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话 锅贴山鸡野菌汤
这一番折腾，又到了下半夜了。 余琇莲嘱咐了我两句，转身领着二宝自回房间睡去了，那个叫捧玉的小花妖在屋子中间站了半晌，见我仿佛没什么心情和她寒暄，跺了跺脚，也纵身从窗户跃了出去。 其实我心里觉得挺愧疚的。自打我和乐平上了山，这两天余琇莲一直也没睡个囫囵觉，她年龄与我爷爷相仿，纵然小个几岁，也是七十挂零的人了，老这样不得安生，也不知身子骨能不能受得住。 这一晚上，乐平始终没怎么说话，余老太他们离开之后，他便草草将被捧玉弄得乱七八糟的屋子收拾了一下，一言不发地躺上床去。 嘿，这男人真是……从前活着的时候，我每每不开心，都是由他来软语哄慰，怎么如今做了鬼，倒掉了个个儿？ 我走过去趴在床沿上，用手指挠了挠他的鼻头，半真半假地笑道：“这位仁兄，你该不会还在为我之前呵斥你那一两声而生气吧？拜托，当时我一头雾水，哪有精力来分辨事实的真相？你一个大男人，至于在这点小事上跟我一般见识吗？” 他侧过身来笑了一笑，伸手轻柔地摸着我的头发，道：“瞎说，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那臭脾气，我还能不了解吗？我只不过是觉得，这次咱们上空璧山来避祸，着实给余奶奶添了不少麻烦，难为她什么也不计较，一心一意为了帮咱们，想出无数办法。那捧玉虽然是妖，却也自小随着余奶奶一同长大，两人之间的感情有多深，不用想也能明白。余奶奶二话不说把她派来帮助我们，今后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真不知该如何跟她交代。” 我认识这个男人，已经超过十七年了，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所代表的含义，我都能轻易地解读。这一番话。明面上是在感叹余奶奶的重情重义，但实际上，却是在说给我听。 我知道，若真依着他的性子，他一定会拒绝所有人的帮助。自己回阴司去领罪。他之所以跟我逃出来，不是为了能躲过一劫，而只是想要顺着我的意，不愿拂了我这一片心。他的早早离世。让我们互相欠了对方太多的时光，如今，哪怕只是看不到未来的片刻温存。也总是好的。 我轻手轻脚地爬上床，缩进他的肩窝里，顺着他的话说：“提到这个，我也觉得挺对不住余奶奶的。她为了我爷爷终身未嫁，没有子嗣。将捧玉和二宝收养在身边，就是把自己当成了这两个活宝的祖母，想离不弃地照顾他们。谁让她是个女人呢，心中的母爱，总得找点途径纾解出来吧？现在她把捧玉派给了我来帮忙。万一弄出什么三长两短，我可太对不起她了！” 说到这里。我突然心念一动，也不管什么害臊不害臊，揪着乐平的耳朵问道：“喂，你说，如果咱俩有一个孩子，你说他会比较像谁？” “哈……”他干笑一声，“唐小姐，关于这件事，我不得不说，你好像搞错顺序了。” “那还不是都怨你！”我嘟囔了一句，“当初你要是能早一年跟我爸妈提提我们俩的事儿，说不定现在孩子都打酱油了！” 他动了动嘴唇，刚想说什么，窗外突然传来捧玉的嚷嚷声。 “先说好哦，不管你们接下来准备做什么，最好都小声一点，我真的什么都能听到哦！” 我给她气得半死，从地上胡乱抓了一只拖鞋，打开窗户，“噗”地丢了出去。 隔日清晨，我特意提早起床，想给余琇莲和二宝踏踏实实地做顿早饭。可是我趿拉着拖鞋在整间屋子里转了一大圈，却不见他们二人的身影，连大黄也不知去了何处，只有捧玉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玩指甲，那一身火红的一群被初升的太阳一照，灿若朝霞。 我走过去踢了踢她的凳子腿，恶声恶气地问道：“余奶奶和二宝呢，是不是被你给吃了？” 她闲闲地白了我一眼：“你有毛病吗？奶奶一早就进了山里，说是担心最近不太平，得四处转转查探一番，也好求个心安。她那么大把年纪了还漫山遍野的走，都是你害的！” “你这么担心余奶奶，干嘛不跟了去？自己还不是在这儿无所事事的掰手指头？”我心里愧疚，却不愿意在脸上表现出来，一句吼了回去。 她愈加蹬鼻子上脸：“屁话，那还不是因为我得留下来保护你这个废物吗？再说，奶奶法力高强，原也用不着我……” “那二宝呢？随着一起去了？”我接着问道。 “他？他比你更废物，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要是跟着进了山，奶奶还得分神护着他，麻烦死了！”捧玉又是挤眼又是撇嘴，不屑地道，“不过嘛，依着他那个又呆又傻的性子，奶奶不在身边，他还能坐得住？奶奶前脚出门，他后脚就带着大黄也进了林子，说是要去猎点野物回来给大家尝鲜呢！” 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二宝那家伙虽然身材胖大，脑子却不那么好使，纵然是有大黄在旁边陪着，又岂能保证不会出什么乱子？山林之中的事，可是谁都说不好的啊！ 正兀自想着，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狗吠，隐约还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不多一会儿，二宝的身影就从一棵大松树后转了出来，手里提着不知什么物事，笑呵呵地嚷道：“哇哈哈，二宝的运气太好了，胖jiejie，捧玉，看看这是啥？” 我松了一口气，也来不及看他手里的东西，忙赶上去揪住他的衣领呵斥道：“你作死啊，居然敢一个人带着大黄进林子，倘或撞上什么东西，你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了？” 二宝立即不依了，将手里的东西“砰”地丢在地上。胡乱甩着手哼哼道：“二宝天刚亮就进林子，好容易猎了个好东西。你不夸奖我也就算了，一上来就骂我，我又没做错事！” 我往他扔在地上的东西看了一眼，惊奇地发现，那居然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山鸡。喉管处渗出一道血线，兀自抽搐着，看起来，应当是被大黄咬住脖子给生擒了。除此以外。旁边还有小半篮子的野菌子，我捡起来瞧了瞧，每只蘑菇上都有零星的几个虫眼。这样说，应当都是些无毒可食用的。 山里有野菌子，这当然不是什么稀罕事，可这山鸡，是从哪里来的？ “喂！”我狠狠往二宝头上拍了一掌。呵斥道，“你从哪得来的山鸡？这玩意虽本是野物，但现在早就大规模的人工饲养了，山里反而少见。你该不会是偷来的吧？呵，你可真没出息。要是余奶奶知道了，一定会剥了你的皮！” 二宝一怔。立即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起了赖。 “你冤枉我，胖jiejie冤枉人啦！二宝和大黄累得气喘吁吁，好容易才追到这只鸡，还被蚊子咬出无数大包，你凭什么说是我偷的？” 捧玉走过来，没好气地瞥了我一眼：“你就不能安生点吗，他这样鬼哭狼嚎谁受得了？我随着奶奶在山上住了好些年了，方圆五里之内一户人家也没有，他纵使想偷，也没处下手啊！这山鸡的确已经好几年没在山上出现过，但那又怎样？你就不许二宝运气好？” 这么说来，真的是我冤枉他了？ 我蹲下身，别别扭扭地在二宝身上轻推了一把，道：“好了好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没事儿坐在地上鬼吼鬼叫，你也好意思！算我错了还不行吗？你这会儿赶紧回屋，让哥哥打发你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我的行李箱第二个口袋里有治蚊虫叮咬的药膏，你叫他替你搽在身上。中午我就用你猎回来的好东西给你们做顿好吃的，赶紧去，一会儿出来就能吃了！” 二宝这才破涕为笑，麻利地一骨碌翻爬起身，扭着又圆又大的屁股一路叫着乐平的名字跑回了屋。 从前我爷爷在世时，专好一口野味，就着一盏老酒，吃得是有滋有味。那时他曾研究过不少野物的做法，此刻我打算凭着记忆，做一道锅贴山鸡。 山鸡rou剥皮洗净后取胸脯rou切细剁茸，和着食盐、黄酒、葱姜汁、辣椒粉等配料拌匀了放在一旁备用；取肥猪膘过水，滤去少部分脂肪，然后切成一寸见方的细长条，将山鸡rou茸均匀地铺在上面，表面盖一张咸菜叶，沾上以盐、花椒等配成的卤子，一块块放入热油锅内，两面各用文火慢煎三分钟，油滋滋的香气立刻就飘了上来。 随后，我又把拆下来的山鸡骨炖了一锅高汤，从二宝采回来的野菌子里挑出鸡油菌、小白蘑菇和黑牛肝菌，洗干净丢进高汤中，煮了一锅鲜美的野菌汤，再焖上一锅掺了小米的粗粮饭，接着便大声招呼众人出来吃饭。 大黄趴在地上，鼻子一个劲儿的耸动，我丢了块鸡骨给它，一抬头就见二宝裤子都没提好，踢里塔拉地从屋子里奔了出来。 “好香啊，胖jiejie做的啥？”他迫不及待地往桌边一坐，捞起筷子就要开吃。 我打了他一下，回头叫乐平也过来坐下，就连从不吃人类食物的捧玉也跟了过来。我心满意足地听他们夸赞了几句，夹起一块蘑菇正要送进嘴，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扭过头，发现余琇莲步履蹒跚地走了回来。 她看上去好似挺累，脸上却笑呵呵的：“哟，这是吃什么呢，双喜丫头做的午饭？大老远就闻见香味了！” 我连忙站起来将她让道桌边，也笑着道：“二宝出息了，进山打了一只山鸡，还摘了不少蘑菇回来，我就想就着食材给大家做顿野味打打牙祭。我还以为你要下半天才回来呢，现在正好，赶紧坐下尝尝味道如何？” 谁想到，余琇莲闻言脸色竟是一变。她一言不发地搡开我，摸索着用汤勺舀起一瓢野菌汤，凑到鼻子下面嗅了嗅，下一秒，不由分说抬起脚就把桌子给踹翻了，“咣里咣当”碗碟在地上摔得粉碎，香浓的汤更是流的到处都是。 “你们活得不耐烦了？哪里来的东西，随随便便就敢往嘴里送？！”