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序幕（二）
日去月升，一家家灯火，舫街又到了热闹的时刻，忙碌了整整一日的湖阳人，或贫或富皆来此地散心。 于人群之中，硬生生挤进来两个姑娘，穿着并未有多华丽，却惊的众人竞相让步，空出条大道来。 摆摆手示意大家无须紧张，其中稍大的一个，惊魂未定的急促问道：“小翠，你快回头瞧瞧，那向二没跟来吧？！” “小姐你就放心吧，我按照你的吩咐将向二公子支到城外南庄去了，待他回到府中，早就没了我俩的踪迹，哪能跟来。” 向二公子，自然就是坐拥漠、凉二郡的向家二公子向胜。 向胜此人勇武非凡，甚得向老爷子喜爱。此正是向家与江楚天家对峙之时，按理向胜自该待在漠、凉二郡，为战事出力，但他自小就是个情种，八岁时见过秦如玉一眼，一直以来都是念念不忘，眼中再也容不下别的女子，正巧向老爷子有意交好秦府，需遣一向家中人前来联络，向胜自是抢着领命前来。 等他来到湖阳，见了如今长大成人的如玉小姐后，旧念加新喜，当时他便发了非如玉小姐不娶的誓言。 “那向二公子相貌堂堂，又是个马上英雄，湖阳城中不知有多少女子为其倾心，为何小姐你始终不喜呢？”小翠只比秦如玉小两岁，自小一起长大，寻常时候小姐心中想着什么事，她总能猜到，可此次始终弄不懂小姐为何总是躲着向二公子。 秦如玉在这舫街逛了不下数百次，但每次前来，都觉得新鲜，一边四周张望，一边随口答道：“相貌堂堂有个屁用，长的一身疙瘩rou，看着就无什么脑子，一定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吃货。你家小姐对这种人没什么兴趣，将来要嫁的，肯定要是文采风流，出口成章，不要‘飞流直下三千尺’的气概，也得要有‘大江东去’的胸怀，而且对我还得一心一意，要敢有半个不字，管杀不管埋！” 对于小姐的霸道，小翠历来有所领教，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小声的咕噜道：“小姐这般的凶狠，怕是除了向二公子，再没人敢向老爷提亲……疼、疼，小翠再也不敢乱说了。” 松开小翠腰间的软/rou，秦如玉横了一眼，迈步直往福船走去，“哼哼，敢笑话你家小姐，让你尝尝秦氏人rou钳的厉害。” “说好以后不用这招的，小姐又说话不算话了，真是的。” 遇上这么个放肆的小姐，小翠也只有捂着腰，撅着嘴嘟噜的份。 福船的湖鲜馄饨是舫街一绝，每到了晚间，自然是人头攒动，排队取牌的上船。 故意轻咳几声，秦如玉仗着她那堪比城墙的脸皮，插队直接就插成了队首，嬉皮笑脸的从周渔儿的手上拿过竹筒，扭头朝众人吆喝。 “咳咳，今天不巧，这福船被小姐包了，但你们排队到现在，却不能白费了工夫。现在有一个算一个，每人都有赏，一人一两。” 秦如玉自从会走路开始，就没少在湖阳城乱跑，众人也都认识这位小姐，福船由她占了众人当然是无话可说，况且还有赏银可拿。一人一两可不是个小数目，秦府店铺普通的三柜工钱，每月也不过是六两六钱而已。 小翠粗略计算一下人头，在场的怕是有百余人，一会闻讯来的人只能是更多，不由心底发苦，凑到秦如玉跟前小声说道：“小姐你又胡乱做大方了，今日出门哪带了如此多的银子，若真要打赏，怕还得去附近店铺中取些流水来才行。” “又不是花你的银子，生的哪门子心疼。”指尖点了下小翠额头，秦如玉这次压根就没打算自己出银子，四周打量在场的众人，嘴角尽是坏笑，抬手一点，揪出一个勾着头打算开溜的男子。 “侯家老三，跑什么跑呀，小姐我又不会吃人。今个我带的银子不够，你且先发着，回头去我府上取就行了。哎，干嘛哭丧个脸，给姐笑一个，这事要是办妥当了，回头赏你一碗馄饨。” 运气不佳被秦如玉逮住的小子，是巡城司马侯勇之子，原本是个恶霸似的人物，可是在被秦如玉结结实实收拾几顿之后，再也不敢胡乱放肆，见到自己家中的仆人，都会下意识的带着笑脸。今日不过是想来吃碗馄饨，放下身段特意来排队，却没想半路招了这个祸事。 可是小姐有命，不得不从呀，咬咬牙，侯家小子也唯有破财免灾了，不然要是被如玉小姐盯上，可就不是破产这样简单了。 闭了福船，秦如玉笑嘻嘻的享受着权势带来的便利，先干净利落的解决一碗馄饨，细细喘了口气，再大马金刀的仰背一躺，怎么舒服怎么来，丝毫没有做为女子的自觉。 “畅快，渔儿jiejie做的馄饨真是百吃不厌，难怪那些食客们打破头也要吃上一碗。最近我有半月多没来，可有几个蠢人闹事呀？” 给秦如玉端来一碟子香果，周渔儿笑道：“有小姐的四个大字护着，想来湖阳城中是没那不长眼的人。前几日倒是有个外地豪强来此吵闹，但还未骂上几句，便被街上的伙计乱棍叉了出去，半点麻烦也没，还给大伙都添了些笑料。” “我那四字真言写的虽不好看，但还是有些威力的，等那日有空，我再给渔儿jiejie写张八字真言，就叫做‘极其异常十分好吃’！咦，于门上挂着的那个折扇是谁留得？莫不是jiejie遇见了如意郎君？”秦如玉拥有一颗十分八卦的心，坏笑着说道。 被小姐调笑，周渔儿也没气恼，而是说道：“要说起留扇子之人，生的确实好看。说句没面脸皮的话，奴家日后的郎君要是有其三成便足以了。可惜那小公子今年不过十一二岁，只对小姐诗文感兴趣，特留了个折扇再此，有意让小姐看着。” “十一二岁？那还是个小正太呀，小翠，你去将折扇取来，我非要瞧瞧这小正太留了怎样的诗文不可。” 舫中周渔儿和小翠二人，都和秦如玉相熟，寻常说话间也知道不少特异词汇，比如说这次说的正太，那就是特指长相可爱，让人恨不得扭一扭脸蛋的小男孩。却也会不觉得奇怪。 去给小姐取来折扇，看其材质、做工，便知道只是二十几文钱的普通折扇而已。 “嗯，寻常那些文士们给小姐送东西，莫不是华美绝伦，玉雕的扇子也不在少数，今日怎么只是个普通折扇，里面恐怕也好不了多少。” 接过折扇，秦如玉自不会在意表面的东西，教训小翠道：“小小年纪，怎么这般的市侩，好坏岂是从表面能看到的。我来瞅瞅，看看这折扇里填的是何样的诗文……” 缓缓打开扇子，看着扇面上那和自己一样，都只能算是周正的字，秦如玉脸色不由一紧，瞳孔放的极大，口中轻声念出了扇中诗文。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的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诗文的款子很简单，无印章，只是写着‘海子’二字。 一诗念罢，秦如玉满脑子都成了浆糊，嗡嗡的直响，足足过了一刻，才猛然醒来，一拍小几，破口大骂道。 “好个文青正太，敢拿我寻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