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醒时分
“娘——” 陈鹏脑海中闪过“娘”这个称呼,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己有足足十八年没有再叫过了吧?自从五岁那年父母因车祸双双遇难,陈鹏就再没有了爹娘,相关的记忆也早已经在混乱的生活中渐渐消逝了。怎么这个时候,自己会喊出娘来? 接着,陈鹏就感觉自己脑海一阵的翻腾,乱麻般的记忆此时就像汹涌的潮水般四处乱撞: 陈鹏……拳手……陈鹏……大明朝天启七年正月初七………… 头疼欲裂!似火烧,似锤击,似万蚁洞穿!天旋地转之后,陈鹏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微微地睁开眼睛,这一次,记忆中那段由陌生到熟悉的部分,终于实实在在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还是名叫陈鹏,却与前世的那个拳手没有丝毫干系了。新的记忆已经进入到他的大脑中,而他,也已经穿越到了大明朝的历史时空中。 锦州城外,陈家庄,大明朝天启七年正月初七………… 十六岁的陈鹏躺在一张旧木床上,身上盖着棉被,被面历经多次拆洗,早已经薄得要糟烂了一般,此时却更显得松软温暖。低矮略暗的小屋,破旧乌黑的几把桌椅,一股草药的香味自破旧的木格窗外传进来,陈鹏既熟悉又陌生地感受着这一切。 “唉——”一声轻轻地叹息自屋外传来,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 “老头子,你小声点,鹏儿还没睡醒呢。”又一个声音传来,语气中含着责怪,却又是那样的慈祥。 老头真的捂住了嘴,又使劲咳了几声,总算忍住,轻声说道:“药煎好了,给鹏儿喝吧。唉——只愿我的鹏儿喝了这药,能少些痛苦,也不枉我深山老林的走上一遭啊——有几样药材快没了,明天一早我还要到山里一趟,这回去要去得久些,你多做些干粮吧,老了,腿脚越发不济,这次我多采一些来……” “前些日子的大雪还没有化,这天寒地冻的,你还是等些时候再去吧。”老妻不放心地说。 “那不成,那道士说过,这药中有一味‘寒冬子’,正需是这大寒之时采到的才最有效,我能动,就多采些来,你也多给他煎上一剂,万一将来你我都做了古,他可怎么办啊!” 老妇人听了丈夫的话,也跟着啜泣起来。 爹?娘?陈鹏躺在床上,心口一阵发热。新的记忆中,陈鹏是陈老爹夫妇在四十二岁那年得的独子,平时宠爱有加,却在十二岁的那年,跟他父亲去山里玩,掏鸟窝的时候从树上摔了下来,断筋折骨虽然愈合了,却再不能动,用现在的话讲,那就是高位截瘫,从此在这张破床上,足足躺了四年了。四年以来,陈老爹夫妇两个虽然不敢期盼儿子能像以往那样站起身来,但总是不忍心看着瘫痪的儿子时常发作的周身剧痛,按照一个游方道士的方子,进山采药给儿子喝。随着陈老爹年岁越来越大,进山一次越来越不容易,尤其是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别说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人,就是那些年轻力壮的猎人们,轻易也不敢去深山老林里太久。 老两口的这番对话,要是以往也就罢了,偏偏现在的陈鹏脑海中依旧保存着前世的记忆。五岁时失去父母的痛苦回忆依然历历在目,如今穿越到了这个十六岁少年的体内,再重新感受到父恩母爱的陈鹏,一下子感觉心中大暖,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直淌下来。 可是,我的身体?陈鹏心里一动,本能地想起身,顿时感觉一阵说不出的酸痛,整个身体完全不受大脑的支配,分毫未动!陈鹏挣扎着想再次努力起身,一切还是徒劳的!周身上下突然而来的剧痛让他一下子疼得脸都变了形,不得不放弃努力,默默地忍受着。他想喊,却发现自己居然连发出声音的能力也没有,拼尽了全力,喉咙里只发出嘶哑的呼气! 苍天!你难道真的这样残忍么?前世你夺了我的亲情,如今我到了这里,父母双全,你却让我变成一个废人? 变成一个动也不能动,混吃等死的废人?一个明明感受着父母亲恩却无法尽一点孝道,还要年迈的父母如此cao心的垃圾? 陈鹏紧闭泪眼,心如刀绞! “陈老爹!陈阿婆!”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从屋外传来,陈鹏痛苦的内心居然在刹那间平静了下来!是阿媛! 阿媛,与陈鹏同岁,是他的邻居,更是他青梅竹马的玩伴。记忆中,阿媛是那样的美丽,那种毫无修饰的美,毫不做作的美,梦想中,年少的陈鹏曾经无数次将阿媛想象成自己将来的新娘,期盼着与这个美丽善良的姑娘白头偕老,相爱一生。可是自从他受伤之后,这样的期盼对于他来说,完全成为了幻想!尽管阿媛还是那样一如既往地关心着自己,时常地过来看他,给他端来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可是,这时候陈鹏见了他,却只有刀绞般的心痛了。我,一个毫无用处的瘫子,活死人,有什么资格接受阿媛一如既往地关爱呢? “阿媛啊,又来看鹏儿了?”陈阿婆欣喜地站起身来,看着阿媛如一头轻盈的小鹿般走进院子,来到她的身边,一张俊俏的小脸红扑扑地,声音还是那么清脆:“是啊,阿婆,小鹏可醒了么?” “方才睡着了,不知道现在醒了没有?”陈阿婆无限慈爱地握着阿媛的手,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 “哎呀,都是我高声说话惯了……”阿媛忧虑地朝屋子看了看。 “不妨事,不妨事。”陈老爹笑道:“反正也是要叫醒鹏儿喝药的,你跟阿婆坐坐,我进去看看。” “老爹,我去吧!”阿媛麻利地站起身来,从一旁火上将架着的药罐摘了下来,又将那半罐的药汤倒在搪瓷碗里,小心翼翼地端了起来,用小嘴轻轻地吹着那药汤。 陈老爹夫妇俩相互对望了一眼,俱都是一脸的遗憾!唉!可怜的鹏儿!
阿媛端着药汤,一步步走到屋子门前,掀开破麻布的门帘,轻轻地唤了一声:“小鹏,你醒了么?” 陈鹏根本就没睡,这时候睁开眼睛,看着阿媛走进屋子,昏暗的小屋随着门帘打开,透过来灿烂的阳光,连同屋外清新的空气随阿媛一起进入,让他顿时精神一爽,刹那间,阿媛带着那熟悉的笑脸走进屋子,陈鹏一下子呆了! “你醒着呢!”阿媛欢快地说了一句,将药汤放在床头的桌子上,微笑着看着陈鹏,说道:“小鹏,告诉你一个有趣的事情。今天我家的大花遇见了邻村的一个小黑猫,把它从院子里一直追到外面,直到那小黑猫掉进旁边的池塘里,还不肯放过它呢!” 陈鹏听着,嘴角流露出了难得的笑。记忆中,这几乎是阿媛每次来看他都必备的“节目”,阿媛知道他瘫痪以后躺在床上无聊,于是总会准备一些好玩的事情讲给他——其实无论这事情是否真的那么有趣,陈鹏听了总会高兴起来,就像今天一样。 “你笑啦?”阿媛开心地看着陈鹏,这时候轻轻地俯下身,用玉笋一样的手指轻轻点了点陈鹏的鼻尖,笑道:“你看你看,你笑起来多好看啊!所以啊,以后你要经常笑呢!” 你笑起来不是更好看么?陈鹏想说,却说不出口。 “好啦,该吃药啦!”阿媛端起药碗,又从桌子上拿过勺子,舀起一勺药汤,轻轻地吹了又吹,熟练地将药汤送进陈鹏的嘴里。药一如既往的苦,陈鹏的心一如既往地甜。 屋外,陈阿婆想进来,却被陈老爹笑着拦住,指了指屋里,两位老人心酸地摇了摇头。 喝完了药,阿媛又给陈鹏讲了好几个有趣的事情,陈鹏依旧笑着看着阿媛,眼泪却忍不住地淌了下来。 “小鹏,你别哭啊!”阿媛担心地拿出小手帕擦拭着陈鹏的眼泪,轻声地说:“别伤心了,我会天天来看你的。你自己要乖,要努力!你肯定可以和以前一样站起来的!小鹏,我相信你!” 陈鹏说不出话,使劲地点头…… 陈鹏相信,无论是今生的这个陈鹏,还是前世那个孤独的拳手陈鹏,面对这样一个好姑娘,都会忍不住地爱上她。阿媛走后,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陈鹏的脑海中全是那美丽的身影和百灵鸟一样清脆的声音。 每天都可以见到阿媛,这样也好啊!一个废人,还可以乞求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