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章:了解
湛蓝的天际上空,两条白色光线,滑翔了一段空间,拉出两条长长的云线,轰然与三条黑色光电碰撞在了一起。倏然爆发出强烈的白焰炫火,圆弧似的一圈圈洋溢在空中。仰天看着的人,被那炫目的光火,刺得眼瞳生疼,仿佛放了生石灰。等爆炸声过去后,天空中,已没了任何踪迹。 伦珊岛,东边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脉,苍翠滴绿,充斥着生命的光辉。 在第三条崔巍的山脉上,咻的,降下了五条光电,熊熊白焰,一路灼烈的燃烧着,轰地砸在了高耸的山巅上。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子,砸的蓬了出来,巨大的灰烟冉冉升空。其中依稀看得到几条晦暗的人影晃动,频率极快,仿佛光影。 不过一刻,三条影子抛了出来,向后滑了一段,才砸在地上。他们立刻起身,单膝跪地。 灰烟也逐渐散去。 两个人隔了一段距离,对面站着。 被浓翠围绕的山巅,一寸寸地爬满绿色生机。山涧的风吹拂了两人的曳地大氅,长发,披肩,仿若浓绿簇拥着,登临巅峰。 “好久不见。” “十年了啊。” 两人道。 山巅上除了风之音,便没了其他。 莫德一身笔挺的白金军装,而伊恩却是着棕黑丝绸长袍,方角立领遮到了他的青涩的胡渣处,甚至莫德能清晰地看见,他眼角那一丝折久的皱纹,那鼻侧的捏影。 她的叹息,不自禁地溢出口腔,飘散在空气中,悠远而遗憾。 遗憾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在波利尼山脉外围的少年,也有老去的一天。原来他们真的到了认命的年纪? 他们从认识的第一天算起,已经度过二十九个日月了啊。 伊恩温和的目光,放到莫德身上,笑了,“好久不见简如此恣意放诞的身影了,你刚来时,我还以为当年简在书苑里乱窜的时候呢。” 简? 莫德不是滋味,她也笑道,“伊恩陛下当年温润的身影,也一直刻在我的脑海中。” 伊恩失了笑容,他道,“当真?” 看他失了神色,莫德垂眸,“过去只是过去。不会成为现在,更不会成为未来。” 这一句,瞬间将两人拖回了现实。 伊恩颔首,幽幽道,“也是,容基耶尔陛下,伦珊岛四季常青,不如游玩一会儿?岛上的四大主城物资丰饶,又有温泉浴室可泡澡,景观也是美丽无双。既然您来了,协议之事,我相信会合你我之意的。” “可。” “如此,我亲自为容基耶尔陛下准备下榻之处。”伊恩笑得沉稳。 “可。” 吉尼佛抬头,“陛下,容基耶尔大帝的舰队相信旁晚会到,容许我和外交部亲自准备。” 伊恩看向莫德。 她打了个响指。 两条黑烟凭空而现,弗洛伦,卢萨单膝跪地。 “去通知魏曼大人,达雷尔大人和波吕指挥长。” “是,王!” 伊恩眯了眼睛。 莫德朝他笑道,“请,伊恩陛下。” “请,容基耶尔陛下。” 两人如同胞兄妹般手托着手,走下山巅,走向主城。笑容如此可亲,又如此疏离。吉尼佛摇头,昔年的恩恩怨怨也许是时候放下了,谁知道这一次的见面,不是最后的离别呢。做什么非要争一口气呢。 吉尼佛看着两位帝王远去的身影,摸摸自己的发间,苦笑。白发啊,越cao劳生的越多。人啊,该惜福。 两人到了主城前,一路上都是假惺惺地客套。客套得两人的脸都笑歪了,不,是僵了。 莫德欲放开伊恩的手臂,谁知他掐紧了她的小臂,非常紧,仿佛放开了她,就永远失去了她。 她看了他一眼,见他正视前方。 “伊恩陛下,你也住舒城?” “嗯。” “我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不过一句玩笑话,伊恩却放开了她的手臂,朝前走,“如果容基耶尔陛下没有这个胆子,可以不住。” 她沉默一瞬,笑道,“若我真的怕死呢?” 城门口热闹非常,出出进进频繁。没人注意到他们。 直到城门口检查的长官,给伊恩敬了个礼。 伊恩转过身,“那么为您换个住处?” 莫德道,“算了,不用了。我忍忍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大街上。身边赶集的人很多,更多的人是凑热闹,去看几亚帝王的仪仗,宫殿,还有贵族大臣们的宅邸。却不知视为神子的帝王,正在身边慢吞吞走着。莫德叹了句:公民们看重的永远不是我们,而是那个至高无上的头衔。可悲还是可叹啊。伊恩说,我们又算什么呢,除去了那层身份外,我们还剩下什么呢?莫德不语。 舒城是伦珊岛最大的物资补给地,舒城三面环山,北面是一片平原加湖泊,是军队驻扎得绝好之地,一般伊恩不住在宫殿里,而是野外的主营处。给莫德准备得却是建在山谷上的乳白色城堡。 他们走向那片鹤立鸡群的城堡。 接近傍晚,他们徒步走在茵草小道上,四周环绕着遮天大树,石梯不大好走。幸好路途不远,否则莫德才不愿住在城堡里。 莫德这几年上了年纪,不常走路,这般走着,不知不觉脚上水泡就出来了。她暗暗苦笑,真是不中用了,昔年从东走到西,三天三夜精神十足,怎么现在这么点路就累了? “城堡还有谁住着?”莫德问。她先喘口气。 “仪仗队,还有枢密院院长,吉尼佛,一些重要的廷臣。还有我的长子,次子,女儿。”他淡淡道。 “你的子嗣也来了?”莫德稀奇道。 “怎么?你的****不来?”伊恩问,然后醒悟,“哦,对了,你们兰开斯特不习惯让子嗣呆在温室里。不过这次的谈判重要,不让****过来学习?” 莫德望向树荫外的天空,“看他自己的意愿吧,如果他认为该来,自然会来。” 伊恩低笑,“这就是你所谓的平等,自由,人权?” “难道不是?”她反问。 两人再一次沉默。 一直到城堡大门外,莫德才能坐下来休息休息。伊恩去安排房间了。 这当口,伊莎贝尔的机械鹦鹉转来了信件。莫德拆开一看,啧了一声,“这小子还真的来了。”又看了两遍信件,她对着鹦鹉说了几句话,转给伊莎贝尔。 “格温,你说佩达真的喜欢上了曼特侬?” 淡淡的夜光下,帝王坐着的背影,莫名让格温德琳产生了几分冷意。 她低声道,“是马雷恩对魏曼亲口说的,应该没错。” 格温德琳想,前些日子,帝王太忙,现在终于有时间了吗? 帝王微微侧身,远处的荧光打在她的侧脸上,软软的茸毛在黑夜下飘扬,说出的话,瞬间冷冻了佩布罗与格温德琳,“下,格杀令。” 格温德琳僵了僵。佩布罗反应过来,“王,罗德里格斯家族那里,要不要挂上通缉杀令?” “福波斯罗与魏曼是好友,先告诉涅安马科吧,他执掌黑森雇佣军,相信他分得清是非。” “是!” 格温德琳看着帝王,没了声音。 帝王也不说话。 她终于道,“王,那兹曼玻尔呢?” “你在求我?” “不是,我只是心疼。”格温德琳捂住脸。“魏曼他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他有个女儿?七年前你求我,给她一个锦绣前程,我给了,不仅给了,还亲手将她推上大祭司的位子!甚至她掌了一半西摩曼罗家族的权利,格温,人要知足!” “是。”格温德琳明白。莫德能将兹曼玻尔推上顶端,也能将她推下地狱。当一年前,莫德快架空安德烈的权时,她就明白,不管帝王如何心软,她始终是一个血腥狠戾的人。眼前的帝王,快要攀登权利的顶端了,任何与她作对的人,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是,十年来,格温德琳作为一个骑士,所看到的。 她的乖戾,血腥,永远葬在了地宫里,表面只是沉稳,冷静。这才是帝王最可怕的地方。格温德琳不敢忤逆她。 莫德摇头。有时候,不知道是一种幸福。 “容基耶尔陛下,舞会准备好了,今夜为您接风。随我来吧。”伊恩换了身王室装束,款款而来,三十度弯腰,伸出手掌,放在莫德面前。 莫德笑着颔首,将手放进了伊恩的手心中。两人缓缓走向城堡。 格温德琳闭目。 恐怕大家都知道,这次的谈判不止是谈判吧,更是试探,是为接下来的战争做准备。莫德早已准备好了,她做了十年的计划,不光是对教廷,更是对几亚!可,有的人不想相信。 这个帝王,早已为权利而疯狂。 人挡杀人,神挡屠神! “阿姐,王只是想要自由。”弗洛伦轻声道。 “是吗。”格温德琳苦笑。 弗洛伦抱着诫夜,一如既往地,毫无犹豫地走向莫德。“阿姐,为什么王不杀魏曼呢?她有这个能力,虽然麻烦。但她不杀。阿姐,这世上,我们最缺什么呢,金钱?权利?都不是,而是了解我们的人,明白我们的人。王不是疯狂,而是无人理解她,误解而已,她对得起自己的心,就足够了。” 这是第一次,弗洛伦说这么多话。 “你了解她?” “是的。”弗洛伦的声音如幼童,却缥缈,仿佛一阵青烟。“只有我和魏曼,了解王。而魏曼,了解她的每一个所作所为。她做了那么多,是,很自私自利,但王从头到尾,要的只是自由与掌控命运,可惜,她不能。” 所以,她宁愿逆天而行,遭受所有骂名。 或许遗憾, 但不后悔。 且永不悔。 莫德住在奢华的房间中,坐在格纹圈椅中,面对着落地窗,坐了一夜。落地窗正对着东方,太阳升起之地。那一瞬刺目的金芒,让她眯了眼睛,却又贪婪地向往着。灰暗冰冷的房间,每一寸都充满了金黄色的温暖,这曾经是莫德最喜欢看到的。她老是呆在书房里,看着冰冷黑暗的书房,每一寸亮起金芒,一圈圈弥漫开来。 然后回归现实。 “卢萨,纪廉到了哪里?” “他和兹曼玻尔在一起,还不让亚济离开。刚才见过了魏曼大人,正往舒城赶来。现在预计在山丘上。” 莫德看向太阳,“孽缘啊,真是孽缘啊。” 应该在一起的两个人,却各自爱上他人。 真像当初的安德烈与莫德。这是命,还是命? 卢萨顿了顿,他道,“王,曼特侬已经奄奄一息,没有赫德南斯皇室的火石和火焱之玑,他是救不活的。佩达殿下虽然拿到了火焱之玑,但您知道火石多么珍贵。殿下是拿不到的。” “所以你要我撤销格杀令?” “不是,我只是……” “不用说了!多注意点纪廉就好。退下吧。” “是。”卢萨隐身。 窗下站在土地上的格温德琳,看着卢萨出来。 他耸耸肩,“主座,王的性格你知道,我劝你不要如此做。她对几亚,教廷觊觎多时,看着吧,不过几天,伦珊岛就会被战火吞噬。” 格温德琳眼神变得锋利,“王不是在掌教廷的权利之前,不会对几亚开战吗?” “不一定不是吗?”卢萨笑嘻嘻,“你也知道马瑟和西尔维娅那两个是什么人了,恨不得德雷克战火纷飞,四分五裂,最好到处打仗,蔓延血液,满足他们变态的嗜好。也许他们说服了王呢?听说王出发的前一晚,他们和王谈了许久。” “代达洛斯呢?他不是一直不同意吗?”格温德琳知道莫德是个冷酷的帝王,但她对科斯尔腾责任感太重,对拜述民族,对兰开斯特自豪爆棚,决不允许战争破坏柯丝蒂大陆一分一毫的。提格利尼亚距离柯丝蒂大陆这么近,一个不小心就会烧上来。加上许多原因,莫德根本不会开战的。 “谁知道呢。”卢萨笑着消失。那笑容,仿佛是讥笑。 “难道我们都猜错了?” 格温德琳喃喃自语。 谈判是一个议论会的形式,会场很大,而且是露天。听说这是两国外交部共同决定的。对此,莫德无意见,接下来几天,她只见了一次科斯尔腾的廷臣,然后就被伊恩拉去参观几亚机关补给地了。莫德知道,这是威慑。但不得不说,伊恩是个合格的军事指挥家,别看他温温吞吞的模样,在政事上,果决的很,甚至仿效蒂娜大帝的独裁。在他执政期间,虽无大的改进,但大错也是没有的,几亚帝国却蒸蒸日上。他重用摩伊人,大大改善军械局,建造十几所研究室,在军械,机关上全部用冶金术改建,投下大量资金。从这点看,伊恩也是个野心家。虽然莫德早听保罗提过,但不如真正看过,是以很震撼。这几天,莫德被拉着到处参观,抽不出时间。当然伊恩也是。 可以说,两人整天待在一起。秘书,下属,都不准靠近。 斯蒂芬妮他们,也见不着帝王。只好自己决定细节。莫德说过,外交事宜大部分全交给斯蒂芬妮和格雷厄姆,至于礼节,魏曼处理,达雷尔处理大部分政事。军事交给波吕和莫比尔。宪兵团和警卫全部交给莱昂内尔。这点在上议院时,卡曼诺就决定了,帝王同意。没什么大乱子出现。 科斯尔腾的军队扎住在康宁城外山,接近南部沿岸,随行人员如斯蒂芬妮等高位廷臣,住在康宁城,有专门开辟的住址。几亚外交态度很好,服务也很周到,找不到一点错处。斯蒂芬妮就是想挑都没得挑。谁都知道科斯尔腾帝国的外交长,语词刻薄尖酸,最喜欢在外交服务,语言态度上压人家一等,说得里外不是人。几亚和科斯尔腾外交多次,很明白斯蒂芬妮大人。 斯蒂芬妮冷哼一声,关上门。眼里簇簇腾起火焰。态度像棉花球一样,怎么捏都不响。令她胃疼。 达雷尔笑道,“好了,斯蒂芬,你的嘴太毒,对付你这种人,就得软硬不吃,伊恩大帝找了个厉害的外交部长哦。” “你也笑话我?” 眼看斯蒂芬妮暴走,格雷厄姆咳嗽一声,放下茶杯,“斯蒂芬消消火。我们有正事。魏曼,你说陛下想不想开战?你是最了解她的人。” 以前他们都猜,在没得到教廷军权之前,莫德不会开战。但现在的种种痕迹,都指向莫德的野心——对几亚用兵。因为一般情况下,波吕是不会轻易离开帝国的。保护帝王,埃诗里足矣。 魏曼摇头,“我不清楚。我想,她也在困顿中吧。”他看向大伙儿,笑道,“因为这的确是个很好的机会,只是少了点佐料。” 达雷尔若有所思,“我问过卡勒姆和查尔斯。查尔斯对我说:一旦找到了破绽,陛下铁定会开战。而卡勒姆说:阻止的人太多,所以陛下不想开战,火大起来,缺了冷静,说不定会。魏曼,你也是阻止她的人?为什么?”
“生灵涂炭。”他淡淡道,“或者说,我们付出太多了,若是任战争弥漫下去,就彻底听不了了。这十年,东海域的冰蓝的海水,变成了猩红。若是三大帝国之间开战,那么,”魏曼的眉间严肃,“爱罗斯特或者说深渊之地,会不会卷土重来呢?现在离第七纪元越来越近了。那个预言,或者是莫德的命运,也越来越近了。” 其他人一震。这个话题太过沉重。 达雷尔苦笑,“你想保住陛下的性命。而陛下执意打破自己的宿命,甚至以命相搏吗?” 话说到这里,等于全部说开了。 魏曼不再隐瞒,“我们谁都知道,三千年前,科斯尔腾大帝堵上了自己的性命,预言下,第七纪元始,异族人破封印而出。第七纪元前的三任帝王,则用自己的生命为过渡,带领九大族老,与异族殊死搏斗。莫德是第二任帝王,也是神坛的祭品,是献给上天的礼物,她的生命就是神刀,斩尽所有黑暗。第三任帝王即是纪廉,他将统一德雷克。” 兰开斯特的嫡系,重要支系都知道这个预言。亦是科斯尔腾大帝为兰开斯特统一德雷克,设下的一场局。而莫德却成了祭品,这是她当年怎么都不能接受的。克里斯托弗和梅拉尼使劲一切办法,却仍然毫无用处。他们本打算不生养孩子,莫德本不该出生。偏偏命运是不可更该的。她还是出生了,这就是命! 可是,她偏偏不认命。 哪怕这是命,她也要逆天而行,她要统一德雷克,她要掌握权利! “破后而立。”魏曼沉沉叹道,“即使祭品,在克里斯托弗的安排下,莫德是能活下来的。可是,她不做,我如何阻止她都不做。大族老不闻不问,莫德当我亦敌亦友。我有什么办法呢。呵,陛下啊,我是猜不透她了。” 屋里沉凝一片,大家陷入悲哀中。 魏曼突然脸色一变。急忙出去。 斯蒂芬妮拦都拦不住。“喂!你去哪?还没商量后天的谈判啊。” 康宁城与舒城是南北相对,中间隔了一片森林,还有半个山丘。从康宁城的北门出去,直径就是一大片苍郁挺拔的杉树和云针松,苍绿粗壮。许多商人,商队,军队在北门进进出出。因为外国使节团,康宁城的守卫加强了一倍,城门的检查也变得格外严厉。要这个证,那个证的,恨不得将十八代都给挖出来。 许多商人都在嘀嘀咕咕,声音很小。 车轮滚滚,尘土飞扬,黄沙被扑在了绿色的灌木丛中。 一商队小厮恍然看见,浓绿色丛中,冰晶蓝闪动着烨烨光华。他想是不是晶钻啊。揉揉眼睛,那冰蓝光影却不见了。小厮吓得换了个地方。 鼓鼓车轮路过。灌木丛动了动,一角白色丝绸袍子露了出来,蜿蜒了几条黑金闪电花纹。与此同时,那抹冰晶蓝,在强烈的阳光照射下,璀璨夺目。 突然,一双银亮镗目的眸子,从浓绿中冒了出来。干净而灼烈,仿佛那奔腾的银色瀑布,浑厚地从山涧上冲刷下来。 “可惜,兹曼玻尔没来,否则让魏曼看看她的样子。保准大吃一惊,嘿嘿。” 他的声音甘醇干净。像是闪烁着晶莹的山泉。 那镗亮的眸子,仿佛摄魂似的,盯着康宁城北门口。突然锁定了一个背脊挺拔的亚麻长袍的中年人。斜逸的眸子一弯,笑意如灼热的阳光,直达眼底。 那人出了城门,直奔这里。 他站在那处灌木丛前,脚步一停。沉默了半晌。然后果断地跨进去,只是跨的脚步有些大。直径向前走,头也不回。藏在丛中的人低笑一滞,看着亚麻的中年人,咬咬牙,提步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树木参天的林中,静谧地走着。 前面的人越走越慢,后面的人越走越快。 只看到那冰晶蓝闪烁着光芒。 两人快要撞到一起时,前面的人脚步一转,手臂如蛇蟒般,窜到年轻的少年脑后,狠狠拍了一下。少年本想抵挡,但长辈出手太快,他老老实实挨了一下。 “哎呀,好痛。” 听到少年狡黠的喊痛声。 魏曼脸色一僵,他负手在后,上上下下扫视了一番少年,冷哼,“你怎么回事?怎么搞成这幅样子?不是让你去找陛下吗?为什么回来了?” 眼前的少年,银白的长发弄得像个鸟窝,白色袍子脏乱不堪,像是乱七八糟叠在一起,里边的衬衣都露了出来。下摆胡乱塞着,纯白的高筒靴污泥东一坨西一坨,就像从污泥谭中滚了滚。在魏曼看来,他快要爆炸了,被气得。 少年很高大,只和魏曼差了半个脑袋。他笑嘻嘻地勾住魏曼的肩膀,哥俩好道,“您也知道阿姆,要是她看到这幅样子,估计要把我拍死。”他摸了摸那颗冰晶蓝的耳钉,那是莫德在他三岁时,亲自给他戴上的,在生日宴上。骄傲地宣布他纪廉是她容基耶尔的****,儿子! 纪廉特别郑重。也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叫莫德阿姆。在拜述语中,这是亲密的母亲的含义。 魏曼冷哧,“也是。她很喜欢你的银瞳和灰尘不染的银发,要是看到了你这样子,说不得一巴掌拍死你。话说回来,到底是谁?看上去你被追杀了?” 少年嘴一撇,“嘿,还有谁,当然是阿德瓦啊,伊恩他儿子。”语气中的阴沉与暴戾,魏曼仿佛见到了年幼的莫德。 魏曼扶额。 少年还在说,“佩达想要火石,特地接近阿德瓦,嘿,真给她勾引到了。结果太好笑了,那阿德瓦一听说我和佩达订过婚,就派了他的暗卫来追杀我。真是个傻蛋!佩达那妞,想要支开我,也不能用这种办法吧。” 魏曼想,佩达和纪廉,好像从没暴露过自己的身份。这是两位大帝保护他们的一种办法。他道,“那陛下给你的十八血骑呢,那九个人去哪儿了?” 少年摇头,“我有办法脱身,没让他们干涉。” 魏曼真想吐血了。佩达和纪廉从小不对眼,三天两头打架。这次的乱子有点大啊,“那你回来做什么?” “嘿,魏曼,前方的舒城被封锁了,没有没出入境的证明。那该死的阿德瓦不让我去。”少年道。 “好吧,我的****殿下,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魏曼摊摊手。大族老很疼纪廉,他想,如果纪廉死了,他魏曼也得去陪葬! 少年嘻嘻笑着。一点儿也当回事。他道,“魏曼,我暂时不去找阿姆,我还有点事儿要亲自解决。” “随你。” 拿到证明,魏曼又带少年去了浴室,洗漱一番。给他了一小包金币,还有几件穿惯的白色丝绸长袍,纪廉等不及地上路了。 魏曼看着少年的背影,沉声道,“亚济,看好他。这节骨眼上,太乱。”伊恩与莫德的角力,刚刚开始,暗地里的势力不少。纪廉若能安安静静的,也不能烦恼了。 “是!” 高空中,回答传来。 他揉揉眉。 兰开斯特对待继承人,永远一个态度。 只要不死,随你怎么折腾。剩下最后一口气,也救得活你。 纪廉在林中飞驰。银发与长长的下摆,随风飘动。仿佛在黑暗中跳跃的白色火焰。他的白袍像是散发着光明,任何人都不能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