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化身

    山间起了小雨，清丽了空气，润了山影，亭子外的竹林似乎也在噼啪的附和着雨声。梅筝一袭浅红的裙子，手里提着个竹筐，渐渐走近。如果说香雪的气质出尘，那么梅筝就如同花草的精灵，飘逸缤纷。背后的长剑和“暖玉”不同，鞘是象牙一样的色质，镶有亮银的纹饰，连剑袍都是略有些乳白色穗子。

    梅筝进了亭子，虽然没撑油伞，浑身却片缕未沾。“jiejie还在准备一些法器，怕得过会再来，你饿了么？”现下已经快是晚饭的时候了，中午确实没有吃饱，但见着梅筝，李素还是有些发怵，拿不准哪句话就得罪了这位祖宗，还是谨慎点好。“我还好，不太饿。”

    “还好是什么意思？不太饿是饿还是不饿？你呀，吞吞吐吐，一点都不利落！”

    “我...这...”

    梅筝看了李素的窘相，便“咯咯”笑了起来，“我什么我！你到底是饿不饿？”

    “那个，要是有的话，可以吃一些，”

    梅筝打开了那个竹筐，里边是半干的大片叶子包裹着的东西，拆开来，香味扑鼻，原来是个卤制的比鸡小一点的不知名禽类。又拿出一个青瓷瓶，都放在亭子里的石桌上，梅筝看了李素一眼，撇撇嘴，说道，“你可享福了，这是若邪山里有名的美食，叫‘窃脂’，别看它还不如山鸡大，却也有五、七年的样子了，寻常人只听说，不得见，若没有飞剑的襄助，连它的影子也寻不到呢，味道就不用说了，主要有明目驱热的功效，你吃吧，”李素看着这整只美味，却没法下手，没有碗筷不说，没切分的食物如同活着的形态，着实不惯入口。

    看着李素犹豫不决的样子，梅筝似乎又急了，“喂，你等我给你撕开送到嘴里呀？这‘窃脂’必须放在睡莲的叶子里保鲜，要不味道全跑光了，你倒是吃还是不吃？”

    看来要过梅筝这一关，自己府里往常的一套生活习惯得全改过了，李素便动手裹着莲叶撕下来一块rou，本来还要谦让一下，但也不敢多说了，自己先吃吧，这叫“窃脂”的飞禽确实美味，rou质嫩不说，入嘴奇香，不觉李素又吃了几块。梅筝打开了瓷瓶，倒了一杯汁液出来，“这是山里的冬果和树莓酿的汁，生津止渴，卤制时还加了些药食，你喝些可以消渴.”

    李素尝了尝，入口果然清洌，“这可当真是天下美味了，姑娘好手艺！”

    看来梅筝是个专吃软话的性格，听了李素的称赞，眼见受用，欣然接受。“这就是天下美味了，没见过世面！看你也是个世家的公子吧，食材和烹饪在人界和修真界怎可同日而语？哪天你要是见了‘珍馐大师’做的菜品，才算开眼了呢！”看李素吃完了的样子，梅筝便让他把余下的收起了还放筐子里，看到里面还有一只，“那是用来捕‘分水猥’的饵，”梅筝说道。

    李素询问道，“‘分水猥’到底是什么东西？”

    梅筝偏着头看着亭子外的雨，又转回头看他，“天地有奇兽、灵兽，当然传说中还有神兽，‘分水猥’算是奇兽吧，五行可御水火是其一，遁化无形是其二，最重要的是这家伙常居于火泉之中，外辟水，内融火，产下一种至阳之物，叫做‘硫金’，为内家丹药之至宝，其实，我们寻它，还是为了姥姥的病。”

    李素先是一沉吟，又问道，“尊师得的是什么病？”

    梅筝看看李素，“你这人虽然啰嗦，大约还算老实人，我可以告诉你啦，最近也闷得很，除了香雪，众人都在闭关。”

    梅筝坐到亭子的回廊边上，侧身对着李素，从这里可以看得到她那柄长剑，比香雪的“暖玉”要长许多，鞘面上亮银镶出了两个篆字“抚冰”，李素在想，这“抚冰”出鞘该是如何的景致呀！

    梅筝的声音清脆，“其实姥姥是我们娘的师尊，由于修习冰魄功伤了内息，本来应该闭关修养，但偏巧有个大对头来寻仇，被迫迎战，虽胜，可内息紊乱，游走全身，现在竟连行坐也困难，寻这‘分水猥’便是希望能取‘硫金’入丹药，不过姥姥自己说即使寻到了也只是缓和一时，要想彻底治愈，除非－－－”

    这倒让李素好奇了，“除非什么？”

    梅筝也不多解释，“你知道也没用，那东西在修真界也只是传说，还是说说你吧，香雪说你不是普通来历，你为何从朝歌出来，不是简单的游历吧！”

    看来她俩也不是表面那样简单，李素看着她，思忖着是否要实情相告，最终还是开了口，“我算是朝中微官吧，也有个大对头在追我，我到若邪也是为了寻东西的。”

    说到这里心念一动，便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飘渺峰这个地方？”

    梅筝听得一愣，“飘渺峰？没听过，在哪里呀？”

    “我也不太清楚，听人说起的，说是修道的仙山吧！”

    “你这个人呀，说话颠三倒四的，不过算了，我也不想知道，看香雪来了！”

    天色渐暗，雨已经停了，香雪换了套黑色长衣，进得亭子，手里拿着黑色的布袋，似乎装着些家什。

    香雪的声音细腻，“公子可吃了那‘窃脂’？”，李素答道，“吃过了，真是美味！”

    只见香雪打开那竹筐，又从布袋里取出一个黑瓷瓶，将里面的一些粉末洒在食物上，又看看李素，“这是些‘麻魄散’，待会儿我们就到‘分水猥’常出没的地方，留你在那里，可能会有些异常平时的景象，公子不必惊异。”

    “好，见识过‘暖玉’的奇技后，其实我已没什么觉得惊奇的了。”李素道。

    细腻的笑声又响起，“公子取笑了，雕虫小技，我俩进境平平，只是刚练出剑虹而已，而且不能久持，待会还得委屈公子借我俩合力之功到石笋峰上呢！”

    看着李素迷茫的眼神，梅筝便把“抚冰”解下，递到他手上，李素细细打量，发觉这剑似乎比想象的要轻一些，一抽之下竟没有拔出剑来，梅筝咯咯笑起来，“仙剑与主人性命相交，它若不认你，你如何使得了，而且性命相和之后，经过祭练，人剑为一，便可随心所欲了，你再试试看！”

    李素再拔之下，仙剑出鞘，剑身光滑明亮，如水银般的光液流动，浑然不似寻常精钢之剑，未等李素细端详，咔的一声，剑便自动回鞘，“仙剑本来不是铸来做劈砍之用的，它是作为器皿，来承载内息，激发剑气，”梅筝说道。

    将抚冰剑递还，李素又问，“剑气？”

    梅筝轻抚剑身，“对，寻常刀剑是承载力气，所以技击武功只是血rou之习练，若要驾驭仙剑，没有五年内息洗伐无可成形，内息注于剑上乃为剑气，聚气可成芒，化芒可为虹，‘剑芒’修为需十年方成，而‘剑虹’可遇而难求，一来得有上佳之仙剑，二来是玄门正宗的修行法门，我和香雪积十数年之功也不过刚练出剑虹，当今各派之能者，多有自身‘剑炁’，那是已经将仙剑与元神合为一体，根本都已是散仙之体，更不用说那些据说已经进军‘剑菁’的高人了，”看着李素神往的表情，梅筝又笑起来，“你以为天下之大，有几人到我说的‘剑炁’、‘剑菁’境界了？恐怕各派都不超过十数人，你就不要痴想了，就算你机遇绝佳碰上名师，十年玄功内息修炼便是谁都绕不过的，练不出剑气一切都免谈，十之八九的修真都在这期间夭折，其中侵扰挫折根本不足为外人道呀！”

    这番言语倒触发了李素对自己身上谜团的思索，自己习练的内息莫不就是玄功内息？可惜没有仙剑来试炼。

    其实云秀宗在修真界也属于玄门正宗，不过现在的修仙门派情势大变，像这样人丁奚落的门派颇受冷落。若不是门下没人也不至于让李素这个寻常人来帮忙，这也算是机缘巧合。

    李素在朝中混迹多年，虽然年轻，但是常年在暗潮汹涌的宫廷历练，心智和心理都饱经锤炼，凡事不多说，不多问。所以初识修真人士也不大惊小怪，这也许是梅筝和香雪看他可靠，相求于他的原因吧。

    “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出发吧，”香雪说道。

    “先要去哪里呢？”李素问。

    梅筝先行出了亭子，“‘分水猥’常在石笋峰活动，我们在那里设个阵诱捕。”

    一行三人沿着山路行走，前面看到一座石峰。

    石笋峰是若邪山的第一高峰，在凡人来说是高不可攀，其一是因为高绝险阻，石笋峰是天然一块，四周光滑如镜壁，无从攀爬；其二是因为它四周被数座稍低些的峰峦包围，且急流环绕，由于回旋激荡的缘故，在石笋峰周围水流湍急且满是石礁漩涡，所以靠舟楫是难接近的，那么香雪和梅筝要如何带李素上石笋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