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恶贯满盈
陈鹏跟着围过去的人群朝那老人走去,人们纷纷询问那老人受了什么冤屈,那老人摸了把脸上的血,连哭带嚎地将事情叙述了一遍: “诸位好人救命啊……小老儿是京东永平府人,原是个佃户,靠租着村中大户的几亩薄田度日,年头里乡中遭了大旱,庄稼一粒没收,东家变了脸,收了咱家的地,又开了清单,要咱还六两五钱的租钱。小老儿无奈,将两个儿子遣到东家那里做了长工,又凭着家传的几张驴皮影一把弦子,领着十六岁的小女儿出来,靠给人唱个皮影拉个小曲儿的,赚几个大钱,混上碗饭吃。小老儿父女俩从永平一路北上,虽然辛苦些,倒也不致饿死。 谁知道昨日我们爷儿俩到了这司马镇,平白地遇见几个家丁,说是他东家做寿,请我们爷俩儿去府上搭个台子,唱上几个新鲜儿的影戏,讲好了管上一顿好饭,酬银子两钱。小老儿父女一路风餐露宿的,何曾遇见给两钱的买卖?一时高兴,就随那家丁去了。到了那大户府上,并未见着披红挂彩的做寿景象。刚要问时,那家丁忽然涌了过来,将小老儿一脚踹出了门,掳了小老儿的女儿就关了大门! 小老儿吓得半死,拼了命地叫门,叫了半个时辰,里面又出来几个恶煞似的家丁,将小老儿劈头盖脸一顿打啊,小老儿这把骨头,哪经得起那般毒打?当时便晕了过去……待醒来时,天都亮了,小老儿心有不甘,在那大户门前喊了半晌,方才又几个恶奴出来,告诉小老儿说……说我那十六岁的女儿,已成了他们老爷的……妾了!叫小老儿滚得远远的,再不要去讨饶,小老儿没说上几句话,这又是一顿打……” 那老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周围的人听了,都义愤填膺,纷纷咒骂那抢人的大户实在是天理难容。这时又有人说道:“那老头儿,你不要只管在这里哭,你可知道那抢你女儿的歹人姓甚名谁?急急地去衙门告他才是!” “这姓名我倒是问着了。”那老者哭丧着脸说道:“听人说,那歹人姓罗名海,是这司马镇一等一的混账东西……” 老者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嗡”的一声,围观的人群一下子散了一大半!剩下几个没走的,也全都像做了亏心事似的左顾右盼一番,仿佛怕到了极点,没等老者再说话,也都走了。有个胆子大得出奇的中年汉子,此时说了一句:“老头儿,你听我一句劝,赶紧收拾收拾,回你的永平府去吧!你就当少养了个女儿,也比丢了老命的强不是?” “这……这是怎么了?怎么全都走了?啊?”那老者一下子呆了,眼泪又流了下来。 那中年人说道:“你是外乡人,自然不知道这罗海的底细。你要是知道了,我让你速速离开,你反倒要谢我了。” “这个罗海,到底是什么底细!” 那中年人正要走时,冷不丁地听身后有人冷冷地问了一句,吓了一大跳,扭头看时,正是气的怒目圆睁的陈鹏! “这个罗海,到底是什么底细?为什么听到他的名字,这些人全都散了?”陈鹏又追问。 “这位军爷可是北边大营里的?”中年汉子四外看了看,问道。 陈鹏点点头,瞪圆的眼睛看着那中年汉子。方才他站在人群后面,听那老者将自己的遭遇说了,直气的火冒三丈。突然又见那些人一听这个罗海的名字,像听到阎王将至似的急急的散了,气恼加上好奇,他非要问个明白不可。 中年汉子咽了口唾沫,低声说道:“军爷,你是大营里的人,自然不知道这地方上的事。这司马镇上,也就我冯三宝敢讲讲那罗海的底细,我是个光棍,晌午之后就要入关到天津卫拉船去,也不再怕他,这才敢说——军爷休怪,我说话罗嗦是三十多年的毛病了——这罗海,是司马镇上惊天动地的一霸。他祖上是这司马镇的副总兵大人,司马镇的肥田,有一多半是他们罗家的。司马镇大小千户人家,倒有七八百户都是他家的长工、佃户。谁惹得起他?方才人散了,一是惧他,再有一个,原也是因为这罗海欺男霸女得惯了,大伙儿听着不新鲜!” “如此一个混蛋,光天化日之下抢占民女,难道官府不管么?”陈鹏怒声问道。 “官府?”中年汉子冷笑一声,言道:“军爷真是军爷,对地方事确是不知。军爷可知道,咱们这司马镇属望平县管辖,这望平县的县太爷,是罗海的亲堂兄?他这七品的官印还是罗海给买的,平日里吃用都有罗海供着,你道他管是不管?再往大了说罢,就说那广宁巡抚王化腾,每年吃这罗海不下万两的银子,别说是抢个民女,就是他罗海杀了人纵了火,王大人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我这样说,你莫道我是乱言,早几年我也曾在罗海家做过长工,逢年过节的时候,成箱的银锭子,是我亲自抬进巡抚大人后衙的!这样的一个人,你惹得起么?”
那汉子说完,又四下看了看,甩头一句:“我是不怕他了,离了这里,去了天津卫,累死累活自己兜着,他罗海在司马镇手眼通天,又管得着我么?”说完,颇似解脱了一般,急匆匆离去。 陈鹏气的满面通红,见那老者悲戚戚地瘫在地上,似已经绝望。心中一软,俯身将老者扶了起来,刚要出言劝慰,却没想到那老者猛的又跪倒在陈鹏面前,口中连连哀求:“军爷救救我女儿啊!军爷救命啊!我女儿是我的心肝宝贝,我死也不愿看她掉进火坑啊!” 老者一边说着,一边捣蒜瓣磕起头来,这让陈鹏于心难忍,再次将老者扶起,说道:“这位老爹,你先不要这样。你女儿被那罗海霸占,这确实让人气愤。可是,我是风骑营的兵士,军中有严令,我们是不能干涉地方事务的。老爹,你先随我到那茶棚里喝点水,我军务在身,先要回去复命。我回去后,定当将此事禀告我的官长,请他……” 那老者没等陈鹏说完,一屁股坐到地上又哭了起来,边哭边言道:“我女儿在那恶霸家受辱,你道我哪里喝得进水?人言官兵勾结,兵匪一家,此言不虚啊!你们与那官府、大户之间都是扯不清道不明的瓜葛,你当我不知?年轻人,你要走就走吧,还诳我做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又不怨你怕事……” 这老者一边哭一边数落,陈鹏原本就被那汉子说的罗海的事情气得快炸了肺,老者的话对他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这时候什么军纪军法全都抛到了脑后,眼睛一瞪,怒声说道:“你这老爹,说话怎么如此难听?也罢!你前头带路,我跟你前去,找那罗海,帮你要回女儿就是了!” “军爷要是能帮我要回我女儿,我们爷俩就是给军爷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老者终于止了哭声,拽着陈鹏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