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层世界】

    赛波拉估计着三人苏醒过来的时间。以1：100的时间比估算，在里头就算待上三天，过40分钟左右就能醒来。她注视着杨老板僵直着的身体，除额头伸出那根触角尖端的亮色微微闪烁，原本微弱的呼吸此时就像完全停止了般，和具尸体无异。她后悔着自己没跟着进去，当初全体都应都该进飞船，然后航行到无人星带四人一起行动，多分力量总多分把握。这预估的40分钟让她感觉格外难熬，不知道这次那家伙的运气如何？嗨，怎么会想起那根废材！

    ……

    150公里长的大桥两侧景色极其壮阔，榨干了一个人的想象空间。从悬崖上极目眺望，前方满眼全是湛蓝的水体。三人终于步上大桥。如果去掉作为参照物的大桥，3000多米的落差似乎也不怎么高。

    “如果从这往下跳下去会怎样？”这么无聊又有突破性的问题当然是小胡问的。

    “立即淹死。组成你的数据会瞬间融化到两个星域间的数据交换洪流里，溺毙的时间大概与一个KU同位素原子的半衰期接近。”杨老板提醒他别做傻事。他恢复了真实身材面貌，进入虚拟世界变得无所不能，看起来真有几分上帝的派头！

    “那到底是多久啊？干吗说得这么麻烦……”他暗骂这年代谁还学落后的化学！其实他错了，这是核物理学的基本内容。

    “我这样表述恰恰是为了让你更容易理解，要换算成秒的话大概是……33的负28次方秒；而且用半衰期的统计概念来解释更加合适，因为下头的数据流密度深度流速都不均匀；比如你往这个地方跳……而在最深处跳……在最湍急的位置跳……”池秋荻认真听着，胡闲却捂着耳朵道：“好好好！我不跳就是了，你别再讲，我求求您。”

    “……还有啊，头别乱伸到桥外，桥内的隧道形空间内有量子引力场保护，而外头没有。外头空气中的杀伤力比底下的江面底下只小了三到五个数量级，不过我打赌你感觉不到两者的差别。”

    索瑞普怎么能和这个唠叨鬼合得来，天啊！

    过了三分之一路程，桥四处已氤氲着稀薄的水气，像是在清晨的薄雾下前行，让人一眼望不到尽头。胡闲心想幸好不需要用蹩脚的御剑术飞行，真是座以人为本的好桥！脚下的步行梯能带着人高速前进，三人面前是从步行梯两侧撑开的透明扰流罩。这么负杂的设计和建造都能在走神的瞬间里完成，不愧是最最顶尖的骇客！

    “我……又有个问题，能不能问？”他又忍不住。杨老板不置可否，胡闲问道：“为什么移动得这么慢？90公里时速还不如我百米冲刺……”

    “用亚光速也行，不过还没到达对岸就警报大作。我们抄的是捷径，与流向不符。”杨老板指着江水奔涌的方向，“组成意识的数据团非常庞大，速度效应非常明显；在引力网情况下以亚光速条件下前进，由亚原子组成的数据质量剧增的几率为89%。简单来讲就是，我们三个到时会变成三座灯塔，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胡闲打定主意不再问了，诸如速度效应等等这些内容，他全还给老师了。当年他的自然科学学科，几乎把所有时间，花在偷瞧着专心致志听讲的池秋荻身上。不对，别说还给老师，当初压根就没从老师手里接过任何东西。他看了池秋荻一眼，对方也看着他，那意思似乎是：怎么你连这都不懂？他向她讪讪一笑，偏过头目视前方。反正他按自己方式的理解也没差，按照限速就没人理你，一狂飚就引出一堆交警。

    接下来三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语，胡闲想的尽是些没什么内涵又乱七八糟的片段，不多大会儿再次无聊起来。看扰流罩显示还有22分钟到达对岸，想起件有趣的事情能做――给凶……不，和赛波拉联络联络感情。哈哈！此时她肯定精神高度紧张，忽然接个通话发现竟是自己，肯定惊讶得杏目圆睁接着大骂。不知道是不是犯贱，几个小时的时间仿佛被相隔的距离拉长数倍，竟有点想她，也舍不得喊人家凶婆娘了。啊呸！快早点弄完这些麻烦事安心上班度日，做梦吧！想她？话虽如此，一想到上班后那么不刺激不香艳的生活，所以他还是调出通讯功能……咦，没信号无法接通？

    杨老板冷不丁道：“现在已经进入帕姆星主干网覆盖范围，没有信号，无法与任何人联络。”

    胡闲大惊，“你竟然知道我在偷偷通话！”

    “当然，信号就是我屏蔽的。从现在起除我们三人之间的交流之外，其它一律通讯都必须禁止。”

    “噢。”

    胡闲虽不好意思直接和池秋荻插科打诨，但这一路过来问题不断，也有个目的――想让她也来插两句，没想到她却一路却默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人脚一踩上对岸，杨老板立即停下转身。江面上桥墩间的每段桥身部分同时间从中部断开向两边收缩，还没完全收缩完毕桥墩即快速下沉，激起喷溅的浪头水花在江面形成无数条翻滚不休的白色水龙，围绕着桥墩下沉的地点形成一个个大漩涡，三人的视野里又蒙上层更浓厚的雾。整个过程也是两分钟，就像一段视频倒放。胡闲和池秋荻见识到此生最大规模的过河拆桥。

    杨老板道：“桥是由截获的信息组成，现在物归原主。所见所感是座桥，事实上却是条用信息材料撑开的隧道。路还远着，我们继续走。”

    从江边朝前望就能看见帕姆星的虚拟世界，外表像一座山――一座高度无法估量的山！山体被等距离均匀分成5层厚厚的巨大浮岛，最上层的浮岛之上又悬浮着一座银色的标准四棱锥体，不算起眼，没有类似太一主城顶上发出的祥光万丈。天色蓝得刺眼，七彩云朵全降低到了山腰以下，懒洋洋地飘着。

    山体底下的地面周围是一圈圈同心圆状的道路组成，又被数百条从山脚放射出的直路贯穿，在天空中俯瞰就像个复杂的靶子。在地面上走着只觉得遥远且乏味；再从空中俯瞰的话，就会看出这些复杂的道路是由细密的帕姆文字排列而成――逐渐被帕姆星人遗忘的所有帕姆文字都在上面。

    现在总算成功入侵帕姆星域网，不过还游离在主干网之外。过江后三人已能够快速御空飞行。就在到达底层世界的入口附近处，他们遇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位游民。实际上他们可以完全置之不理的，但那青年一幅垂头丧气的模样，使人有理由相信，如果虚拟世界里能够自杀，他一定会马上寻短见去。三人禁不住慢下速度想一看究竟。杨老板心想，这么久没摸进来，找位向导也好；胡闲想，这哥们一定是失恋了，一起交流下经验也好。

    池秋荻本来就是个好学生，多经一事多长一智，这里所有一切她都怀着浓厚兴趣，更何况是个有生命的意识？杨老板让她有高山仰止般的威压，胡闲的无知又让她觉得深不可测，这个游民恰好能为自己解答一堆疑惑。她没胡闲那么厚的脸皮胡乱发问。她有种直觉：这位杨老板肯定不光是为了赚300万愿意铤而走险；一个骇客，哪怕只有他百分之一的实力，一辈子都不需要为钱发愁。

    那青年发现有人靠近，被抱在双手中的头稍稍偏转，用眼角瞥了三人一下，“唉……”又是一声长叹。

    一个真正的和两个伪装过的帕姆星人上前温言劝慰了半天，最后让这名游民敞开心扉，“我总升不上级，得不到力量和爱情，在现实中我连可依级公民都不是，在虚幻的世界里又是个白袍游民。我的生命对我不公，是因为我的作为使它对我不公呢，还是因其原本不公的存在使我无法有所作为……”

    胡闲听着这些押着韵又颠来倒去的句子几乎要口吐白沫，连忙阻止他道：“这位哥们，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总之就是日子过得不顺，我们从通俗点的层次交流起。顺便麻烦您当当我们的导游，我们几个都是第一次来的。”

    “第一次来？”他惊异地观望着三人一身不俗的装饰佩戴，禁不住再发感叹，“对我的不公就是由你们这些人体现出来的……你们自己去吧，我突然想独处。”三人赶紧来番软磨硬泡，他还是勉为其难答应同行，不过却提个条件：如果遇到好的装备触发事件必须让给他接。三人自然答应，四人终于进入底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