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骇客任务】（三）

    傍晚的微风仍蕴含积聚一天热量留下的余温，池秋荻的发丝在风中摇晃，或作轻柔地交缠。周围的场景仿佛又拉回到旧时时光，那时他和她，还有小偷、大毛他们几人，课余之后经常在院里的山坡地上无目的悠悠漫步，体会并衰变着青春的气息。那时的风都带着甜味，温暖清香，可能是她身体散发的，也可能是春风的气息混和着她的体香，更有可能是经过记忆的美化修饰的。不管到哪，只要是一群人里有她，他总是挨她最近。在那两人单独散着步的午后，他干了这辈子最冒傻气的一件事――对她说了“我爱你”三个字，这个爱字他到现在都不懂，有时候他会琢磨是不是忘了。

    她当时低头沉思了会儿，微笑里竟带着宽恕原谅的意味，“我现在还不理解什么是爱，我肯定你现在也是。”这么一句话便让他心里的花房崩塌破碎。那些花儿从此不会再见，碎就碎了吧。如果这叫失恋的话，那自那次事件到现在胡闲已失恋了5年，两人也是时隔5年后再次单独在一起。

    记忆在一瞬间走过了5年，比三叶虫飞船跑得还快。

    池秋荻听他说有事要找自己帮忙，也就问道：“什么事？还有半年不到我就要参加第一次甄选了。”

    他知道她这话的意思是：最好是重要的事，否则我没时间奉陪诸如大概此类。他也不以为意，继续保持笑容，“我记得你在院里好像专攻的是人工智能是吧？”他故意多此一问，赛波拉下午就按他的要求把池秋荻的所有资料调给他看过――虽然赛波拉找的骇客不能满足要求，不过查人家底这类小事办得倒挺快。

    但也不能说多此一问，查人隐私这种行为一旦被查实，犯事者起码要被判三个月的冷冻监禁。这点他十分清楚，所以有些话还是得让池秋荻自己说；更重要的是她得答应去当那个监测员，否则这么短时间内实在不知该去找谁了。赛波拉下午已经划了100万到那位神秘顶尖高手的帐户上，她做事要急起来自己要在一旁闲着根本就不可能。

    “嗯，神经元网络优化。”她说起自己专业眼中掠过两抹亮光，怕胡闲不懂，接着解释道：“优化属于应用范围，你应该知道，就人类目前所知，宇宙里最优秀的人工智能并不是通过穷举法和巨量随机变数的人工生成法，而是来自于帕姆星系的‘极脑’……所以，出色的一级人工智能无法被创造，只能优化。”

    优化人工智能是各个星域文明里所公认极具战略意义的前沿学科。她说的这些他大致清楚――出于两方面的职业习惯，凡是稀奇古怪的信息资讯新闻他都非常感兴趣，胡闲站着听了十分钟左右的课，好不容易等到个空隙连忙插道：“嗯嗯，我要找你帮的忙就和这个有关，也不算完全帮忙，有丰厚的报酬来着。”

    池秋荻不经意看着他，目光不禁停滞二分之一秒，一年多不见，胡闲确实多了些说不出的气质韵味，人总是要成熟的吧，她暗忖。稍微露出点兴趣，“说说看，力所能及的实践当然好了，比较简单的人机媒介我可以介绍同学给你。”摆手示意他边走边聊，到了路口问向左向右还是走天桥过马路，胡闲摊手说随便，把手插进裤子口袋，想想该怎么开始才能一下子引起她兴趣，最后言简意赅只说了三句：“我们要入侵帕姆星一级（主干）网，有一台亚光速飞船人工智能作为入侵工具，并且由这个星域最顶尖的骇客来主导。要不要算你一份？”胡闲没提报酬，他知道仅仅一二十万的报酬吸引不了她，或者说单纯的金钱吸引不了她。

    人类也确实比较可悲，要不是当初被帕姆星人拉了一把，现在大概还困在那个叫地球的小行星上过着原始生活。人类对人工智能经历了数百年研究，最终得出最伟大最可悲的结论就是――等同或超越人类智慧的人工智能无法被人类本身所创造。这时，善良（或别有用心？）的帕姆星人又他们分离出的子人工智能赠送给人类文明，这就是象群星座超级（位于一级之上的最高级）人工智能的由来。

    而帕姆星的“极脑”也不是天才的帕姆星人或其它生命智慧所创造，其前身是一被无意发现的无机生命――一颗自我催生出自我意识智慧的硅星。这颗硅星位于(2045 71.5 23)附近的天文位置，（注）半径比谷象星略大，有一万三千公里左右。构成这颗硅星主体物质的硅化合物在各种对立的自然条件下――比如公转轨道的近恒星点远恒星点、昼夜、最高最低温度……――不断重复随机进行“开”、“关”的催化下，历经数十亿年，终于产生了智慧。

    这是人马座星系里第一次有机无机生命的融合――形式和内容上的完美融合。帕姆星人一发现硅星后深知其意义重大深远，立即试图接触。在被硅星自主误判为“病毒入侵”后，“格式化”了数回，付出巨大惨重代价，最终建立起伟大的交流。帕姆星就是硅星，原本的硅星被“包裹”在目前帕姆主星内，很好地被保护着，谁也别想从帕姆星人手里再把硅星抢走。

    （注、天文位置：宇宙是不规则空间，其尽头仍旧无法被观测描绘，故沿用习惯以球体想象之，分为赤经――东正西负、赤纬――南正北负。人类文明人为规定以象群星座重心为原点。(2045 71.5 23)座标含义为：距离原点2045光年、东赤经71.5度、南赤纬23度所在处。每个星域的天文位置描述方式不同，只是正负习惯和定位原点不同所致，很容易互相换算）

    ……

    赛波拉的嫁妆本棺材本虽然全贴进去买了艘飞船，还好她还有笔小小养老金没动，但现在还是动了。这次入侵任务她出钱出船，胡闲出力找帮手，分工很明确。别看胡闲那家伙平时一副小肚子鸡肠的欠揍样，在这种大事面前报酬条件只字未提，（其实他是自认倒霉罢了，人家给了100万还想怎样？）这点让她非常欣赏。

    这任务进行到现在连她都有点不明所以，整个纠缠不休，乱套了！执拗的性格又让她坚持到底，也许还有个原因――想冲淡上次任务失败的耻辱感。主干网里那171份资料是目前最后的线索，就好比一个人身处漆黑一片的空间，唯独极远处有一点微弱的光亮，不管是谁也只能继续朝前。当然不能刨除她最终最直接的目的――她想拥有高级星卫的实力。她的执著和索瑞普这类高手相同――都混到这份上了，除了永生，就剩力量值得倾注全部心力追求。

    午夜开工，开工前几个小时所有人要聚在一起吃顿饭。一个顶级骇客和客户在外头抛头露面吃饭，别说第一次遇上，也是第一回听过。杨老板本来坚持推拒，但对方坚决要求，最后他一想，罢了，自己那混球儿子介绍来的身份应该可靠；这儿天高皇帝远的，不至于那么倒霉被人认出。

    池秋荻听完胡闲说完三句话后，毫不考虑答应入伙。胡闲后来听了她在路上的解说不禁大吃一惊――保镖和监测员要冒的风险竟这么大！原来所谓的监测员是指进入到人工智能（人工智能以下一律简称为AI）的核心区干活的工种！那自己岂不是也得搭进去？怪不得，怪不得了……一向逞强斗狠的凶婆娘当时看自己的眼神就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胡闲明白意识参与入侵网络时的凶险，那和山洪暴发时跳下去几个人试图阻拦，不让洪水往下冲的意思差不多，稍有不慎，别说拦截洪水，想回岸上都难！

    看身边的池秋荻兴致极高，简直就是光彩照人，也不忍扫她的兴，只好心事重重不发一言。杂七杂吧在白垩海滨区又开了家分店，昨天起八折试营业，四人今晚就相约在这里吃饭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