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明机
天刚破晓，宝炉山顶，离火殿前，山门大开，以云玉、云瑶二真为首，公输慧与十余女冠排列，躬身肃立。 山巅风大，吹得道袍呼呼作响，几人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似定住了一般。只见红日变白，慢慢升到半空，那云玉子忽然眼睛一睁，对旁边童子微微一点头，道：“师父云游归来，鸣钟！” 童子连忙下去，不多时大殿中的钟声便响起来，山上山下，各殿纷纷飞起白鹤，往山巅赶来。 片刻，便聚集了有七八十女真，分立两侧。 众人方才站好，却听远处一声鹤鸣，高亢入云，远远地便有一团彩云飘来，那云彩似慢实快，眨眼功夫便来到山顶上。 云彩上立着一个道人，三十来岁的模样。 只见她丹凤眼，柳叶眉，面如白玉，唇若涂丹，面目却宛若画成的，并无半点瑕疵。发如丝缎，挽作道髻，用一根竹簪插着。身子挺拔，穿着一件素色的棉布道袍，脚上着一双麻鞋，背上背着松纹宝剑，手上握着一面玉玦。 一鹤一鹿站在两侧，却正是那大赤观掌院明机道人。 “师父！”“明机师伯！” 云玉、云瑶二真、公输慧与其余几位女冠等连忙上前见礼。 那道人微微点点头，凤目自几人身上扫过，扫到公输慧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公输慧见到那道人凌厉的目光，忽然一激灵，心中顿时慌乱，那里敢对视，连忙低下头去。 道人也不在意，见众人都在，微微点点，道：“此处风大，离火殿中集合，贫道有话说。” 说罢，也不理会众人，径自便往离火殿中走去。 离火殿中众人坐定，明机道人开口道：“近日为师等不在，观中可有事情？” 云玉是大师姐，连忙站出来，道：“禀告住持师伯，前日有沱江公主来观中盗走了妙法玄虚鉴。弟子等不堪，未能截下她，却让她走了。” 明机道人一听，眉头一皱，道：“是那沱江公主锦绣？” 云玉道：“正是那沱江府的锦绣公主。当时弟子等认出她来，顾念与沱江府的情分，不曾下重手，才让她走掉。” 明机道人点点头，赞许道：“既然是沱江府的人，理当留有分寸。那沱江公主我见过，并不是刁蛮的人，此番来我这里盗宝，定有缘由，我来算一算。” 说罢，手上掐算起来，不多时，道人眉头舒展，点点头，对云玉道：“此事不须过虑，不日宝贝自归。” 云玉见明机道人不计较，便点点头将此事揭过，道：“还有便是前日来了一个唤作宋让的，自称是神笏峰黄元真人坐下听过讲，前来拜访师伯。只是当时师伯不在，弟子等容留他在观中等候。” “哦？” 明机真人点点头，笑道：“黄元子成道之后，闭了山门，座下门人便少出过山。如今竟也有人出来走动了，看来他也坐不住了。那个宋让人在那里？” 云玉连忙吩咐去请，却听旁边公输慧走出来，小声道：“宋让出去了。” 云玉一听，眉头皱起来，道：“他在观里好好地，如何不说一句话便出去了，莫非云笈你将言语激他，他挨不过才出走？” 云笈却是公输慧的道号，她听闻此话，跳将起来，争辩道：“我哪里做出这等事！” 明机道人见要起争执，将手一摆，道：“且将来龙去脉细说清楚。” 公输慧却不敢在明机道人面前造次，连忙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 道人听了，面露不快，对公输慧道：“我当你为何眉目间有杀气，却又是出去与人厮斗了。临行前我是如何交代的，你眼里却有无我这师父？” 公输慧只是低头，却不敢说话。 道人却不理她，转头对云玉，道：“既是那锦绣公主邀去了，也无大碍，此事便也揭过。” 云玉便又将近来发生的事情一一禀告，道人听了皆点头，这云玉做事甚有分寸，十分合她意，她也不去细问，如此不多时便将所有事情禀告清楚。 云玉道：“师伯，此番回来，怎只有您一人，师父与其他师叔师伯却怎未归？” 明机道人闻言，叹息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却是那宝蟾宫的八丈道长梦里入魔，失了本性。如今你师父与几位师伯都在为他压制魔心，也不知何时才能出关。贫道担心这观中无人驻守，被人所趁，才先行回来主持。” 云玉闻言，心中大惊，道：“八丈道人乃是得道高真，如何忽然梦中入魔？” 明机道人叹道：“修道之人，时时有劫，步步该灾，哪里有什么定数？八丈道人修道五百来年，往常都是风平浪静，如今这场劫难，来得便愈加的厉害。只怕他一步跨不过去，一场修为便是一场水月镜花了。” 云玉听了，心中大惧。 明机道人又拿起案上白帖，拿起笔蘸了墨，写了几行，递给云瑶子，道：“那锦绣公主盗我观中重宝，进出自由，视我大赤观如无物，皮面上来说，倒也不能就此揭过。 云瑶，你带贫道法帖去那沱江水府，亲自交与沱江君。” 云瑶领了法帖，也不停留，骑鹤便出了山门。 “云笈，” 道人又对公输慧道：“你好勇斗狠，屡屡生出杀心，贫道这大赤观乃是清修之所，须容你不得。正好你的父兄要在北都起事，上应天子，前日写信与我求援。你回去辅佐一二，积累了功德，也算我道门的济世之情。” 公输慧听了，登时面如土色，连忙扑通跪在地上，哭诉道：“师父，徒儿知错了，徒儿再也不敢了！今后定当修生养性，不生杀念，你且收回成命，饶过徒儿这一遭吧！” 道人却摇头道：“此乃心性，如何改得？你十岁上山修道，如今已有八载，为师能教你的，皆已教你，剩下的，须得自悟。贫道这山中，不是你悟道的地方，休要停留，白白荒废光阴。” 公输慧却只是一味苦求。 公输慧哭声凄惨，云玉云瑶见了动容，也要上前，道人却伸手止住，道：“你等休要求情。” 说罢，大袖一甩，公输慧便只觉一阵清风吹来，身子便不由自主腾起，晕头晃脑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便觉身子落在实地。 公输慧睁眼一看，却见面前一条黄土大道，两旁皆是山林，这番景象却早不是宝炉山的界内了，也不知是在何处。 往身旁一看，却见旁边散落着几样事物，乃是一条黝黑铁鞭，一个拳头大小的黄皮葫芦和一柄弹弓、一包弹丸。 公输慧拾起葫芦，晃了晃隐隐有水声，揭开帽儿一看，却看见黑乎乎的葫芦中飘着两点红光，上下浮沉，透出一股燥热的香味。 公输慧在师门中呆了八年，识得这乃是师门的重宝“火精丹”，乃是火脉之中孕育的灵气所结，相水而性属火，服食了有固本培元之用。 又拿来弹弓，伸手扯了扯，却觉得生涩难开，摩挲间也没有往日的灵性，心中知道是那明机道人将这弹弓封起来了。 那铁鞭，正是她日常所用之物。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公输慧将几样东西摆在面前，睹物思人，想起师父和同门，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见，顿时心中悲切，又大哭了一场，这才收拾起几样东西，凄凄惨惨起身，循着道路往东方走去。 离火殿中。 云玉见明机道人挥手之间将公输慧赶下山去，心中不忍，不由上前问道：“师叔，师妹虽然性情冲动，但并无大过，师伯往日也容得她，今日如何这般震怒？” 明机道人道：“她生来非是观里的人，强要留她，倒是害了她。这些因果，你们日后便知。” 云玉连忙称是，施礼退回座位。 明机又道：“后山园中火梨将熟，三日后你去捡个大饱满的采来五六个，玉盒装好，为师有用。” 云玉也应了。 道人见诸事安排妥当，便一挥手，对众真道：“皆去用功吧。” 众弟子纷纷施礼，告辞出去，各自回到院中修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