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缘起(一)
想到这里,瑾瑜不由轻叹了口气,口中喃喃自语:“希望这次京城之旅一切顺利。” 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十年了,但是她到现在也没有弄清楚自己当初怎么就穿到了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身上。 她穿越之前是一名全球连锁的外资五星级酒店的低层管理人员,说起五星级酒店,尤其是白金级别的,人们首先想到的可能是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带着耳麦的俊帅礼宾部小伙,穿着得体制服笑容可掬的优雅前台,还有穿梭在顶级餐厅里的漂亮侍应生。 是的,在这种环境里,你可以轻松见到各行各业的精英,而且说不准你一抬头不经意间就可以看到某个电视中常见的熟悉面孔或者当红明星,更妙的是,你甚至可以幻想是不是可以偶遇哪个钻石王老五然后如灰姑娘那般发展一段浪漫言情故事…… 但是,隐藏在这些浮华眩目表面背后的是姑娘小伙们日夜不分的工作时间,是由于长时间站立而造成的浮肿小腿以及被一些蛮不讲理客人谩骂的尴尬难堪…… 瑾瑜高考后本来报考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她知道自己本身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当不了精明能干的女强人。也不是那种口齿了得,跟任何人都能在短时间内迅速打成一片的高情商人才,适应不了拉帮结派的办公室文化。父母只是专科医院的普通医生,也无法让她象网上热议的富二代、红二代那样待在家族的庇荫下挥金如土。瑾瑜觉得以后做个文学编辑或者小学和中学语文老师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中国经历过高考的孩子们都应该记得志愿书上有一个需要确认的部分叫做“是否同意调剂”,于是她悲摧了,以一分之差调剂去了她之前从没有想过的酒店管理。 大学毕业后,瑾瑜跟实习的酒店签了合同,成为了五星级酒店的一名正式员工,也从实习期间的餐饮部转到了前厅部,穿上了酒红色的西装制服,成为了一位前台,前台不再需要时不时干些把酒箱搬来搬去的体力活,但是一天四种班次的工作时间让瑾瑜着实吃足了苦头: 早班:7:00——15:30, M(Middle)班:11:00——20:00, 中班:14:30——23:00 晚班:23:00——次日7:00 那段时间里,她的生物钟完全混乱,皮肤也因为睡眠不足和内分泌紊乱变的粗糙不堪。而且前台工作忙碌而繁杂,有客人因为排队人数过多而向经理投诉她,有访客因询问客人房间号码而未得到满意答复威胁她,甚至有天上晚班的时候一位发酒疯的外国客人把她的手臂抓的青紫…… 心酸,无奈,委屈,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让她精神状态极度萎靡,却又不得不打起勉力承受着。瑾瑜mama去看女儿时,见到她蜡黄的脸色,乌黑的眼圈,乱七八糟的工作时间直接让她辞职,甚至说服了古板的父亲为她在家乡拖关系找份轻松的工作,但是她想了想拒绝了mama的安排,咬牙坚持了下来。 每次躺在床上都催眠自己,强迫自己入睡,而且她拿出了安于平淡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过的勤奋,连高考时候都没那么拼命过,她努力去学各种俚语,训练自己的听力和口语,上下班的地铁里总是在听BBC和VOA。 后来她无论何时躺下半小时内肯定入睡,她学会了煲各种养生汤来补血气,她能迅速高效地帮客人办理入住手续,能流利地用英语法语与客人谈笑风生。毕业进酒店工作的时候是以管理培训生的职位签订合同的,十一个月后,同期进酒店的人中她成为第一个升职的。 升职成为RoomControler的三个月后她被调去集团在另一个城市的五星级酒店工作半年,回来之后可能她的职位还要再往上升一升,当她满怀希冀地要去开展自己新的生活时,在去往T市的途中,飞机,失事了。 现在想来幸好上天待她不薄,至少没有让她穿到那个被众多穿越女子光临,中国古代人均发际线最高的时代,否则她肯定抑郁而死,而是让她穿到了一个未名的时空,成为宣朝孝诚郡王的嫡女。 刚穿来的时候每次想到自己的父母心就撕心裂肺地疼,她不敢想像当爸爸mama听到她不在人世的噩耗时会有怎样的痛不欲生,她甚至不敢去回忆前世跟父母相处的二十多年的幸福生活,她死命后悔为什么当初不听mama的话回家乡工作,陪在爸妈的身边承欢膝下,为什么要倔强地坚持。她之前一直认为人世间最无情残忍的是“子欲养而亲不在”,后来才发现最痛苦的是为人子女却连爸妈最后的时光也不能陪伴在身边,反而让他们来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冷酷现实。 当她最终认识到无论怎样的祈祷叩拜,怎样的虔诚恳求,她都永远回不去时,那段时日她浑浑噩噩的活着,不哭,不闹,视外界于无物,甚至当调皮的哥哥偷偷捏她的嫩脸时,她都毫无反应。 但她也从未拒绝外界加之于她的任何举动,她没有主动吮吸过奶娘的乳汁,可当奶娘将乳汁挤出用小巧的银勺喂到她嘴中时,她也会顺势咽下。她只是将思维禁锢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放任脑海一片空白,她觉得只要不思不想就不会感受到那股蚀心之痛。 原先庆幸女儿性子比一般婴儿安静的萧氏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之后就是无数大夫走马观花似的进进出出瑾瑜的房间。不同的医者,踌躇满志的来到后,离开时相同的为难表情。 瑾瑜虽对万事不萦于心,也能看的出萧氏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越来越绝望的神情,越来越消瘦的身躯。萧氏有时在瑾瑜身边待了一天,晚上被劝回房间后,半夜又会匆匆跑来将她抱入怀中,轻轻的颠着直到天亮。 寿诚郡王虽不类萧氏整日抱着女儿不撒手,但却也是日日来看,不时拿着新鲜的玩具来逗似提线木偶般的瑾瑜,疼爱的看着女儿面无表情的小脸,从不厌烦。有时一手将女儿的小手包在掌中,一手拿着书温声读着幼儿启蒙的短篇故事。 五岁的薛翊钧不是特别明白meimei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疼了不会哭,逗了也不会笑,但是还是隐约懂得这个嫡亲的妹子和别的婴儿不一样。每当他问起为何meimei不笑时,母亲的面色都会变的灰暗,眼睛盯着一个方向怔怔的出神,直到他因等不来母亲的回答再次出声询问,她才会回过神,然后总是肯定的跟他说meimei还小,长大了就会好了,长大了会跟他一起玩,将来还会喊他哥哥,这个时候母亲总是嘴角含着一丝笃定的微笑。 按说他已有了一个meimei,而且这个meimei已经会细声细气地喊他哥哥了,此时还没有人教导他什么是嫡庶有别,他却对这个不会对他笑的meimei格外与众不同。好吃的糕点会藏到衣服里,然后来看她时试图轻轻放到她手里,虽然没有成功过,但他乐此不疲。每次来都会在她耳边说悄悄话,告诉她他今天又做了什么,父亲又教给他什么字,厨房的嬷嬷又做了什么好吃的,说道好玩的就会许诺以后带她去,最后还上加上一句meimei你不要怕,长大了哥哥保护你。
瑾瑜能感受到这个身子的亲人都对她呵护备至,但当她稍微回过神思考,立马就能想起自己的爸妈,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不能自拔,她也就只能封闭自己的心,对周围的人漠不关心。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瑾瑜快满两周岁之时,那日萧氏如往常般早早过来照看女儿,亲自给她喂完饭,抱着她在屋内来回走动着,却没有想到会毫无征兆地直直向前倒下,在倒下的瞬间下意识身体一侧,将她护在身前,紧紧按在胸口。 方mama搀扶不及,眼睁睁看着萧氏倒在了地上,丫鬟婆子见状也赶紧围了过来,想将瑾瑜抱出好将萧氏移到床上去,没想到萧氏昏迷着却依然抱着瑾瑜不撒手,试过各种方法却无济于事,下人们无法,只得将萧氏和瑾瑜一起挪到床上,焦急地等待着郡王府的太医。 瑾瑜被萧氏搂的有点疼,却也没有挣扎,安静地伏在萧氏怀中,屋子里的丫鬟们惊慌失措,方mama声色俱厉的大声呵斥:“乱什么,再有吵嚷的,不用回禀,立马寻人牙子领了去。”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这份无声无息却加剧了众人的恐惧,只是碍于方mama的话勉力忍耐下来。 瑾瑜一边耳朵贴在萧氏的怀里,“咚咚咚”的快速心跳声不断侵袭着她的耳膜,好似顺着血管一路奔腾流入心脏,同一个频率“咚咚咚”不停地敲响,共振式的声音越老越大,瑾瑜不由抬起了头,趴在萧氏身上向上望去。萧氏紧闭着双眼,嘴巴却还在无意识的微小煽动着。 耳边好像能听到模糊不清,时有时无的呓语,仔细辨认应该是“不怕”“儿不怕”之类的。 她呆呆地一动不动紧盯着萧氏,大颗大颗的汗水不停从萧氏光华的额头渗出,滑落在身下的锦缎布料中。方mama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又不时回头焦急询问大夫来了没有。 刚才萧氏在摔倒时还会出自本能的护住她,让她想起12岁时,面对呼啸而来的摩托车,mama不假思索地将她推开,摔倒在地后却一叠声地问自己有没有事,甚至没有感觉自己骨折了,这件事瑾瑜一直牢记在心里,因为这就是母爱,天底下最伟大最无私最不求回报的爱。 瑾瑜大大睁着眼睛,眼前的萧氏仿佛和那个给了她二十多年无私温暖的却再也见不到的女人重合在了一起,她们一样给了她生命,一样无条件的爱她宠她,呵护她成长。 瑾瑜眼前模糊了,她怎么能放任自己的悲伤而去伤害世界上最爱她的那个人,她望断天涯路也无法回到mama的身边,她恨,她怨,但她却忘记了这个世界里也有一个女人可以为她付出一切。她又怎么忍心一次次地毁灭她的希望,无视她的辛酸。 大家有什么意见或建议请不吝赐教,衷心感谢看文的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