捷的号声引来了李榆的亲卫营,而岳托也知道不好,立即加入了战团,这次他把能抽出的披甲兵和数百能战阿哈都用上了,双方血rou横飞战到一起,而白显志指挥两翼杀上来的乌海、特日格,以及赵吉指挥的从金军背后杀来的丘显已经冲入金军车队,大约五六百金军披甲兵和阿哈死战不退,紧紧咬住他们不放,土巴的察哈尔人却被吓住了,傻愣在战团之外不知所措。 现在跟亲卫营在一起的人比较杂,满达海、海山等人兴奋地大呼小叫,总算有机会痛杀建州贼了,报仇的日子到了,满达海手举五十多斤重的长柄大刀一口气砍翻三个金兵,向着金军怒吼道;“知道你翻山虎爷爷的厉害吗?有种的放马过来。” “他是诸申,杀了这个叛逆。”岳托指着满达海大叫着,话音刚落一枝利箭射来,一名阿哈抢身护住岳托,利箭正中这个阿哈胸口,海山失望地收起弓,带着手下向岳托扑过来,岳托的亲随毫不犹豫地对冲过去。 李榆带领亲卫营连续发起攻击,阿萨里红着眼睛带着几十个刘兴祚的亲兵冲在最前面,血光之中几乎冲出个缺口,金军随后毫不示弱拼死反击,阿萨里被对方密集的箭雨逼退。亲卫营攻击不利,李榆亲自上阵,莫日格、阿萨里紧随左右持盾护卫,李榆连续射杀数人,还是被密集的金军骑阵堵了回来,金军太顽强了,密集结阵死战不退,他微微摇头,这仗不能打了,消灭这股金军的代价太大,他的两千五百人是全丰州的精华,经不住这样消耗,他转头向陈二柱喊道:“吹号,命令亲卫营和张传捷营让开正面,放金军撤退,全军从两翼夹击金军。” “额鲁,你这忘恩负义的混蛋,我要抓你回去见大汗。”丰州军向两翼运动,金军得到喘息之机,豪格像疯了一样冲出队列扑向飞虎旗下,李榆几次带队冲锋,他早认出他这个兄弟了,一找到机会他就冲向李榆。 “他是金国大汗的儿子,杀了这个小畜生。”阿萨里大喊一声,满达海、海山大喜过望,立即举弓瞄准豪格。 “他是我兄弟,不许射箭。”李榆看到豪格脸色一变,立即大声喊道,“砰”地一声,李榆身后马光远的鸟嘴铳响了,豪格的马中弹仆倒在地,豪格从马上重重摔下来,李榆毫不犹豫纵马而出,将地上的豪格拎了起来,豪格在半空中手脚乱舞大喊大叫:“额鲁,你这混蛋,快跟我回去。” “老镶白的兄弟,接住了!”李榆没理会豪格,抬头看见迎面而来的一名骑兵有点眼熟,随手将豪格扔了出去,那名骑兵吓得脸色苍白,接住豪格就掉头没命地朝本队跑,孟克、吉达追了过来,李榆一把拦住他们,厉声说道:“放他们突围,我们死不起人,全军从两翼攻击。传令,张传捷部退出战场,配合特日格部截住他们的车队、牲口,赵吉率丘显部、乌海部立即向我增援。“ 几乎与此同时,岳托也发现了战场的变化,他当机立断大声下令:“密集结阵,全队加速向东冲出去,那些人畜、粮食不要了,扔给额鲁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 金军立即行动,他们几乎人人有马,就连阿哈也至少有匹骡子骑,一旦抛弃俘获的人畜、辎重,队伍就显得非常机动灵活,以骑阵快速冲出对方让开的缺口,李榆和刚赶到的赵吉指挥亲卫营和丘显、乌海两部把金军夹在中间,一阵阵箭雨泼向对方,土巴这时好像反应过来了,带领察哈尔人凑过来对金军的队列以弓箭猛射,但金军不为所动,一边用弓箭还击,一边维持着队形继续向东快速撤退。太阳快落山时,李榆放弃了追击,任由金军仓皇逃窜——也只能如此了,丰州铁骑无力一口吞下对方,把对方远远驱逐出战场也就达到了目的,现在该是撤退的时候了。 辎重车队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被截住的三四百金军和阿哈顽强抵抗,直到刘兴祚出面喊话保证不杀他们,剩下的一百来人才放下了武器,李榆和赵吉回来时,白显志带着大家正忙着打扫战场,马光远和马大嫂两口子还在安抚那帮工匠,而刘兴祚则跟被俘的金军在一边聊天。 刘兴祚看到李榆走过来,苦笑着说:“我的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愿意跟我们走的才十几个阿哈,这帮家伙太顽固了。” “巴图鲁,您吉祥!我是老镶白旗,我兄弟跟您在西拉木伦河打过仗,”金军的游击认出了李榆,紧忙施礼打招呼,同时为自己辩解,“不是我不愿意跟您干,实在是因为家里的老小、土地都在那边,舍不得家啊!您要是还在辽东就好了,我常顺肯定死心塌地跟着您,都怪阿济格、多尔衮两位贝勒,害得您有家不能回,这是什么事啊!” “行了,跟不跟我们走随你,常顺,你给我讲讲咱们辽东老家的日子怎么样,吃得饱饭吗?”李榆转移了话题。 “辽东日子不好过啊!这些年春寒、大旱接着来,地里长不出多少庄稼,哪儿吃得饱饭啊!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就会饿死人,为保一口活命粮,我这个游击也得下地和阿哈一起干活,在辽东过得好的也就是贝勒、贝子还有那些当大官的,我们这些人不出来打仗,一家人都得挨饿,”提起辽东的日子,常顺就愁容满面,他又开始抱怨起明国,“巴图鲁,您说明国的皇帝和大官是不是缺心眼,我们打到他们京师城下使劲向城上射箭书求和,人家就是不理我们,挨了打还嘴硬,这仗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 常顺的话还挺多,说起来没完没了,他告诉李榆,巴扬哈那个牛录男丁太少,虽然转成了镶黄旗但日子依旧不好过,北屯子乌岱那边自然也是如此,这次文馆的库尔缠、达海两位巴克什都入关了,那个大家都讨厌的范文程还有正红旗的宁完我这两年在大汗跟前挺吃香,两人随大汗入关都派了差事,李榆的小伙伴鳌拜、遏必隆和准塔年纪小这次没来,但图赖来了,而且立了大功,当先锋夜袭永定门大获全胜,还杀了明国的两个总兵,人家图赖有本事,将来肯定能当大官。 李榆和常顺聊了一会儿,安慰常顺踏踏实实呆着,肯定会放他们回家,常顺千恩万谢回到俘虏那边去了。 这时,马大嫂拉着马光远来了,心直口快的马大嫂见到李榆就说,这千把人中有三四百永平、遵化一带的工匠,其他人大多是他们的家眷,这些工匠可是宝贝啊,叫得出名字的就有好几个,马大嫂大包大揽道:“我们家老马虽说是武将,可手艺活都懂,这些人就交给他吧,肯定能让你发大财。” 李榆求之不得,马上就同意,马大嫂兴冲冲回去张罗了,李榆立即把军官召集到一起,白显志报告了伤亡情况,此战斩杀金军披甲兵四百人,无甲阿哈五百余人,但丰州军也死了三百人,其中他的嫡系张传捷部损失最大,死了一百三十多个。 “我们撤退,但走之前把俘虏杀了,带不走的粮食也一把火烧了,让金军回来什么也得不到。”白显志恨恨地说,张传捷不住点头。 “胡说,这么多粮食可以救活多少人,叫我们的人和关内出来的人尽量多带些,带不走的全部留下,俘虏一个不许杀,留着他们在这儿看守粮食,”李榆狠狠瞪了白显志一眼,继续补充道,“还有,牛马驼驴全部带走,老弱妇孺全部上车,立即出发,这里不能多呆。” 丰州军天黑时就出发了,路上又遇到那木儿和愿意去丰州的千余喀喇沁人,前面打仗的时候他们也没闲着,把喀喇城牧场的五六千牲口收刮一空,两路人会合后,队伍变得散乱庞大,两千多老百姓和八九千头牲口拥在一起,行军速度异常缓慢。察哈尔人这次很勤快,主动承担起驱赶牲口、护送百姓的活,他们脸丢大了,丰州军与金国拼得你死我活,他们却吓得不敢上前一步,察哈尔人成了丰州人嘲讽的对象,就连丰州军里的察哈尔人都不理他们这些老乡了,“也许我们多干点活,别人就不好说我们白拿二成的战利品了”,察哈尔人心里都怎么想。 路上还乱了一阵子,明国人不想跟着走了,他们闹着要马光远、张传捷护送他们入关回家,马光远愁眉苦脸解释蓟镇的边墙几乎都被金军控制了,想入关也找不到地方,而且入了关也太危险,京畿一带到处有建奴出没,老百姓不听他这一套,你们是官军就应该送我们回家,蓟镇入不了关,那宣府总可以吧,我们应该向南走,再沿长城到宣府,你们带着我们一路向西向鞑靼那边去,想把我们卖给鞑靼作奴隶吗? 汉民纷纷围过来,大人叫小孩哭,吵成一团,马光远、张传捷有理说不清,急得面红耳赤,喀喇沁人也看起热闹,队伍停下走不动了,还是马大嫂有办法,带着马光远的家丁和亲兵躲在黑暗处,大声喊起来:“辫子兵从东边追来了,要杀人了,大家快逃命啊。”
汉民们一听喊声,拔腿就往西逃,他们一跑又引得喀喇沁人跟着跑,察哈尔人吓得胆战心惊,慌忙驱赶牲口加快脚步,队伍乱哄哄地一路向西狂奔,天光大亮时才停下来。 军官们一合计,这样下去不行,队伍乱糟糟的,一夜才走了二十里,金军要是追上来大家全完了,大家把目光投向李榆,等着他拿主意,李榆平静地说:“其实我们带着这么多百姓、牲口根本就跑不掉,金军的行军速度极快,一昼夜走两百来里路不在话下,我昨天不让烧粮食也就是因为这个,我敢肯定我们前脚一走,岳托后脚就会回来,如果没那些粮食绊住他,昨夜他就会跟上来,他有这个胆量。” 大家都垂头不语,白显志也惊出一声冷汗,金军那一万余石粮食他们最多拿了二千石,其他都扔在原地,没这些粮食拖住金军,昨夜金军追上来,非吃大亏不可,他眼巴巴看着李榆问道:“那怎么办?我们这里乱糟糟的,想跑快也不行啊。” “留下一支人马拖住金军,雪又开始下了,只要来场大雪,金军不熟悉道路,他们就不敢轻易追赶,”李榆摇着头说,“但这还不够,雪停了金军依然能追上我们,必须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开,我想在边墙附近再放把火,把他们打急了,就顾不上这边了。” “我明白了,这活我来干吧。”赵吉淡淡一笑,满达海拍拍他的肩膀,“这活我们一块干!”。 “不行,这次不是你们做生意那么简单,很肯能要与明军打交道,你们不合适,还是我去吧,好歹我也是朝廷的靖虏参将。” “我也去吧,明国那一套我比你熟,张传捷部最好也去,就是刚打了恶仗缺编比较严重。”白显志犹豫了一会儿,挺起胸说道。 “老白,我也不把你当外人了,缺编的人我让丘显补给你,你用得不顺手,打完仗把人还给他就是了。”赵吉想了想说道。 “我们现在还不是一家人吗?丘显的人大多是板升的马上好手,一个也别想让我还。”白显志摇头晃脑答道。 大家又商量了一会儿最后决定,乌海因为在明军里混过几天,这次跟特日格对换,李榆带亲卫营和白显志的右翼张传捷、乌海两营共一千五百骑,全部一人双骑,留下来拖住金军,刘兴祚带着阿萨里和费扬武等几十个亲兵也留下协助李榆,赵吉带左翼丘显、特日格两营,土巴带着察哈尔青壮掩护人口、牲畜继续西撤,商议完毕大家立即拥抱告别,各自带队上路。 岳托一路逃出四十多里才停下,这一仗亏吃大了,糊里糊涂被人家痛揍一顿,损失了五百多披甲战兵和差不多同样多的阿哈,金军入关以来哪仗死过这么多人?这个仇他非报回来不可,岳托计算了一下,他还有五百披甲兵,另外还能凑出三百多有马的阿哈,再从喀喇沁人那里调些人手,足够打一仗了,李榆带上大批粮食、人畜,行动肯定不便,金军完全有能力抓住战机击溃李榆,夺回人畜、粮食,豪格只想抓住李榆,怎么打他听岳托的,于是两人马上派出轻骑去找周围的喀喇沁人联络。 下半夜时,岳托、豪格带着金军和赶来增援的五百多喀喇沁骑兵偷偷摸摸返回原地,结果让他们大吃一惊,李榆早就溜之大吉了,而他们原以为已经死了的常顺等人正守着粮食,悠闲地在烤着火——李榆实际拿走的粮食不过两千余石,大部分粮食留在原地未动,拉车的牲口却被带走了,岳托顿时大失所望,李榆拍屁股跑了却把这个大包袱甩给了他,这么多粮食他不敢不要,现在别说去追李榆了,他还得防着喀喇沁人——这帮人一向手脚不干净,岳托敢肯定只要他一走,喀喇沁人绝对敢下手偷盗,而且过后一定不认账。 岳托无可奈何地接过这个包袱,他和豪格商量了一下,决定派人回永平向大汗求援,同时把喀喇沁人赶回去为他们找拉车的牲口,不过他们没等来大汗的援兵,也没等来带着牲口回来的喀喇沁人,临近中午时却等来了杀回来的李榆,岳托、豪格两人气得大骂李榆成心坑他们,金军想跑舍不得粮食,想打又人单力孤,两人只好用粮车围成圆阵,摆出一副死守的架势等着挨打,可等来等去就是等不到李榆的攻击,丰州军把他们围在车阵后面就是不打,这种对峙持续两天后,岳托受不了了,派常顺做使者找到李榆说,大家都是老朋友,没什么解不开的冤仇,与其这样僵持下去,不如大家坐在一起谈谈。李榆很爽快地答应了,明天大家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