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章:最后一战(八)
莫德跳下马,弗洛伦立刻递上长刀永华。那一瞬刺目的光花,不知是银瞳的森亮,还是刀背的森冷杀气!刀尖斜挥,山谷间的风,吹动着莫德额上短簇的银发。此时此刻,安德烈不能再小瞧莫德,昔日的女孩儿,有了与他对抗之力,右手虚握,飞亚弓紧握在手。他也跳下马,对莫德致礼。面上肃穆,心却冷笑,蒂姆与夏兰去了另一个林谷,我只要拖住她的脚步,必定胜利!莫德啊莫德,你算无遗路,又如何?终究还是差了我一步。他心机汹涌,如浪潮一波波涌上岸边,虽然神色不动,但肩头耸动,暴露了他的激动。 斯斐洛好笑。前些日子,容基耶尔大帝派人联系他,安德烈让他故意接受,为了迷惑容基耶尔。如今不过是决斗,教皇有必要激动成这个样子吗? “斯斐洛。”安德烈沉声道。 “是。” “你和一百名勇士们小心些,对面的十八位,就是堕落之骑。” 斯斐洛沉重几分。抬头看那些血名滔天的黑甲骑士们,对于容基耶尔一手缔造的骑士,任何帝国都不敢小觑。科斯尔腾的帝王们,用一代又一代的鲜血,将追随者的凶名,残暴地刻在每一任军长的心头!历史上,一位帝王的骑士只有五位,但以一敌百,在一战中,杀死了将近五百人,事后毫发无损。从此,每代科斯尔腾帝王的追随者,都是需要敬畏的。比如,克里斯托弗大帝的时空军团。再比如,容基耶尔的十八堕落之骑,扬名于长瑞叶之战。 斯斐洛听说过,如今有机会交手,他的鲜血在沸腾。相信每一位亚特兰帜的勇士们,也在兴奋。 莫德看了眼斯斐洛,接过代达洛斯铸造的黑金的面甲,遮挡一半的面容。她笑,“骑士们,我是你们的王,亦是你们的首领,来!刀锋所指,皆为我敌!” 莫德,以及十八骑士上前一步,半躬身蹲在地上,背脊上两只黑翼刷得,两边伸展,每一根羽翼黑亮光滑,十九个人悬浮上空,像极了上帝的堕落,天使!永华刀锋指向强悍的安德烈,亚特兰帜军队,“夺我利益者,杀!” 十八人如飞鹰般俯身下冲,如一柄锋利的刀,悍然地切向整齐的军队! “呸,原来真的是一群鸟人!”斯斐洛大笑。拿出一把金青色的大斧子来,金灿灿恍如黄金,却在阳光下发出青铜色的光芒,他驱驰着马匹,哈哈大笑,奔向佩布罗,举起大斧子,劈向俯冲的佩布罗,“鸟人,去死!”他才不会承认,刚才亮出翅膀的气势,带来一阵压抑。 莫德与安德烈,隔空用眼神激战。多年前,她曾经输给安德烈,现在,决不再输。两人的目光中,似乎带着激烈的闪电,一接触,蹦出蓝色的火花。众人不自觉,腾了个真空地给他们拼命。不一会儿,两人的眼睛变得血红,气息也节节升高,仿佛快要暴血,周围白气缭绕,升腾,不断充盈。莫德先大吼一声,举刀向安德烈冲去。安德烈却一动不动。两人虽是平等,她知道,安德烈瞧不起她。多少年,她想洗刷这个耻辱。她想将安德烈踩在脚底下,羞辱碾轧。 但如今,她只想和安德烈一战。 “铛!” 刀刃不管不顾地砸在飞亚弓背上,安德烈被莫德的重击,震得双手发颤,情不自禁后退一步。他惊讶地看向莫德。双手立即拉起弓弦,蓝莹之箭凝聚而来,蓝莹不断浓缩,最后变成燃烧灵魂的幽蓝之焰,“咻!”蓝火之箭飞射出,对准了莫德的颈部。 永华被举过头顶,刀锋的火影高涨,莫德的手微微颤抖,弓步上前,用尽全力斜劈而下,刀影同蓝火之箭相接触,两者立即滋滋相融,最后变成了一团毒液,落在地上。两人同时吐出一口血。 “真是小瞧了你。” “你一直小瞧我。” 当莫德再次冲来,安德烈也对冲。刀锋刺向心脏,飞亚弓斜斜挡住刀锋,安德烈的左手呈爪,向莫德的颈部袭来。莫德一个错身,刀锋三百六十度空中旋转,反手握住刀柄,反向插进安德烈的后腰。 两人同时闷哼。 现在,两人背面而对。 飞亚弓的弓尾上的尖刺,也刺进了莫德的肩膀。第一次是宏观,第二次是微观。两人皆是平局。从对方的身体中拔出武器,默默地包扎伤口。 “真是厉害啊。”莫德道。 “彼此彼此。”安德烈心不在焉。 他在想蒂姆和夏兰,按照这两人的能力,再白痴,也能收拾了莫德的先遣部队。怎么还没动静?莫德杀了果戈里,夏兰不怨恨?安德烈有些想不明白。 就是夏兰也想不明白。他和蒂姆两个人,加上一百亡蛇族人,足够对付敌方了,能让莫德心疼,他们很愿意做。但蒂姆和夏兰现在,心情很复杂。一百亡蛇族人,死剩十个,山谷中,死尸,骸骨堆在鲜绿的草丛和石碓中,鲜血弥漫着每一处,那股强烈的腐臭和咸腥味,招来了秃鹫,在山谷上方嘶叫,随时冲下来,吞噬死尸。 蒂姆其实很美丽,棕色的长发,瘦长的身材,被亚麻长袍遮盖。夏兰还是光头穿着盔甲的样子,脸上的刀疤狰狞。此时,他们站在凹凸不平的石碓中间,震惊地看着对方三五人,还和族人们搏斗。明明快死了,却一次一次地爬起来,蒂姆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他们爬起来了。夏兰记得,第一百零三次。他记得,在洛基山脉,接受改造时,果戈里就像阿比盖尔这个样子,一次又一次爬起来,永不服输! 队长,您走吧! 不!我不走,我的身后,是陛下的子民,我们拿起武器,为那些不能战斗的人而战! 蒂姆脑袋里,一遍又一遍回荡着这句话。曾几何时,她看着那些能走的,哪怕坚守到最后一刻,也要流尽鲜血地留下。作为异族,不能理解人类这种感情,但能尊敬。他们没能守住生命,却守住了信仰与灵魂! 阿比盖尔半蹲在地上。血水不断从她的眼眶中涌出,她已经看不见了,夏兰射得几箭,对穿了她的两个眼眶。背后是一棵大树,苍老智慧的树后,是子民,是战士们,是陛下!即使看不见,她的军靴,依旧踩在那条无形的线上。 副将比她好不了多少。髌骨对穿,他亲手割断半条腿,将长刀插进rou里,支撑着不倒下。满脸鲜血的他悲哀长鸣,“指挥长,我们被抛弃了!我们被陛下抛弃了,我们的弟兄们,被抛弃了!为什么?” 阿比盖尔一怔,大怒道,“放肆!” “那为什么,毫无一个人来救我们?帝王多么冷酷无情!” “不!我相信陛下。”阿比盖尔仿佛赋予了力量,没有犹豫,上前斩杀一个亡蛇族人,坚定道,“我愿坚守于此,为陛下斩杀敌人!流尽最后一滴热血!”她悍然无畏地冲进敌人的包围圈!这是一丝退路也给断掉了。阿比盖尔献上忠心的那一刻,连带着生命,也一起献上。我的灵魂,将陪伴着纪廉,永生永世。而她,永远相信陛下,相信兰开斯特。 这是,毕生的责任。 夏兰叹息,“如此忠勇的武士,不该被平庸之辈,杀死。” 蒂姆递上金色的弓箭,“这把弓箭,足够赐予勇士死亡。” 夏兰默默接过,撘弓,对准厮杀中的阿比盖尔,将金色的弦拉至全月。然后指尖松开,带着金色焰尾的箭矢,像是一簇长长的璀璨金火,强劲地粉碎铠甲,射入阿比盖尔的心脏!穿心而过,烟火般窜上天空。 天空中爆发出灿金色的火焰,将每个人的脸庞,印上了一瞬流星的光辉。 相互搏斗的安德烈与莫德,双手绞在一起,两人抬头,望着天上的烟火。转瞬即逝的光华,在那一刻,释放出的力量,令无数人为之震撼。但终究,逝去了。金焰将十八骑士的黑色面具照亮。斯斐洛仿佛看见了孤独。没有一人能久存,他们终究会死,像这烟火,但若能像烟火,释放出极致的绚烂,人生便有了意义。 阿比盖尔插着长剑,笔直地站立尸体之上,面目污损,脏乱不堪。那一抹平静与坚定,却永存于世。她的眼前一片漆黑,心中满足。人生没有意义,但追寻意义的途中,已存在了意义。对她而言,在死亡中,坚持自己的胜利,希望,没有比这个更成功了。 “其实,我的陛下,我有私心的。”她笑了。如果没了她,莫德会不会将纪廉,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是不是纪廉能被众人接受,不要像她一样,被嘲笑私生子。陛下,我愿效忠于你,为你奉献生命。我做到了。 面前仿佛来了什么人,温暖的气息,喷在她的血眼上。 “安心吧,我会照顾纪廉的。” 阿比盖尔似乎真的安心了,头一垂,去了。 魏曼向面前的军人,行了个军礼,然后弯下腰,默哀三分钟。“派个人,告诉陛下一声,她的骑士阿比盖尔,牺牲了。” “是。” 去的人,是斯蒂芬妮,格雷厄姆和马雷恩,亲自带队,接回阿比盖尔和战士们的尸体。等到斯蒂芬妮来到山谷,看见莫德和安德烈,打得天昏地暗,两人凶悍毒辣,招招攻向对方的弱点。目前永华占上风,莫德用的是狠戾的招数,杀敌八千,自伤一万。身上的血痕,被飞亚弓抽得红紫。她毫不躲藏,刀锋高速得,形成一个光团,每道刀刃,切得安德烈血液横飞。 斯蒂芬妮不敢上前,只能为难地团团转。 站在山巅的佐伊,看到斯蒂芬妮来了,淡淡一笑。好戏终于开场了。她向山脚的欧文点了下头。欧文表示明白。掌中蓄力,无形的闪电抽向英格丽德,立即地,英格丽德痛叫一声,被抽的向后飞去。她的对手一脸无辜,不知道怎么回事。 莫德皱眉,腐蚀的暗焰,抹在刀刃上,长刀横斩,烈焰腾飞,劈向安德烈。安德烈旁边退去。莫德飞身而上,接住砸向地面的英格丽德。脚迈到地面上,莫德检查了英格丽德的伤势,“无碍,只是会疼一些。”
“多谢王。”英格丽德喘口气道。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安德烈落到了地上,沉默地看向斯蒂芬妮。 斯蒂芬妮握紧手掌,跑到莫德身后,单膝跪地,“陛下!” 莫德转身,“斯蒂芬妮?你怎么来了?” 斯蒂芬妮瞥了一眼安德烈,头上冒出了冷汗。 莫德也看了眼安德烈。 “我们今天打得足够了,再下去,就变成生死战了。”他顿了顿,“如果我不可以听,我可以走。”反正成功了。 莫德淡笑。什么玩意儿,你大方,难道我能小气?“无事,安德烈教皇,没有什么事,是你不能听的。今天我很尽兴,如果不嫌弃,可以自由游玩奈勒,我们也可以再次切磋。”奈勒是我的大本营,只要来了,就让你回不去! “我也累了,该回去了,如果容基耶尔陛下有兴趣,不如来吉兹玩,我可以做个导游。”安德烈笑道。 莫德笑,刚想说“不必了”,斯蒂芬妮就打断她,“陛下!您的骑士阿比盖尔,牺牲了!” “不要打扰……”莫德呵斥的声音,戛然而止。脑中意识到,刚刚那句话的意思,轰的一声,脑浆像是崩裂般的剧痛,脸色刷得苍白。哑口无声地盯着斯蒂芬妮。 她沉痛地颔首。“请陛下迅速回去。魏曼大人已经着手调查了,”斯蒂芬妮瞄了眼安德烈,“头一个怀疑对象,是安德烈教皇。”反应过来,谁都会怀疑安德烈,这么巧,莫德刚出去,阿比盖尔就遇害了,魏曼头一个怀疑,安德烈拖住了莫德。 莫德绝对相信魏曼,瞪大眼睛,盯着安德烈。半响,嘶哑地大笑,像是夜枭悲鸣地啼哭,“安德烈!我诅咒你!”莫德凶戾地指着他,“我告诉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杰妮芙和你的女儿!你还我的阿比盖尔!”她痛嚎出声,眼中无泪。然后,扔下众人,独自展开双翼,疯狂地冲向军营。斯蒂芬妮立刻跟上去。布兰登和杜安,拉起英格丽德,和堕落骑士们一个接着一个,跟上莫德的脚步。 无人阻止他们。斯斐洛默默让他们离去,瞧了眼傻楞住的安德烈。算什么呢。赢了呢,还是输了呢。是输了吧,把心都输了。 安德烈清楚,当他爱上杰妮芙的那一刻,他就输了,输得一干二净。 …… 军绿色的帐子前,聚集了许多人。脸上带着焦虑,害怕,压抑,不停地来回看着。纳撒尼尔站在最前方,极力地表现出平静来。克莱夫感觉有种深深的无奈,马雷恩惋惜,格雷厄姆握紧了手心,亚塔兰塔勉力维持住场面。 人群中,敞开了一道路,众人向两边退开,弯下腰。 白金军装的帝王,匆匆而来,乌红的血液洒了一地。她道,“人呢?” 大家面面相觑。纷纷低了头。 “阿比盖尔死了,一箭穿心。”魏曼从帐中出来,淡淡道。 “什…?”莫德的脚步一滞,身体直挺挺向后倒去。 众人骇然,扑上去接住她。却被赶来十八骑士挣开,围着坐在地上的莫德。她感觉晕眩眩的,一个挺好的人,突然就死了?为什么?莫德咻的站起来,“为什么?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死了?” 魏曼嗤笑,“总算没大碍,我还以为你会颓废了。先进去看看。” 她深吸口气,钻入了帐子。 纳撒尼尔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很明白。” 魏曼摇头,“挺复杂的,我也没理出个头绪来。这回是中计了,是计中计。” “计中计?” “螳螂扑蝉,黄雀在后。”魏曼笑道,“呵,好计策!真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安德烈不过是个幌子,一开始,我以为是他,但他不会这么蠢,刻意杀了所有军士,这分明是刻意惹怒莫德,可不是笔好的交易,按照安德烈的做法,顶多是气气莫德,让她敢怒不敢言,吃下这哑巴亏,现在呢,说明安德烈也中了计。但没用,他还是要承受莫德的怒火,谁让他是始作俑者,呵呵,太好笑了。” 纳撒尼尔叹气,“看吧,这次,我要出征了。” 帐中一声嘶吼,让大家有了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