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章:救赎(一)
第二场海战在朴提亚的西北方发生,刚开始阿凯纳尼亚形成跨射,但瞬间被素甫斯反攻,两者展开激烈的战争。波吕意识到不对劲,对方的军舰不对劲,似乎被抽出一半,而这一半兵力,却足以对付阿凯纳尼亚! “内jian!”代达洛斯沉声道。 波吕砸在围栏上,“他娘的!等等那一半兵力去了哪儿?”他的心开始颤抖。 代达洛斯面色一变,“不好,快快,撤退,启动东北方的防御战舰!” 他们意识到,彻底钻进圈套了。 轰!滔天的水柱炸开来。 …… 安静的内海上,一连航的战列舰,开往前方小岛。 画面中,十三个黑甲骑士一排站直,银发金甲的少女坐着,面前几个人讨论,还有一张地图。看上去像度假。但他们的后面,一排的大口径炮口四面八方,黑森森的洞口,让人胆颤。迪安眨眨眼,他的密集恐惧症又来了。 “要不要攻过去?等波吕的巡洋防御军舰到了,就难了。” “等等,”迪安口气清谈,“等瑟隆。” 但旁边有些不耐烦,“只要我们打沉了容基耶尔****的战列舰,就胜了。我们的军功会被记在几亚历史上。” “是你的历史吧。”迪安安稳地坐着。 那人撇撇嘴。 迪安叹气。最近的军心越来越不稳了,陛下的威望好像日渐消弱,如果不是这位科斯尔腾的****,放出消息,说陛下是达利特血脉,迪安不会铤而走险。但愿吉尼佛是正确的。他想起加西亚对陛下的忠诚,最后一丝疑虑也被打消。他拿起观测仪,“你说,这个****能发现我们吗?” “不会,我们做了够多的假消息。”那人嘿嘿笑,“加上安特诺尔殿下,这位****死定了。” 迪安瞥他一眼,“安特诺尔殿下?谁允许你这样叫的?” “不是,他是陛下的表侄,不就是殿下嘛。”那人瞧着迪安不悦,忙收起谄媚,“我们什么时候射击。” “等,等她靠近伦珊。”迪安闭目。 …… “殿下,你的伤还没好吗?”阿比盖尔将药水放在桌子上。 莫德揭开绑带,上面的血凝住了,撕下时十分痛苦,“我不知道,最近我常感到无力。佐伊说这没事,拉伊也说没事。是我太娇贵了?” 特伦斯放下观测仪,“你是蛮娇贵的。” 阿比盖尔瞪他,“殿下娇贵?是你娇贵吧。”她帮莫德上药,心疼道,“殿下老是不关心自己,你六岁时瘦瘦的,现在还是瘦瘦的。” 莫德嘻嘻笑,“你胖就成了。阿比盖尔你越来越像琼了,她的小侄子出生了,等你有了孩子,让他们在扑衡纳克的庄园里玩耍,多好啊。” 特伦斯泼冷水,“阿比盖尔不是喜欢一个叫米瓦尔的吗。” 莫德阴冷地盯了他一眼。特伦斯耸耸肩,他就喜欢打击莫德。 佩布罗走来,放下果汁,“我觉得这海面特别平静,你的消息对不对,别上当了。” 莫德起身,“不会,我多方面获取,也查看过一些人的动作。不会出差错。你看,我们不是要登岛了吗。我打算实行偷袭,只要波吕拖住迪安,我就有信心夺取伦珊。”虽如此说,但莫德还是留了个心眼,本来她带的只有三所战列舰,现在增加到十架,万一有不测,也好反攻。所以莫德不太担心。但她怎么计划,也不会想到迪安会来偷袭她。 佩布罗喝着果汁,“嗯,费莉西蒂……” 轰!一声巨响,将所有人心脏震了出来,他们瞬间笼罩在黑暗中。莫德迅速反应过来,挥手指挥开炮,可再次8声炮响,军舰开始着火,船员们慌乱,这似乎在一瞬之间,彭彭,两把爆弹宣告燃炉爆裂,熊熊烈火朝所有人扑来,金色的高温割裂了他们的距离,甚至来不及说话,就被席卷在巨浪之中。弹道的声响再次轰然作响,砸列在防雷装甲上,炸毁了船员们,也砸毁了军舰。劈啪啦的轰天黑烟,爆裂开来。 莫德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她捂住鼻子,伏在栏杆上。滔天的海浪,淹没了整座轮船,希拉大姐救她,她丧失了所有力量,从此一无所有。热浪再次袭来,剧痛在背脊上发作,莫德瑟瑟颤抖,她无力地看着所有人在爆炸中,死亡,被炸毁,被炸裂。背脊上贴上一句温热的身体,莫德朦胧的眼,只看到阿比盖尔的黑脸,仿佛是她六岁时,第一次看到阿比盖尔坐在母亲的床前,说她会衷心一辈子。多好啊,一辈子。她多么无用,现实再一次扇了她一巴掌。 莫德咳嗽,撕心裂肺地咳嗽。 嘭!军舰彻底爆裂,黑烟与烈火冲上云霄,碎成千万片,沉入海底。 …… “多好啊,死了,就不能烦恼了。”迪安叹道。他就不能面对同胞的死了。伊兰德,我迪安对不住你,如果有天堂,希望你安息。 “安特诺尔,应该出了朴提亚吧。”现在我们应该宣布容基耶尔的死亡。“那人道。 “不,捂住。”迪安道,“让安特诺尔坚持一会儿,让他拖住塞蒙和莫比尔。” “那波吕呢?” “暂时不用管他,只要吉尼佛杀了索赖尔,我们就能在朴提亚立足,一切就靠吉尼佛了。” 那人撇撇嘴,“不过是一条走狗,陛下为什么这么信赖他们呢。” 迪安再次叹气。瑟隆你为什么给我安排这样一个副手呢?看我不爽? “审判长,你说阿伽美浓会大乱吗?” “不会,”迪安摇头,“但我们的目标就要他们大乱。丧失一个****不算什么,如果丧失了后勤呢?听说长瑞叶和西摩曼洛家族支持他们?艾德大铸造师就是出自西摩曼洛家族的,通知安德烈****,艾德和格雷厄姆的恩怨,对了,还有个格拉夫,他如果撤资,阿伽美浓会大出血的。”迪安笑道,“不能抢下朴提亚,占据半壁江山也是好的。” “审判长英明。” …… 那一束光荡漾在海中,泠泠波光仿佛是折射。寂静无声,浩淼无垠。 无数的船员挣扎在海水中,最终不过浮上水面。所有东西都在往上面漂浮,只有莫德,却在往下沉。她什么都听不见,水压仿佛将她压缩了,任海洋吞噬。银发随意舒展,她瘦长的身体越沉越下,深蓝的海水,完全无一束光。 蓝,泼墨似的蓝。 莫德想,也许这就死了吧,对了,这就是死亡吗?好安宁,宁静得她想哭。她想起了父亲,如山般的父亲呵。她死了,父亲会痛苦吗?父亲,父亲,我爱你,我一直一直爱你。我害怕啊,我多么地害怕,害怕你会离开我。爸爸,父亲,我想你再摸摸我,再给我做碗汤,再抱我一次。克里斯托弗,我不想你死,你再抱我一次!一次也好。 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 莫德的手动了下,掀起一阵水流。她再无力动弹。 终究是奢望。 她闭上眼睛。命啊,我一生不认你,到死了,也不认你。 水流轻柔地滑过。 莫德仿佛看见了瓦尔米基,那双黄铜龙眼,换成碧色的,睥睨天下的眼眸,那是永劫。莫德伸出手,水压不准她动弹。瓦尔米基甩动巨尾,游上来,他的巨眼注视莫德,用龙爪合住她。 “孩子,睡吧。” 似乎是她的一场梦。 …… 哗,佩布罗滑开水流,游上岸边,将费莉西蒂也拖上来。她昏倒了。佩布罗倒在水岸边,窒息感他曾经经历过一次,想不到今生还要经历。佩布罗笑,他躺在岸边,合上眼睛,实在没有力气了,一个人还成,但还有一个费莉西蒂。不知道其他人如何了。但愿没事。 一个时辰后,费莉西蒂醒来。她的头很痛,过了一会儿,眼睛才看清周围。古老的山谷,佩布罗在旁边烤狍子。她撑着头。“我们在哪儿?” “不知道。”佩布罗递给她rou,“活下来万幸。” 费莉西蒂的头还是痛得厉害,接过rou,“我大概缺氧过度。” “这里空气不错。” “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佩布罗摇摇头,“不知道。别问我其他人,我更不知道。” “我也不想问。” “在这儿呆两天,然后出发。”佩布罗洗洗手,“我去探查探查这个地方。” 费莉西蒂观察四周。古绿的藤蔓,棕黑的山岩,两者紧密地连在一起,靠着潺潺流淌的溪水。她和佩布罗从溪水下钻出来,那么这条水直通大海。她沿着前方看,溪水分叉,流进森林。背后是古老的藤蔓和山岩。费莉西蒂歇息一会儿,仰天吹起口哨。 马上地,一只白鹰俯冲下来,停在她的肩膀上。费莉西蒂摸摸它,取下脚跟上的纸条。“伊莎贝尔脱险了。”只要有鹰响应她,代表伊莎贝尔没事。“她和杰拉尔德在一起。杰拉尔德撞到暗礁,昏迷不醒。位置在海上。”费莉西蒂送走白鹰。没有王的消息,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佩布罗狼狈地回来,手上提着一只兔子和一罐子水。他检查费莉西蒂全身,最后判定左腿骨折,轻微脑震荡。暂时不能走路。佩布罗说,这是个密林,我走了好久,居然迷路了。我们得做好长涉的准备。费莉西蒂表示明白。佩布罗背着她,沿溪水方向走。 他们走了两天。安静就像荒岛,也吞噬他们的心脏。费莉西蒂接到伊莎贝尔的信,说她到了个食人岛,她和杰拉尔德狂奔几天才脱险,他们又跳到了海水里。费莉西蒂有些绝望。这是哪里?佩布罗将仅有的食物留给费莉西蒂,这地方除了水和草,rou食有限,可他们是堕落血脉,不吃rou食,坚持不了多久。佩布罗更像个骨架子,他差点背不动费莉西蒂。 第八天,一场倾盆大雨。佩布罗发起了高烧,这地方没有山洞。费莉西蒂和佩布罗躺在树下,她用身体抱紧佩布罗。第九天,费莉西蒂用藤蔓将佩布罗拉着,她的手被刮出血痕。傍晚的时候,费莉西蒂在河边找到弗洛伦,血痕凛凛,重度昏迷。 “天哪,弗洛伦,这么多伤口?”费莉西蒂撕开弗洛伦的衣服,那些血痕是被爆炸物划开的,她也在发烧。 …… “啪”水杯摔在地上,水滴与碎片四溅。 克里斯托弗握紧手掌,笑了,“真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 暗金的墙壁上,烈焰般的纹路,仿佛在灼烧克里斯托弗的眼睛。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进来,却照不亮他黑暗的影子。宽敞的房间,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凳子。他仿佛听见了,门外沙漏的声音,流逝着时间。 他披上大氅,推开暗金的大门,走廊的另端站着一个人。青白的长袍。克里斯托弗靠在光滑的墙壁上,笑道,“你不是呆在吉利美吗?见证蒂娜的死亡。” “都是你搞的鬼。”冰隐问。 “我只是一只手。” 冰隐的袍子滑到克里斯托弗面前,“你我都知道蒂娜争夺朴提亚的目的,为什么不能退一步呢?” “蒂娜不会让你来的。”克里斯托弗直视冰隐,“你心疼了?多年的陪伴,终究生了情感吗?她征战朴提亚,无非想要逼我赤字,然后提出两国休战,她借我钱。你说,我克里斯托弗会向几亚低头吗?” 冰隐毫无笑意,“可她已经放弃了报仇。当年你太过疯狂,如果不是你,蒂娜不会成为今天这样。” “如果没有我,她不会成为几亚帝王。她该感谢我。”克里斯托弗笑道,“学习需要学费。”他的手放在冰隐心口,“你爱上她了?真是稀奇,当初抛妻弃女的你,也会爱?”
冰隐打掉他的手,“我死后会下地狱,你也不会例外。还是想想异族吧,蒂姆和夏兰合作,全力帮助阿尔菲。凯琳娜坚持不了多久。你到底想些什么。” “留着他们,是不想激怒爱罗斯特。”克里斯托弗喘口气,“巴兹尔和克恩坚持不了,蒂莫西准备下去。莫德该回来了。还有贾斯泊,告诉他,带黛西回佛罗,如果他不能控制佛罗,他可以死了。” 冰隐摇头,“你下定决心了?” 克里斯托弗拿出一把匕首,摸上血凝般的刻纹,“我爱她,哪怕鲜血铸造爱,我也要堆积万千尸骨,送她上天堂。这世上,再没人像我一样的爱她!” 如果时间能多一些,他就能为莫德,再多做点事。这样,她活下去的几率也会增大。上天啊,克里斯托弗这辈子没求你们,现在我求求你们,让我再活一段时间,我愿代莫德为祭,只要她能活着。 冰隐苦笑,“她们爱上你是个最大的错误。”兰开斯特的人个个都不该爱,当初的科斯尔腾也是,他们是魔鬼,没有心的。如果冰隐能选择,他宁愿从没见过梅拉尼和蒂娜,可惜,命运从不给他机会。 克里斯托弗仰天大笑,他拖着病残的身体,慢慢回去。 …… 雨滴如砂砾砸在泥泞上,朦朦的空气,笼罩在整座山上。也笼罩在跌倒的阿比盖尔身上。她双肩被藤蔓勒破,无数次地跌倒,泥泞沾满了全身。她擦去雨水,拉着躺在树枝上的莫德,艰难前行。 莫德的双腿双臂,全都绑上粗树枝。脸庞通红,眼睛时睁时闭。 “殿下,你在坚持一会儿,”阿比盖尔挣扎前行,“你饿了没?都八天不吃了,肯定饿了。”阿比盖尔自言自语着。 莫德意识全无,只想睡觉。 阿比盖尔踩在泥泞上,踩空一脚,又摔了一跤。然后爬起来。她早不行了,只能机械化地走路。同时拧自己的大腿,她也想睡觉,可她睡了,殿下怎么办?她甩甩头,麻木前行。 晚上,阿比盖尔拉着莫德靠在树下。阿比盖尔体质还成,至少没发烧,但莫德这次严重了,手脚全骨折了,全身烫的像火烧一样。没有食物,只能灌水,但这样下去铁定不行,不死也白痴了。阿比盖尔咬开血管,给莫德灌点血。这招挺管用,情况不再恶化。八天前,阿比盖尔逮到一只兔子,全给莫德了,她太需要rou食。阿比盖尔只吃到一只耳朵,她想,不吃东西,她死了不重要殿下不能死,所以得吃点。 阿比盖尔望天。绝望啊,安静的绝望啊,这才是最可怕的。她蜷缩在莫德旁,用冰冷的手为她降温。殿下,你要活着,活着。 第二天晨曦,阿比盖尔带着莫德,往南边走。她的方向感从小就不错,但愿能走出这座迷宫般的岛屿。那一天晴,阿比盖尔想,一定能够走出的,一定能的。果然,下午时,她终于看见了迷人的大海,隔着树木。她大笑,坐在地上大笑。信心,任何时候都不能失去。 “你还是这般的美丽。” 阿比盖尔的笑迅速褪去,她颤抖着抬头。 米瓦尔微笑朝她走来。 “梦吗?我在做梦吗?”阿比盖尔迷惘道。她伸出手,却摸上了他的脸。阿比盖尔向后退去。不是真的,米瓦尔死了,他死了,被车裂而死。 “我没死,阿比盖尔。”米瓦尔蹲下,“我没死。我自由了。” “什么意思?” “我们可以自由地在一起了。”米瓦尔紧紧地抱着她。 阿比盖尔无措。上天,如果这是梦,请让她久一些。她紧紧地扣住米瓦尔的肩膀。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喜欢上他,却要用一辈子忘记他。我的希望之光,我的星辰与大海,我的爱没有期限。 “以枯木与衰老为证。”米瓦尔道。他的手与她的手交叉而叠,“愿意吗?” 阿比盖尔从没忘记过在吉利美见到他的时候,在那条河旁边,满城落花,他们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更不知道哪儿是终点。是堕落吗?还是救赎,阿比盖尔不知道,或者一开始,她就不知道。落日撞击了他们的心灵,湿漉的雨气却蒸腾着,他们的终点,吗。 “不!”阿比盖尔甩开米瓦尔的手,一连串的水珠残落。她清醒地告诉自己,“这一生,我为殿下而活,为科斯尔腾而活。” 米瓦尔看着失落的手,“你选择了责任?放弃了爱情吗。” 阿比盖尔任灵魂哭泣,“阿比死了,现在是阿比盖尔,兰开斯特的阿比盖尔。”她背着莫德转身就走,她紧紧按着安提亚长剑。这一次,她选择责任,从出生就贯穿一生的责任。鸤鸠在头顶盘旋,嘶鸣划破天空,那般的泥泞,粘在两人的脚底。米瓦尔青年时代受万人追捧,是个出卖灵魂的人,他看过许多的东西,走过许多的路,总是能看到白色,但这一次他什么都看到。阿比盖尔呢,黑黝黝的脸庞,亮晶晶的眼睛,好像藏着坚韧的刀,随时切割敌人。她童年不幸,如果不是莫德,她可能活不到今天,她没有理由背叛莫德,在莫德一次又一次原谅她之下。 米瓦尔一人站在雨中。 长袍的青年从身后钻出来,他很狼狈,浑身泥泞,“嘿米瓦尔,那两个疯子……米瓦尔,人呢?”青年的目光射向米瓦尔,“你放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