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突如其来
清晨,陈阿婆早就起来了,屋里屋外地忙活着,她在给陈老爹做进山的干粮——不多的一些玉米面,混上谷糠和番薯面,做成一个个圆饼,贴在屋子外火烧着的铁锅沿上。陈老爹坐在儿子身旁,精心地检查着一根粗麻制成的绳子。 陈鹏傍晚的时候睡了一觉,一直睡到后半夜,刚醒过来不久,虚弱的他也只能默默地看着父母为了自己劳碌。记忆中,自从自己受伤后,身体每况愈下,一天的时间大部分都在睡觉。 陈老爹看了儿子一眼,说道:“鹏儿,你莫要担心。你爹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村后的那片山,我是从小就转习惯了的。你安心跟你娘在家里呆着,爹这次多去几天,多挖些药来,那药材全都被雪埋着,攒了一年的精气哩。你吃了这样的药,就好的快些。还有,现在山里雪还没化,我还要给你打几只山兔子吃呢!” “鹏儿,你再睡一会儿吧。娘做完这个饼子,再给你熬些白面汤喝。”陈阿婆进屋来,慈爱地看着儿子,又扭头冲老伴儿说:“老头子,你莫要再絮叨了,天还早,让鹏儿多睡一会儿。” “知道,知道。”陈老爹尴尬地笑笑,放下绳子,又将破棉被给陈鹏盖了盖,又觉得欠缺,想了想,将自己身上的破羊皮袄盖在了棉被的上面。 屋外,忽然传来几声急促的犬吠,是阿媛家的大黄。陈鹏小的时候就经常跟阿媛一起和它玩儿,对它的叫声十分熟悉。这大黄已经有八岁多了,算是条老狗,却机警的很。凌晨十分,大黄如此急促的吠,陈鹏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接着,全村的狗都叫了起来!村子外面传来一阵隆隆的声响,使得整间屋子都随着震颤起来!那声响越来越近,伴随着犬吠声,接着是人喊马叫,寂静的小村庄仿佛在刹那间陷入混乱! “鞑子骑兵来啦!鞑子骑兵来啦!”“快跑啊!鞑子犯境了!”…… 鞑子?新的记忆告诉陈鹏,这是紧邻大明王朝的一个游牧民族组成的国家,国号大金。而他虽然在前世的时候历史知识并不好,也大概能知道,这大金国,便是那后来的大清王朝了。 李家庄所处的位置,正是大明王朝与大金的交界,这次……难道是…… 隆隆的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骑兵冲进了小小的李家庄,顿时火光四起,惨叫声此起彼伏。 “老头子,这、这可怎么办啊!”陈阿婆哆嗦着跑进了屋。 “我去看看!”陈老爹眼中闪出一丝冷峻的目光,这位老猎手显然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事件弄得慌了手脚,他将绳子扔在地上,随手cao起了自己的猎叉,大步走出了屋子。 此时,村庄南部的大火已经映红了半边天,火势随着骑兵的铁蹄,已经逐渐向这边烧过来了,时间不大,陈老爹已经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这次,陈鹏发现父亲的目光没有了刚才的镇定。 “是真的了!那帮畜生足足几百骑!”陈老爹喘着粗气,这时候一眼看到了躺在床上的陈鹏! “老婆子!快!快藏起来!”陈老爹说着,丢了猎叉,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回身就将瘫在床上的陈鹏背了起来,大步朝院子走过去。 陈鹏瘫在父亲的后背上,睁开眼睛,看到整个村子都陷入到了火海中,马蹄声越来越近,男女的惨叫呼喊声此起彼伏。 阿媛!不知道为什么,陈鹏这时候脑海里第一个闪出的居然是阿媛的名字!父亲转身的瞬间,他努力地望过去,阿媛的家离自己家很近,就隔了一条村间小道,此刻那屋子里没有灯光,大黄急促的吠叫还在继续。阿媛呢?她跑了没有? 容不得陈鹏多想,陈老爹背着他,前面的陈阿婆已经跑到院子一角,掀开地上的一方破席子,又拽开一个木栅栏,地窖的入口露了出来,那是家里用来窖藏白菜的地窖,进入到地窖中,一股浓烈的闷湿味道涌进陈鹏的鼻子里。地窖里没有灯,老两口跌跌撞撞地进了地窖,将陈鹏放在地窖的最深处,又连忙搬了十几棵白菜,挡在陈鹏的身前。 “老婆子,你和鹏儿在这儿千万别出声,我得出去!”陈老爹说。 “你还去做什么?”陈阿婆担心地问。 “阿媛娘俩没有地窖,我把她们也接来!”陈老爹说着,上了地窖,又将地窖口匆匆盖严实。 “爹!你快回来!快把阿媛安全地带回来!”陈鹏躺在白菜堆里,他说不出话,却在心里使劲地喊。 马蹄声更近了,躲在阴暗的地窖里,都仿佛能听到大金骑兵的狞笑,以及那锋利的马刀砍在骨头里的声音!陈鹏和娘一起呆在地窖里,心跳加快了何止几倍?娘俩一起焦急地等待着陈老爹的返回。 终于,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说话的声音,陈老爹回来了!他一路小跑着,后面跟着阿媛和她娘。 “快!阿媛娘!你们娘儿俩走快点啊!地窖就在那儿!”陈老爹急促地催促着。 陈鹏紧张的心总算暂时平复了下来,陈家庄已经在劫难逃,这个时候,能保住性命,比什么都重要啊! 然而…… 也就在陈老爹三人跑进院子的同时,一阵马蹄声响起,十几名大金的骑兵从火光中冲了过来! 陈老爹奔向地窖的脚步戈然而止,猛的转过身去,下意识地将阿媛娘俩挡在了身后。火光中,十几名大金骑兵狰狞的脸一览无余,更刺眼的,是他们手中带血的钢刀! “啊哈!少主,这儿还有个小娘们儿呢!”当前的一个大金骑兵一眼望见了躲在陈老爹身后已经吓得脸色苍白的阿媛,讨好般地冲身后一匹黑色战马上的壮汉说。 “哈哈!到底是******大明王朝,这小娘们姿色不错啊,细皮嫩rou的,可比咱们北边那些不洗澡的婆娘好看多了!”那壮汉嬉笑着跳下马,冲着阿媛yin邪地笑道:“怎么样?小娘子,跟老子回大金国吧?老子保你荣华富贵!” “呸!”阿媛显然害怕到了极点,却也厌恶到了极点,愤怒地扭转头去,将身子更深躲在陈老爹后面,阿媛娘紧张地搂着女儿,筛糠似的抖,这时候忽然扑上去,跪倒在地上哀求:“求求你!求求你!绕我我的女儿吧!她……她还小呢!” “******!你女儿被我们少主一眼看中,这可是造化!你这老不死的还不赶紧谢恩?迈达礼可是我们大金汗王的亲侄子!”方才那个骑兵这时候喝道。 十几个大金国骑兵全都嬉笑着下了马,紧跟在迈达礼的身后。 地窖中的陈鹏,已经急地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他看不到外面,却绝对可以估计到外面的情形,青梅竹马的阿媛正将脚踩在地狱的边上啊!陈鹏真想从地窖中冲出去,将外面那些该死的畜生撕个稀烂,可是自己……天杀的啊! “求求你!求求你了……”阿媛娘已经面无人色,在地上鸡啄米般磕头。 “我去你妈的吧!” 寒光一闪,伴随着阿媛凄惨的尖叫声,阿媛妈的人头已经飞了出去,迈达礼握着淌血的钢刀,满脸的横rou在火光中闪着邪恶的油光。阿媛疯了一般扑上去,却被陈老爹使劲拽了回来,陈老爹快速瞥了一眼地窖的位置,赶紧将目光转移回来,一双老拳攥地嘎嘣直响。 早有一个骑兵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扑了上来,刀光一闪,直接劈向陈老爹的脑门。陈老爹冷哼一声,将阿媛扯到后面,身体猛地一转,那劈空斩风般的钢刀,居然被他生生躲了过去,钢刀砍在地上,砸出一串火光,那骑兵大惊,虎口一震,差点没有握住刀把。猛然间,陈老爹怒吼一声,劈手一掌砸在骑兵握刀的手上,这次那骑兵措手不及,一柄钢刀落了地,陈老爹俯身抓起刀来,斜刺里一抖手腕,钢刀带着风声,直接插进那骑兵腹部的硬革甲中,穿腹而过! “****的!老子当年跟着袁崇焕大帅征讨鞑子的时候,还没有你呢!”陈老爹长啸一声,拔出刀来,一双老眼此时迸发出令人胆寒的杀气!
“袁崇焕?哼!”陈老爹的话说到了迈达礼的痛处,那迈达礼是大金的王族,对袁崇焕这个名字早已经恨到了骨头里,此时更是恼羞成怒,挥舞着手中的长刀,朝着陈老爹扑了上来,身后十几名骑兵刚才被陈老爹的勇武吓了一跳,这时候也缓过神来,一起挥刀砍将上来。 陈老爹毕竟是近六十的年纪了,刚刚盛怒之下,杀了一名虎狼骑兵,已经是使出全身的力气了,这时候哪里架得住这一群凶神一样的强兵?更何况那迈达礼力大无穷,武艺非同小可,两三个回合不到,陈老爹已经身中四刀,浑身是血了! 地窖里,陈阿婆已经浑身颤抖起来,她想强忍着悲伤,可是怎么抑制地住?陈鹏更是如此,他虽然动不了,也说不出话,但是一双眼睛已经快瞪出血来! “袁大帅!小卒陈炳云为国尽忠了!”陈老爹发出震天地怒吼,一把钢刀又斩了一名骑兵,自己也被迈达礼一刀劈在肩膀上,半边身子掉了下来!老人努力地想保持着站着的姿势,想继续拼杀,却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死神的召唤,望了缩在身后不远处的阿媛一眼,又用余光望了一眼地窖的位置,苍然倒下! “嘿嘿嘿嘿……”迈达礼扔了刀,朝着阿媛扑了过去! 瘦小的阿媛忽然疯了一般,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扑了上去,使劲咬住迈达礼的一只耳朵,惨叫声中,一只血淋淋的耳朵掉在地上,迈达礼的拳头,也已经砸在阿媛瘦弱的身体上!阿媛疯了一般再次冲了上去,又被打倒在地,迈达礼索性脱了铠甲,一把将胸前的黑衣扯开,黑乎乎的胸毛露了出来。 “臭娘们!你咬掉了老子一只耳朵,老子倒要让你好好爽个够!”迈达礼恶狠狠地步步紧逼,身后,十几名骑兵发出****的狂笑。 “啊——”阿媛发出最后一声惨叫,一头撞向屋子前斗大的磨刀石上,头骨崩裂,鲜血混着脑浆四射,又溅落下来,犹如一场凄美的雨…… 身旁,陈阿婆一只手紧紧地攥住儿子的手,忽然倒在地上,一双淌血的老眼,紧紧盯着儿子的方向,敢情是老人气血攻心,一时没有缓过气来,那手渐渐凉了…… 远处传来牛吼一样的号角声。 “******!走!”迈达礼沮丧地捂着血淋淋的耳朵根,带着一群骑兵翻身上马,如风般离去。 “迈达礼!迈达礼!迈达礼!”陈鹏躺在地窖里,全身如火烧一样地痛,“迈达礼!我记住你了!陈鹏今生今世若还是个废人,就每天诅咒你千遍万遍!陈鹏若有朝一日能动弹了,就一定要扒你的贼皮,喝你的贼血!迈达礼!陈鹏记住你了!!!” “迈达礼!陈鹏记住你了!” 地窖中的陈鹏忽然怒吼出声,整个身体猛的一颤,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瘫痪的神经忽然因巨大的仇恨重新联通起来,他站了起来! 好了!我能动了!陈鹏瞪着血红的眼睛,恨不得立刻冲出地窖去,找那迈达礼拼命,怎奈刚刚恢复知觉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任何剧烈的运动,刚刚踉跄着迈出一步的陈鹏,周身一阵剧痛,天旋地转一般地晕了过去。 天色已经大亮,陈家庄彻底毁在大火中,到处是冒着青烟的废墟,到处是七零八落的尸体,人间地狱这个词此时用在陈家庄身上,再合适不过! 黑龙国骑兵已经远去,日出的方向,数千大明王朝骑兵正飞速赶来。当前一位手持长枪的青年将军此时紧咬着牙关,发疯似的用马鞭抽打着坐下的快马。 来迟了!我们来迟了!千余骑大罗骑兵僵在陈家庄庄头的土坡上,望着坡下一片惨景,流下恨恨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